林煙已經從喬莫曦那裡知道賀倩醒來了，她此刻面對賀向東，不知道說什麼，屋裡只有喬莫曦和賀向東和她，三個人。
賀向東也不說話。
他們都不說，林煙自然也不說話，安安靜靜地坐在沙發的一角。
她真安靜，像丫頭一樣，他們的女兒跟她年輕時候一樣，那麼安靜，那麼乖巧。可是想着自己寵愛賀卿賀倩二十多年，而眼前這個孩子，他卻一天不曾寵愛過，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他的心底就五味雜陳，百般滋味，即使一把年紀，也突然覺得鼻子發酸，心頭微窒。
“賀書記，您來，還有別的事嗎？”林煙不是傻瓜，這樣的氣氛，她覺得不對，喬莫曦不說，賀向東也不說話，坐在這裡大眼瞪小眼。
“孩子，把身體養好！”賀向東半天說了一句話。“我讓人送了補品和營養師過來，他會爲你好好補身體的！”
“我會的養好身體的！您放心吧！如果您覺得我抽了點血就讓您過意不去的話，我已經知道了您的心意。您真的不需要專門爲此跑一趟，營養師和補品真的不需要，你帶回去給賀倩用吧，我想她比我更需要。我知道您很忙，尤其賀倩現在也需要您，您還是去醫院陪她吧。補品和營養師，請您帶回去吧。如果沒有別的事，也請您回去吧！您看起來很累的樣子！”她的語氣不卑不亢，卻很客氣疏離。
聽到女兒的話，她趕自己走，不接受自己的心意，賀向東的心一下子像是被掏空了一般。雙手緊緊攢住，從心裡叫了聲“孩子，我是爸爸啊”。可是，此刻還是不認的好，一來她身體不好，不宜激動。二來他還需要處理一些事，處理乾淨了，他會讓女兒認祖歸宗。
“賀倩那裡也有的！”賀向東說道。
“可我真的不需要這些！”林煙客氣的拒絕。不喜歡這樣的好心，因爲他跟許以清有關。“您請回吧！”
“咳咳咳--”賀向東一下咳嗽了幾聲，有點微喘。“孩子，對不起！”
“賀書記，您不用這樣，真的，謝謝您的心意了！”林煙依然堅持。
“煙煙，既然賀叔一片心意，你不用推辭了！”喬莫曦在一旁說道。賀向東派來的營養師，必然是頂級的，能給煙煙調理身體，最好不過。
“喬莫曦？”林煙一下轉頭，皺眉，有點不解喬莫曦的反應。
見身邊的人黛眉輕皺，喬莫曦忙道：“煙煙，身體要緊。你若不喜歡，咱們就讓賀叔帶走！”
他的聲音無比溫柔，且略帶緊張。他手伸過來，一觸碰到她，她竟躲開了，她有點不解喬莫曦會接受賀向東的心意，可是她什麼都沒問，什麼都沒說。只是下意識的躲開了喬莫曦。
許以清是賀向東的妻子，她此刻在隱忍着，沒有質問賀向東，爲什麼大書記的妻子就可以爲所欲爲，視別人生命如草芥？
因爲她怕會影響到喬莫曦，如若只是自己，她真的不在乎，不管他是大書記還是再大的官，她都不懼怕！可是，這關係到喬莫曦的前程，她一個字沒問，只是希望息事寧人，希望許以清收斂，她已經失去了孩子，就算許以清再想賀倩嫁給喬莫曦，就算她面子過不去，可是她失去了孩子，不再追究她，也該抵消這份恨意了吧？
“孩子，這是我的一片心意！我真的希望你快點好起來！”賀向東見她似乎格外排斥，完全不是那天跟克林斯曼他們三人一起遊覽皇家花園時的愜意和溫馨。不知道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謝謝您的好意，我真的不需要！如果可以，我只希望平靜地過日子。賀書記，您的營養師，我真的用不起，對不起！”林煙別過臉去，不想自己再說的更淡漠。
賀向東眸光一暗，手垂了下來，只悵然輕嘆，“孩子，你就這樣討厭我嗎？”
這樣一句話，不該是從一個大書記口中說出的，說出來，卻又是那樣的蒼涼而無奈。
“不是討厭，只是不想有交集，不想有任何的交集。無論是跟您，還是您的夫人，以及您的家人！我是小老百姓，高攀不起您，請您以後不要再來看我了！一點血真的不足一提！”林煙十分肯定的給他答案，面容冷漠，真的是不想跟官家有任何交集，尤其是跟許以清有關的一切。
賀向東面色驀地一白，冰灰色的眸子裡透出一片死寂，猛地咳嗽起來。那咳嗽之聲，一陣比一陣急劇，帶着沉重的喘息，聽在她耳中，彷彿一個將死之人要將心肺都一併咳出來的感覺。
“賀叔？你怎麼了？怎麼咳嗽的這樣厲害？”喬莫曦聽出他的咳嗽聲，很是嚴重。
“沒事！”賀向東搖頭。
“賀書記，藥！”一聽到咳嗽聲，外面立刻跑來人，像是賀書記的秘書和護理人員，手裡一個瓶子，那應該是止咳藥之類的。
“您這是怎麼了？”喬莫曦還是忍不住關心了一句。
“沒事，感冒了而已！”賀向東擺擺手，含了一粒藥，咳嗽聲漸止。
林煙看着賀書記，有點擔心，連自己都覺得奇怪，自己這樣擔心做什麼？可是，莫名，還是擔心的看向他，或許是因爲他的目光從自己見到他時就一直很溫暖吧！她在心裡這樣想。
賀向東的秘書看向喬莫曦和林煙，目光復雜，語氣似是懇求又似埋怨，“書記一早就出來親自挑選補品，這幾日基本沒休息，大量抽血導致免疫力下降，又沒有得到有效休息，一下感冒了。喬主任，您幫着勸勸，讓他去住院吧！我實在勸不住，後勤部都急死了！”
“住口！咳、咳、咳--誰準你多嘴，出去。”賀向東不悅，極少有的動怒。
李秘書不甘的叫了聲：“書記……”
“我叫你出去。咳咳……”見書記動怒，又是一陣咳嗽不止，李秘書忙住了口，嘆着氣退出。
林煙聽到他如同撕裂心肺般的咳嗽和喘息，她微微皺眉，不知怎麼了，心中不自覺的多了一絲隱隱的不安。
咳嗽聲漸停，賀向東沒有再開口，只是靠在沙發上，目光溫柔而又複雜，一直看着她的臉。她感覺到他的視線，別過臉去，有些不自在。總覺得這樣的視線，詭異得讓人心裡發顫。
“賀叔，去住院吧！”喬莫曦開口。“你不是普通人，您還要以全省工作爲重！”
林煙終究是善良的，不忍心地，良久，開口：“賀書記，您還是去住院吧！咳嗽的似乎很嚴重。”
她叫自己賀書記，賀向東心底無比的酸楚，這該是他萬般寵愛的孩子，卻一天都沒有在自己身邊長大，他從來不曾盡過對她一天做父親的責任。可是，孩子卻是善良的，他很欣慰，更多的是自責。
賀向東大概意識到什麼，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急不得。
他緩緩地站了起來，看向他們：“營養師留下來，補品按時吃，不要意氣用事。也不要因爲任何原因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我這就回去，還會來看你！”
“您爲什麼要來看我？”林煙不知怎麼就問出了這句話，似乎不在她意識之內。“請不要再來了，一點血真的不足掛齒！”
他是大書記，她是平凡的小老百姓，她不願意跟這個大官有任何的聯繫，即使他感激她給他女兒輸過血，她也不願意成爲書記大人關心的對象。
賀向東微微一震，眸光忽然暗沉下去，像是十分難過的樣子。
林煙一下子有點手足無措，不懂賀向東怎麼這樣的神情，而對於自己奇怪的心情和言語有些懊惱，她這是怎麼了？低下頭，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麼。
喬莫曦怕林煙情緒激動，她的身體現在根本經不起折騰，看向賀向東，“賀叔，請回吧，煙煙需要休息了！”
終究沒有再說什麼，賀向東再度看了眼煙煙，開門離開。
“我去送一下！”喬莫曦拍拍林煙的肩膀，出去追賀向東。
幾個大步追上賀向東，喬莫曦低聲道：“賀叔，她什麼都不知道！但她知道車禍那件事。她猜了，我沒隱瞞過去。煙煙是個很敏感的女孩子，也很聰慧，您今天的一些行爲她可能會多想！”
賀向東視線悠遠，微微點頭。“我短時間不會再過來了，你照顧好她！”
“我自然會！”喬莫曦沉聲道，眸光中閃過什麼，若有所思，像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半天，他下定決心又道：“賀叔，上次賀卿生孩子，也是煙煙輸血給她。那時她輸了400cc，可是卻不急着走，她說如果血不夠還可以再抽點！”
賀向東一下怔忪，臉色瞬間白了白，他一天不曾關心過的女兒，救了她的另外兩個妹妹，賀向東心底的自責更加的濃烈起來，拳頭在身側握緊，神情糾結了下，瞬間又恢復了平靜。他不是那種在外面輕易暴露自己情緒的人。可是喬莫曦還是撲捉到了他的神情。
他承認自己有點卑鄙了，說這些話，就是要賀向東自責，就是要激起他的怒氣，他不能放過許以清，賀向東不出手，但起碼不能站在許以清那邊。所以，他要他愧疚，即使這樣做，很卑鄙，可他顧不得了，他只要煙煙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