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餘正堂起身西行,沿店小二所指路線,摸到了毛嶺寨。
毛嶺寨建在毛嶺山向陽坡上,一條清溪自山上緩緩流下,在這裡打了一個彎,復向山下流去。
村子裡稀稀落落只十數戶人家,房屋多是竹子搭成的閣樓。
餘正堂串了幾家,所遇都是蠻人。這些人嘰裡咕嚕搖頭不止,顯見不通漢話。
村子最南端有一處青磚瓦房,鶴立雞羣,甚是醒目。
餘正堂走近一看,果然不是尋常住戶。那門樓上端,有三個斗大的金字,正是:蛇首堂。
他向兩個守門的嘍囉淺施一禮,道:“在下有事求見貴堂堂主,煩請通報一聲。”
其中一人道:“我家堂主不在,打擂去了。”
餘正堂眉頭微蹙,又道:“那麼趙七爺在麼?”
忽聽院內有人道:“有貴客光臨麼?快請進來!”
聲音沉實洪亮,顯見武功不弱。
那兩個守門嘍囉,聞聲忙躬身道:“閣下請!”
餘正堂稍一躊躇,隨後大踏步邁進門去。
院中並無一人。
餘正堂暗忖:方纔說話之人倘在屋裡,居然能聽見大門外的動靜,內功之深湛,可想而知。遂恭敬道:“開封餘正堂求見蛇首堂高人。”
他因方纔聽說堂主不在,是以稱之爲“高人”,無論是否堂主,總不會有礙。
“原來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金面餘正堂,久仰久仰。”
說話間已從正堂踱出一個人來。
餘正堂一懍,心道此人說話之聲如此洪亮,卻不料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精瘦老頭。沉聲道:“不敢,在下唐突,請教閣下如何稱呼?”
那人哈哈一陣大笑,顯見運上了幾分功力,朗聲道:“在下只是蛇首堂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沒得污了餘大俠耳根,不說也罷。倒該請教餘大俠光臨,有何指教啊?”
餘正堂直言道:“在下家中總管趙七爺是否在毛嶺寨,因有一樁要事與他有些牽連,在下千里來尋,便是爲見他一面。敢問閣下可知道他的行蹤麼?”
那精瘦老頭沉吟片刻,方道:“嗨,這本來是我堂內之事,不便外說的,既然餘大俠開了金口,敝人焉能相瞞。”
說着在餘正堂臉上一掃,一字一板道:“趙七爺死了。”
餘正堂不禁一怔,急道:“趙總管不是回家祭祖墳來了麼?卻怎的突然死了。”
他有意把“突然”二字加重語氣,雙目直盯着精瘦老頭。
那人長嘆一口氣,緩緩道:“趙七爺原本是我蛇首堂堂主,十六年前打擂選堂主,他衛冕失手,按本門規矩,當自行切腹而死,豈料他卻跑了,從此渺無蹤影。月前他突然返回,只道時日一長,蛇首堂早將他忘了。但本門規矩極嚴,向無例外。雖然此事已過去十六年,卻也沒饒他。這趙七爺最終還是切腹自死,這叫做難逃公道!”
餘正堂雙目電轉,輕嘆一聲,道:“可惜,不知趙七爺埋屍何處,他隨我十六年,雖無功勞,但也有苦勞,在下理應拜他一拜,以慰他泉下之靈。”
那精瘦老頭詭譎一笑,道:“餘大俠果然是古道熱腸,敝人焉能阻你行朋友之義?好,便領你去他墳上看看。”
“不敢有勞大駕,但請閣下指明路徑即可。”
那人哈哈大笑,道:“也好,趙七爺就埋在嶺後,墳地裡有他的石碑。路徑難行,餘大俠須小心了。”
餘正堂雙臂一環,正色道:“多謝,告辭。”
嶺後果然有一片墳地。
此處雜草叢生,林木甚密,四周寂靜無聲,陰森森的令人悚然而生恐怖之情。
餘正堂扒開雜草,尋到了趙七爺墳墓。心道總不能憑那精瘦老頭一句話便打道回府。活人未見,屍首也要瞧上一眼。
餘正堂點上一炷香,拜了三拜,道:“趙七爺,臘八之帖關係重大,倘若說不清楚,牽連太廣。開棺之罪,還請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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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順手拔了一根毛竹,將一端劈成鏟形,運功向墳頭掘去,只一盞茶功夫,棺木便露出土面。
他定了定心神,撿起一塊石頭,將棺材蓋敲得鬆動了,雙手奮力一掀,只聽“嗖嗖”數聲,棺材裡突然飛出數枚飛鏢!
餘正堂也當真了得,千鈞一髮之際,反應竟然如此迅速,只見他猛將棺材蓋上,同時身子倒卷出去!
饒是如此,額頭也被飛鏢擦破了皮,鮮血滲出,淌了滿臉。
餘正堂暗叫一聲僥倖,待要再去瞧棺內情形,忽聽頭頂有人獰笑道:“光天化日之下,竟要盜墓麼?忒也將我蛇首堂的兄弟瞧得小了。哼哼,便說到天邊去,諒你也難逃公道!”
聲音未歇,又聽“呼啦啦”幾聲,樹上跳下七八個勁裝漢子,將餘正堂圍在中央。
餘正堂雙目一輪,見這些人個個兇相畢露,情知中了埋伏,遂掄起掘墓的利竹,向衆人劈去!
蛇首堂的衆嘍囉各執兵刃與餘正堂纏鬥,餘正堂武功雖高出衆人甚多,但一時三刻卻難以突圍。
倒不是這些人如何了得,只因他們佔了地形之便,而餘正堂恰恰不熟于山林間打鬥,是以功力難得盡展。
精妙的棒法施展不開,餘正堂乾脆丟棄了利竹徒手相搏,心想擇一功力弱者重擊之,逃生或可有望。
心念至此,早覷準了一個使刀的矮者。
餘正堂聲東擊西,拼命似的向另一個方向撲去,待迫退數人後,倏然反方向逼來,掌上運了九成力道,迅猛拍出!
那使刀矮者猝不及防,慘呼聲中,身子飛了出去!
餘正堂更不喘息,奪路欲逃。
恰在此時,迎面走來一人。
正是那精瘦老頭。
“餘大俠落荒而逃,有負金面二字啊。”
說着雙臂一展,手上已多了一對虎頭鉤。
餘正堂腹背受敵,又於地形不熟,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與之周旋。
那精瘦老頭虎頭鉤使得凜凜生威,而他並不躁進,只迫得餘正堂東遊西走。
餘正堂正思忖脫困之策,忽覺腳下鬆動,待要躍縱,已經陷落,情急之下,拉了一名嘍囉同時墜入深坑。
下墜之時,餘正堂閃電般扯過那人長劍,堪堪架在他脖頸上。
精瘦老頭俯身道:“餘大俠,我們副總壇主隱姓埋名給你當了十六年的總管,想來你也該知足了。”
餘正堂驚道:“趙七爺是五毒門副總壇主?”
“不錯,你可以瞑目了吧。”
“你敢殺我?”
餘正堂用劍指着被他挾制的那個嘍囉道。
精瘦老頭陰笑數聲,道:“山牙子,你還等什麼?”
被餘正堂制住的那個人原來叫山牙子。
山伢子望一眼衆人,陡然撞向劍鋒,立時血流如注,撲地氣絕。
餘正堂雖是老江湖,見到這種情景,也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只聽一個嘍囉道:“師爺,要不要殺了此人?”
精瘦老頭看來是蛇首堂的軍師,只見他捋須道:“不,把此人交給新任堂主,豈非大功一件?嘿嘿。”
衆人齊道:“師爺高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