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餘蛟的寒露鬼符,目前也只是聽了趙七爺的一面之詞。人命關天,寧可信其有,不能信其無。況且,趙七爺已死,而五毒門金護法又接替他跟餘正堂接上了聯繫,顯見這個計劃的背後操縱者是東方東風,不會因爲缺了趙七爺而終止。
僅從計劃的周密性來看,寒露鬼符不像是虛張聲勢。所以,西門落停來保定府,主要目的就是請劉一針給診斷一下,就算一時不能祛毒,至少也要對眼下的病情做到心中有數。
劉一針所擅長者,是跌打損傷和婦科,對療毒之技並不精通。他診了餘蛟的脈息,看了舌苔,查了尿樣。搖搖頭,想了半天才道:“這位公子中毒是確定的,但研判不出是什麼毒,也不清楚這種毒屬於什麼機理。所以沒辦法對症下藥。”
餘蛟道:“先生,下了毒藥以後,延時發作,或者定時發作,從藥學上看成立嗎?”
劉一針道:“這種情況是有的,其藥效是緩釋,最初的藥效揮發因爲非常小,幾乎可以忽略。我之所以判斷公子已經中毒,就是因爲發現了這種徵兆。”
紅梅聞言,很是焦灼,道:“先生,果真沒有醫治之策麼?”
劉一針嘆了一口氣,道:“我還是在書上見過類似的病案,其辦法是,等到接近毒藥發作的日期,症狀開始明顯,然後可以找出病理。但這樣一來,餘下治療時間所剩無幾,所以異常兇險。可除此以外,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西門落停摸出一錠銀子,劉一針推辭了,道:“有負公子所託,慚愧。”言罷轉身走了。
大家心情難免沉重,都是愁眉不展。
綠竹忽道:“天無絕人之路,有辦法啦,咱們去找神醫鬼二爺!”
紅梅見綠竹這麼興奮,定然是好消息,眼睛一亮,道:“什麼神醫鬼二爺?”
西門落停也沒見過這位神仙,雖然聽綠竹約略說起過他,還有他們給青白雙龍分身的經歷。但終究不是切身經歷,所以印象模糊,也沒把此人當成一個選項。
綠竹道:“餘公子應該對他有信心啊,還是你把他推薦給青白雙龍的呢。”
紅梅拽着餘蛟的胳膊,道:“公子,你快說說嘛。”
餘蛟道:“他是大同府華家莊的,以前是朝廷裡的御醫。後來因爲皇宮發生了一次重大火災,這件事牽涉到一個太監,太監失蹤了。但當時推薦這個太監進宮的人,正是神醫鬼二爺。因此受了株連,滿門抄斬,他一個人死裡逃生,從此就隱姓埋名了。”
西門落停本來滿腦子都是餘蛟中毒的事情,但聽到皇宮失火的情結,心中頓時一驚,心想這不跟大四喜行動有聯繫了嗎。
綠竹道:“論醫道,他把自己排在扁鵲之後,扁鵲第一,他第二,所以自稱神醫鬼二爺。”
紅梅喜道:“要是這樣,那公子有希望了。”
西門落停想,玄玉道長也去了大同府,鬼二爺和華秀才都有必要再深聊一番。遂道:“事不遲宜,咱們就走一趟。”
四人打點行裝,準備上路。
紅梅考慮餘蛟傷愈未久,向歸真借了雪龍駒。綠竹笑她還沒過門,人已經上位了。
兩人嬉笑玩鬧,此刻和東方緲的心情形成了鮮明對比。
她的眼神裡滿是落寞。
“你們走吧,走得遠遠的……”
綠竹不由生出憐憫之情,道:“姐姐,他走得再遠,不都是被你的一根線抻着嗎。你看,我們一回來,妹妹第一時間就請你去了,其實那是公子的意思。”
東方緲握着綠竹的手,道:“妹妹,你別生我的氣,我只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其實我心裡好喜歡你的。他這人愛乾淨,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西門落停不願意長時間沉浸在這種離別的情緒裡,道:“行啦,咱們就此別過。”
話是這麼說,當眼光和東方緲對視的一瞬間,還是流露出一絲傷感和不忍。
臭球對人情世故還是瞭解的,忙道:“西門大哥,你且放心去吧,兄弟豁出去一條小命,保護緲姑娘周全也足夠了。”
一路曉行夜宿,這一日傍晚,來到大同府地面。
餘蛟道:“上次我們來求醫,鬼二爺顯然遭到了追殺,他是鑽地道逃脫的。按原地址尋他,估計沒希望。”
西門落停道:“這次不一樣,咱們找繁華熱鬧的地方住下,自報家門,把風放出去,他們自然就找上門了。這就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綠竹道:“以前沒發現呀,公子這吹牛的功夫,是跟青白雙龍師叔學的吧。”
西門落停道:“兩位師叔是真吹牛,我是真牛,比他們少了一個吹字。你就等着釣魚吧,咬鉤兒不會等很久。”
紅梅也不明所以,忽道:“西門公子,可不可以先劇透一下。”
綠竹聞言一愣,道:“師姐,什麼劇透,什麼意思?”
西門落停和餘蛟對視一眼,心意相通,確認紅梅就是張小倩。
紅梅似乎不以爲然,道:“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蹦出這麼一個詞,總之就是想請西門公子透露一下他的推測。”
綠竹道:“師姐,那應該說願聞其詳。劇透,怪怪的。”
四人一馬剛一進城,就感覺氣氛不太對。街上空落落的,有肅殺之氣。店鋪打烊的多,開業的少。巡街的衙役頻次明顯增加了,再仔細一看,這些人並非地方官府的衙役,而是朝廷的兵勇。
正在躊躇間,忽聽身後一隊人馬由遠及近,兵勇押解着兩個人走來。四人讓在路旁,那隊人馬急匆匆走過去了。
就在擦身而過的時候,西門落停和餘蛟都發現被押解的人是華二哥,另一個人沒看清楚,推測可能是那個跟他形影不離的八弟,也就是華家十兄弟中的老八。
餘蛟跟西門落停對望了一眼,就要動手搶人。因爲他想有華二哥在手,找神醫鬼二爺就方便得多。
但西門落停示意他別動,悄聲道:“我跟上去摸摸情況,你們去上次住過的客店,一會兒在那兒會合。”
餘蛟領着紅梅和綠竹來到客店。
店小二顯然很緊張,問了很多話,又拿官府的告示對照了一番,猶自拿不定主意。
這時掌櫃從樓上走下來,打量了一下三人,道:“這兩位客官是老主顧,請裡邊來吧。”他指的是餘蛟和綠竹。
餘蛟道:“怎麼搞得如此如臨大敵、四面楚歌似的?”
掌櫃道:“客官有所不知,大同府出了天大的案子,天神會整個給血洗了,死了幾十口人,其中還有洋人十幾口子,連洋人的家眷、孩子都沒幸免。”
綠竹道:“難怪有這麼多當兵的呢。是誰幹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掌櫃道:“說是華家莊的人乾的。”
餘蛟道:“華家莊不是都被滅門了嗎?”
掌櫃道:“說是這麼說的,可這次剿殺天神會的,有幾十號武功好手呢,難不成越殺越多了。”
餘蛟道:“抓住兇犯了嗎?”
掌櫃道:“聽說一個都沒抓住。那些衙役平時橫行鄉里,欺男霸女,到了這時候全都抱頭鼠竄,整個一羣吃貨。此事已經弄得朝野震動,龍顏大怒,山西巡撫已經革職查辦了,大同知府以下十多名官差全都打入了死牢。朝廷派了御前侍衛親自查辦,隨他來的都是御林軍,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三人聞言,都是面面相覷。
因爲住店的人稀少,所以店小二很快給安頓好了房間。
不一會,西門落停也找來了。
掌櫃道:“這位公子也是熟客。”
西門落停道:“人熟是一寶,掌櫃,別來無恙。”
掌櫃道:“託公子的福,混口飯吃吧。”
西門落停道:“我們這次來,想辦點貨,需要一個庫房,掌櫃有辦法嗎?”
掌櫃想了一下,道:“城外有個獨門獨院,是我剛盤下的,還沒來及收拾,不知是否合意。”
西門落停道:“你給我鑰匙,我去看看。租金就和房費一起結吧。”
掌櫃道:“這兵荒馬亂的,錢不錢的事小,平安最重要。四位客官,出出進進的最好換個裝束,還有那匹馬,太扎眼,我已經讓人牽到後院馬廄裡了。”
西門落停道:“如此多謝。”
四個人匆匆吃了飯,商議救華二哥的方案。西門落停了解的情況是,那幫當兵的不熟悉官府衙役辦案的套路,估計還不知道華二哥的真實身份,所以並沒有關進大牢,而是暫時拘押在大同衙署的值班室,看守也不嚴格。
等到後半夜,四人換了夜行衣,套上面罩,兵分兩路。
餘蛟和紅梅直奔城外的獨門獨院,先收拾一下。
西門落停和綠竹向衙署摸去。
衙署門前燈籠還亮着,兩個守衛無精打采,心不在焉。但考慮弄出動靜,還是繞到側面越牆而入。
值班室也點着油燈,偌大的院子,除了不時有尋查的兵丁走動,此外一片沉靜。
西門落停摸到窗下,用唾液沾溼了窗戶紙,捅開一個小孔,往裡邊一看,華二哥和老八被困在椅子上,似乎已經睡着了。
屋裡屋外一共三個守衛,基本上是迷糊睡覺狀態,兩人沒費手腳就點了三人穴道。
華二哥愣愣怔怔,問道:“敢問是哪路英雄?”
“別廢話,想活命趕緊跟我走。”
那老八更是一個慫貨,哆哆嗦嗦不小心拌在守衛身上,狠狠摔了一跤。巡查的兵丁聽到動靜趕了過來,喊道:“什麼人!”
綠竹氣得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
西門落停恐兵丁一窩蜂上來,情急之下,運功將二人一手一個提了起來,助跑幾步,一踨上了圍牆,綠竹也隨即趕到,瞬間消失在黑夜中。
很順利到了城外獨門獨院,餘蛟已經出門接應。西門落停將二人捆在牀上,身邊放了些食物和水。
華二哥急道:“這位英雄,你既然救我,幹嘛還要囚禁我呢?”
西門落停道:“你們已經被官府通緝,出門就是個死,懂嗎?好好待着,等我想辦法救你。”
四人周圍檢查了一遍,這才潛回客店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