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
大嶺是呂梁山脈東南方的一條餘脈,延綿上百里。
而春安鎮,則是處在大嶺懷抱當中的一塊盆地內,從唐朝時期,春安鎮據說就已經有了集鎮,但都是當地老人們口口相傳,地方誌上並未有明確記載。
但其悠久的歷史,卻是毋庸置疑的。
春安鎮大約有一千餘戶人家,三千多人口,相比青臺鎮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大鎮了。
春安鎮居民大多姓何,鎮長何恩章更是有名的大地主。
何恩章雖然六十多歲了,可身子骨卻還挺硬朗,雖然眼下已經進入到了初冬時節,每當清晨,戶外的水缸中便是結上了一層薄冰,可何恩章依然是每天早早的就起牀。
不過,歲月終究是不饒人的,上了年紀後身子的抵抗力就變差,這是沒辦法的事。
就在昨天,由於外出時受了點風寒,何恩章便頭腦發熱,十分罕見的直到太陽快要移上了正當空,這才昏沉沉的從牀上爬起。
等管家何得昌走進正院時,何恩章正在漱口。
何得昌恭恭敬敬的站在臺下,一直等到何恩章漱完了口才上前打了個千,嘴裡也恭恭敬敬的喊了一聲:“老爺。”
何恩章嗯了一聲,問道:“小五子起牀了麼?”
何得昌恭聲應道:“回老爺的話,五少爺天沒亮就已經起牀了,到了這會,已經繞着鎮子跑了好幾圈回來了,正在外面看書。”
“嗯?”何恩章疑惑的道:“沒事繞着鎮子跑圈做什麼?”
何得昌依舊恭敬的道:“五少爺說,是新學的什麼晨跑?”
“晨跑?哼!我看是吃飽了撐的,餓他個三天我看他還有力氣晨跑麼?”何恩章氣道:“有那力氣,地都起兩壟了!”
還別說,何恩章雖然掙下了偌大的家業,光良田便有幾千畝,可是每到春耕,他都會親自帶長工下地,幾十年都沒有變過。
而事實上,除了三代以上的縉紳、富貴人家,舊中國那些處於發家階段的地主們,都挺勤儉。
何恩章小時候也是餓過肚子的,所以更是一生勤儉的很。
拿熱毛巾擦了擦臉,何恩章又問道:“老二呢?那小子又跑哪撒野去了?”
何得昌上前道:“回老爺,二少爺一大早便帶人出門去了,說是去鄭村收租子了,看時間,應該差不多快回來了。”
何恩章點了點頭,道:“嗯,眼瞅着就是年關了,雖說今年年景不好,地裡收成只有往年的七成不到,加上小鬼子又打進了安平縣,對周邊進行過數次掃蕩,可老輩傳下來的規矩不能破,再窮,今年借下的租子也不能夠翻年,老二做的是對的。”
相對於老五的不務正業,二兒子何二勝雖然平日裡有些胡作非爲,但總的來說還是挺討他歡心的,最起碼該做的事絕對不會含糊。
這時,何恩章忽然想起了什麼,又向管家何得昌問道:“對了,小五子不是閒的沒事做麼,就讓他跟着你去收租,翻年就十八了,也該幫家裡做點事了,不能都讓老二一個人擔着,別整天跟着人家喊什麼口號,省城的張局長都把狀告到老大那了。”
何恩章在那數落他的小兒子,何得昌沒敢接腔。
等到何恩章說完了,何得昌才又說道:“老爺,現在外面到處都在傳,青臺鎮那邊最近冒出來了一夥來路不明的抗日組織,不但將駐守在縣城的小鬼子大部隊給打退了,還大言不慚的發出了通告,說是隻要向他們交軍糧,就可以不用再向咱們交租子了,甚至還大張旗鼓的說要把地全都給分出去。
咱這十里八村有很多人都信以爲真,真的不再向咱們交租了。
其中鄭村的人反應最爲激烈,所以二少爺這才領着人找上門去,如果周邊幾個村子都是這樣,恐怕今年的租子很難收啊!”
聽到這話,何恩章頓時皺起了眉頭,冷哼道:“什麼狗屁抗日組織,還把縣城的鬼子駐軍給打退了,他咋不上天去呢,咋不把太原給奪回來呢,裝什麼大尾巴狼呢!
這八成是哪路山匪,準備打着抗日的旗號,巧取豪奪,從咱們手裡撈油水。
最近大嶺裡頭那些土匪沒動靜了,青臺鎮那邊反倒是又活躍起來了,甚至還把手伸到咱們春安鎮來,簡直是不知死活!”
小莊保衛戰的事情,由於山野裡南當初有意封鎖了消息,所以對於那場戰鬥,安平縣附近十里八鄉的百姓們,雖然得到了些消息,但大多都只是猜測,並沒有準確的結論。
鬼子畢竟吃了如此慘烈的敗仗,當然不可能刻意大肆宣傳此事。
所以何恩章即便有所耳聞,但壓根一點都不相信,那小小的青臺鎮無論是火力還是人手,都遠不如他春安鎮,怎麼可能敢跟縣城的鬼子大部隊去動手?
但何得昌顯然是聽到的傳聞比較多,不像何恩章那般對此事全然不在意,開口勸道:“老爺,這兩天我也打聽過了,這事恐怕並非空穴來風,青臺鎮一帶最近好像被嚴密封鎖了一般,沒有一個人在外界走動。
並且,前天從縣城那邊得到的消息說,鬼子在縣城的軍備倉庫於夜裡遭到了不明組織的襲擊,所有的屯糧跟裝備全都被炸了個乾淨。
這事整個安平縣無人不知,恐怕青臺鎮上真的有什麼變故發生,咱們還是小心爲妙。”
聞言,何恩章不由更加蔑笑道:“炸了鬼子的倉庫?哼,這就更證明外面那些傳聞全都是假的了!”
何得昌不解道:“老爺,爲什麼這麼說?”
何恩章道:“我問你,如果說青臺鎮的那支抗日組織真有能耐把鬼子的大部隊都給打敗的話,還犯得着用這種偷雞摸狗的下三濫手段,去炸燬鬼子的倉庫麼?
恐怕他們早就一鼓作氣,把安平縣給拿下了!
到時候不但掌握了縣城,鬼子所有的儲備物資都將會被他們得到,哪有把本該屬於自己的東西給炸掉的理呢。
他們這樣做,正是心虛的表現,正是因爲他們不敢跟鬼子起正面衝突,纔想着把鬼子的倉庫給炸掉,從側面對鬼子進行騷擾。
所以,像這種只會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的小組織,咱們壓根就不用放在眼裡!
租子,照收不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