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嶺的夜,遠比青臺鎮更黑,這緣於它那遠比青臺鎮附近更加蔥鬱的樹林。
由於千百年來流竄於此地的土匪們刻意的保護,大嶺山中的樹木與土地,並未遭到太多的砍伐與開墾,一直保持着原始森林的狀態,連一條進山的小徑都沒有,幾乎使人無從下腳。
天剛入夜,一道火把長龍便沿着山外崎嶇的山道逶迤行進。
春安鎮之行滿載而歸,斷山寨的好漢們心情都是極其的好,無不開懷,匪首常霸山騎着高頭大馬走在頭裡,更是用他那破鑼般的嗓子唱起了也不知從哪聽來的難登大雅的葷俗小調。
“阿哥阿妹兒擺戰場喲,
妹使雙墩兒哥使槍喲……”
身後的百餘土匪們便跟着狼嚎起來:“哥使槍喲,哥使槍!”
“阿哥場場打敗仗喲,
阿妹兒夜夜繳哥的槍喲……”
百餘土匪開開心心的便再次狼嚎響應:“繳哥的槍喲,快來繳哥的槍喲……”
………
嘹亮的歌聲在山林間不斷迴盪,傳播極遠,夜色下的大嶺無形中便顯得活躍了起來,充斥着一股歡快的氣息。
就這麼一直吼着,衆人很快便走到了大嶺深處,在這個地界,遍地都是高大遮天的老樹,也不知長了多少年了,濃密的枝椏縱橫交錯,連那高天之上的月光都難能穿透而下。
並且,到了這個位置,已經即將無路可走了,山間小道在百餘米開外就此終結,于山腰處被故意的截斷了。
而也就在此刻,常霸山的歌聲就像是這條山路一般,突然間戛然而止。
跟在他身後的那個身材精瘦的匪首,正唱的起勁呢,猛然間沒了旋律,頓時急的抓耳撓腮,心癢難耐的叫道:“扛把子,這還沒到地兒呢,咋不接着往下唱了呢?”
“噓!”常霸山忽然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接着,身後的那百十個土匪們便立刻不做聲了。
常霸山勒馬停身,回頭環顧來時的山道,只聽山風呼嘯,但見樹影婆娑,除了風吹枯草的沙沙聲,以及火把燃燒時發出的噼啪聲,旁的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響,就連那羣土匪的呼吸聲都被風聲給掩蓋了下去。
足足看了半天,常霸山那緊蹙的眉頭才變換了模樣,眉梢一挑,出了口氣,狐疑道:“他孃的,真是邪了門了!”
那精瘦的匪首,也就是斷山寨二當家的鑽山鼠,緊跟着便謹慎的湊到常霸山身前,低聲問道:“咋了扛把子,有情況?”
常霸山搖了搖頭,眉關緊鎖,若有所思的道:“不清楚,不過自打離開了春安鎮,我就總覺得有尾巴跟着咱們,可停下來仔細瞧瞧,卻又什麼都瞧不到,真是邪了門了。”
這條山路,常霸山不說走過三百回也得有個一百回了,可以說一草一木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就在這份熟悉之中,他總感覺有一抹說不出來的異樣夾雜在裡面,令人無從捉摸。
這種感覺,令常霸山有些心煩,還有些不安。
鑽山鼠眼珠子一轉,知道常霸山說這話並非是空穴來風,以常霸山的心思跟機敏,怕是隊伍已經被人給盯上了。
鑽山鼠眼珠子一轉,不動聲色的悄聲道:”扛把子,要不留下幾個兄弟在這,打一個埋伏?”
常霸山想了想,最終還是嘆了口氣,搖頭道:“算了,沒那個必要,如果真有人跟着咱們的話,連我都感應不到他們的位置,留下再多的兄弟也是白搭,但願是我想多了,千萬別是那小娘們跟上來了。”
“啊?”聞言,鑽山鼠當即打了個寒顫,哆嗦道:“扛把子……不……不會吧?咱……咱能這麼背?”
就看這鑽山鼠的模樣,鑽山鼠對常霸山口中的那個小娘們的懼怕程度,可見有多麼強烈。
常霸山被鑽山鼠的態度搞的心煩,不由瞪了他一眼,冷哼道:“瞧你那點出息,一個女人而已,至於怕成那個樣子麼?”
鑽山鼠戰戰兢兢的咧嘴道:“扛把子,你摸着你的良心說,別說我了,對那個母老虎難道你就不怕?就算是你不怕,那是因爲你沒落到那娘們手裡過,可我呢,我……”
說到一半,這時,恰逢一陣山風襲來,鑽山鼠話沒說完,便突然被常霸山給打斷了。
在周遭那忽明忽暗的火把光芒中,常霸山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擡頭對四周狠狠的嗅了嗅,就像狗聞東西似的,接着又吸了吸鼻子,蹙眉道:“這什麼味兒?”
聽到這話,鑽山鼠也跟着嗅了嗅,眼珠一轉就脫口而出道:“好像是胭脂……”
可下一秒,鑽山鼠的臉色就變了,“我艹!”
這一聲大叫頓時把常霸山和四周的一衆土匪們給嚇了一跳,當即就是渾身一哆嗦,其中一個小嘍羅手裡的火把都險些沒拿穩,四周剎那間一片黑影晃動,好不滲人。
常霸山回過神來後,氣的一腳將鑽山鼠從馬上給踹了下來,怒罵道:“幹啥呢你一驚一乍的,嚇死個人!”
而鑽山鼠從地上爬起來,卻是滿目驚恐,臉色煞白煞白的,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了:“斷斷斷……”
“斷你妹個頭啊斷,啊,我讓你斷!”常霸山順嘴就罵了一句,正準備擡腳繼續去踹鑽山鼠。
可下一個剎那,常霸山卻是瞬間反應了過來,不由亡魂皆冒,一骨碌從馬背上翻身跳了下來,像是一條受驚的野狗一般,整個人都伏在了地上,然後一個箭步就向遠方的枯草叢裡鑽去,雙手拔出腰間的盒子炮的同時,淒厲的向四周大聲喊道:“兄弟們抄傢伙,都快抄傢伙啊,是斷紅綾……”
然而,沒等常霸山話音落下,黑暗中便是一支利箭嗖的一下飛射過來,幾乎是擦着常霸山的褲襠釘入了他面前的地面裡,入土三分,力道極大,稍稍再偏上那麼一點,他常霸山就要跟自己的命根子說永別了!
這一驚便是非同小可,常霸山的冷汗當即便浸透了全身,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叉着腿僵坐在地上,再也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