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共和八年春,大明,南京。
自打共和四年三國和議,逐鹿暫停以來,南京城的街道真是一年比一年更繁榮了。現在正是新年剛過的時候,南京的國士、國人和平民們都穿着過年時候剛做的新衣服,在街頭摩肩擦踵地涌動。不少國士、國人,還佩着他們身份的象徵——寶劍,走得大搖大擺,看着就武德充沛。
正月十五一過,南京城內的中學堂、小學堂都開學了。這兩年,南京這裡的中學、小學,就跟雨後春筍一樣,開得越來越多。每到下午放學的時候,街道上隨處可見穿着寬大的儒服,揹着單肩書包的學童,蹦蹦跳跳,互相追逐,發出歡快的笑聲,形成了一道充滿活力的風景線。
南京外城的外秦淮河以南的長幹裡一帶,自古就是一個繁華盛地,也是就在大清朝統治這幾十年間急劇衰弱,到嶽樂發動的南京圍城戰時,更是直接被夷平成了白地!
就是這麼一塊曾經在戰火當中變被推平的地盤,如今也重新繁華了起來,成了個新興的手工業重地,什麼織坊、染坊、金銀坊、制扇坊、釀酒坊、皮貨坊、木器坊、馬車大車坊等等,都從擁擠侷促的南京內城遷了出來,跑來外秦淮河沿岸的長幹裡一帶開闊地盤上開張做大了。
產業一多,人口就開始聚集,人多了,當然得住房子了。幹長裡以南本來都是農地,現在有不少已經鋪上了石板路,路兩邊還蓋上了房舍,每到傍晚,那一帶的窄街小巷,全都熱鬧得不像話。沿着街巷,擠滿了各種各樣的小商販,叫賣之聲不絕於耳,各種熟食散發出的香味,在空氣當中浮動。
南京外城的城北,外金川門和上元門之間,本來是沒有什麼人氣的地方,但是現在也熱鬧起來了。由大明大將軍府軍工監和粵海公司、南洋公司共同出資組建的金陵船廠,正在如火如荼地建設當中。
這座船廠是什麼都會的全才萊布尼茨負責設計規劃的,佔地很大,足有好幾千畝,計劃修建8座可以修造1500噸級戰列艦的幹船塢、2座可以修造2000噸級戰列艦的幹船塢和10座舾裝碼頭。如果全部建成投入使用,在理想的狀態下,每年都可以完成2艘一級或二級戰列艦,8艘三級或四級戰列艦的建造!
而這座船廠,僅僅只是在建(擴建)中的大明四大船廠之一,還有寶山船廠、廈門船廠、廣州船廠,也同樣正在加班加點地施工建造。
雖然這些船廠還沒有建成,但是在已經完工的少數幹船塢內,已經有年輕的造船工匠開始鋪設龍骨,準備建造四級戰艦了——這一級的戰艦,最早是南洋公司下面的廈門船廠高價請了英格蘭工匠幫着造出來的。等廈門船廠造會了以後,又派了老師傅和大匠,帶着從英格蘭工匠那裡抄來的圖紙,幫着寶山、廣州、金陵三大廠建造四級艦。
很有點全國一盤棋的意思了!
什麼?不想幫忙?害怕教會徒弟餓死老師傅?
那可就是在和李大將軍作對了!因爲開設四大船廠的計劃就是李大將軍親自兼任的軍工總監衙門擬定的.做計劃這事兒李大將軍太熟了。
他不僅擬定了四大船廠的建設計劃,而且還制定了爲其配套的木材開採和進口計劃,以及船用的鐵件和火炮的生產計劃。
其中爲船用鐵器和火炮配套的除了佛山鐵業之外,就是正在建設的六合冶山鐵業、太平府南山鐵業和浦口鐵業這三個鐵業基地了。
這三個位於南京城附近的鐵業基地的建設計劃,當然也出自李中山之手。
根據計劃,冶山、南山兩處將會建設鐵礦和冶鐵廠,而浦口則是個加工各種鐵器、銅器的鍛造和鑄造業中心。
其中冶山鐵礦是個老礦了,西周時候就有人在哪兒開礦了。不過那時候開得是銅礦,後來又發現了鐵礦,然後陸陸續續一直在開採。李中山就從軍工總監衙門的預算裡面給那些在冶山開礦的礦主們投了點資,還把整個冶山的探礦權都發給他們,讓他們擴大生產。然後李中山又給了他們一萬兩銀子的懸賞,獎勵給第一個在太平府的南山發現大型鐵礦的礦主。
這個太平府的南山就是日後馬鞍山鋼鐵公司手裡最大的礦山,李中山只知道個大概,並不知道具體該去哪兒挖礦,所以就放了個一萬兩的懸賞,可不單單放給冶山礦主們的,湖北大冶礦、江西鳳凰山礦、徐州利國礦的礦主也一樣拿到了懸賞——只要他們能找着位於南山地下的礦,這銀子就是他們的。而且他們還可以得到他們發現的礦山的開採權!
而浦口鐵業,則是李中山用軍工監的銀子從廣東佛山請來的——由軍工監提供建廠補貼,同時再發給訂單,就爲了讓那些佛山的鐵業坊主來應天府的浦口縣開分號。
經過四年的努力,冶山的生鐵產量比幾年前已經翻了兩倍,浦口鐵業現在也初具規模了,而南山探礦的懸賞,現在也有人得了只是南山的鐵礦埋得有點深,埋在地下70丈以下,好像挖起來有點費勁兒啊!
雖然南山鐵礦一時開發不了,但是冶山、浦口也還是眼見的繁華了起來,南京外城城北,也大有希望在金陵船廠的帶動下變成新的繁華之地。
而大明境內,如南京一般,在過去四年間得到了一輪大發展的城市還有不少,譬如松江府的寶山縣,廣東省的廣州府城,福建的廈門島(鄭家的新老巢就擺在那裡),江北重鎮揚州城。
不過當和平進入第五個年頭的時候,平靜祥和的氛圍卻正在消退,大明京師南京城內的火藥味,正變得越來越濃。
穿行在南京街頭的隸屬於大將軍府左右軍師司所轄的塘馬飛騎,正變得越來越多,得得的蹄聲和馬蹄上鑾鈴響聲,時不時的就在人們的耳邊響起,有時候大半夜了都不讓人安生。
而在共和八年二月初二這天的下午,快到晚飯飯點的時候,在一片昏黃當中,又有幾匹健馬從南京的街頭掠過,一路叮叮噹噹地奔上位於南京內城中央的大將軍府。
“大將軍,廣東提督衙門轉來的民丹島總兵衙門的緊急軍報!”
聽到周培公的報告,在莫愁湖畔的英王裡的兩個對弈之人的身子都是一抖。李中山正在和自己的老丈人吳國貴下圍棋,他一言不發,只是放下手裡的棋子,然後伸手接過周培公親自帶過來的加急軍報的抄件。
軍報是協辦南洋大臣賈國柱和民丹島總兵何佑聯名發來的,裡面的內容主要有兩個,一是彙報中法聯合艦隊在去年十二月在馬魯古羣島、班達羣島所獲得的“戰果”.戰果當然是相當大的,足以激怒荷蘭東印度公司,也足以將路易十四這個“人精中的人渣”拖入一場戰爭的泥潭!
二是報告賈國柱已經率領一個使團,乘坐着由十五艘武裝蓋倫船組成的“使團、商團船隊”,跟隨四艘四級艦組成法國艦隊一起,西出馬六甲海峽,向着遙遠的歐洲而去了。
而和賈國柱一起西進的,還有3000名“日裔法軍兼小八旗兵”和大批來自中國的絲綢、瓷器、茶葉、白糖,還有“日裔法軍”爲太陽王路易搶來的香料!
這可真是讓路易十四跳進英吉利海峽都洗不乾淨了!
而路易肯跳嗎?
這個黑鍋至少價值一億裡佛爾!(之前裡佛爾的匯率算低來了,路易十四前期裡佛爾兌白銀大概是5:1左右)
路易十四那是能把一億裡佛爾送給威廉三世的人?
所以李中山這一把“移禍法蘭西”之計,真是下了血本,下到了讓路易十四識破了計策,也必須得中計的地步。
如果路易十四收下了所有的香料,再賣了絲綢、瓷器、茶葉、白糖和福全分賬,再把那3000“日裔法軍兼小八旗兵”都送去了羅剎。那他還怎麼解釋?還怎麼甩鍋?說自己不是黑老大,說自己是被李中山坑了,誰會相信?
讓人坑了,所以白白賺了一個億的裡佛爾?這是人話嗎?
到時候就算威廉三世不馬上宣戰,法國和荷蘭的關係也得破裂。
只要法、荷一破裂接下去就看賈國柱的本事了!
而荷蘭一旦決定再次發起反法同盟,那麼荷蘭、西班牙,甚至還有英格蘭的主要精力都得去反法畢竟這個“法”反不好,要命!“明”反不好,最多丟一點殖民地。
孰輕孰重,誰還能分不出來?
看到李中山滿臉欣喜的表情,坐在他對面的吳國貴就有點不明白了:“姑爺,有什麼好事兒?方便說來聽聽麼?”
他這幾年都坐鎮許州,主持蒙古東印度公司的事宜這業務進行不能說不順利吧,只能說是歷經坎坷,盈利無望!
重開陸上絲綢之路的難度,那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前期需要進行的投資只能用驚人來形容了.也不說什麼修路了,這年頭大部分的路,講究的就是一個“走的人多”,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但是沿途總要修一點能讓客商落腳,同時又具有一定防禦能力的驛城吧?光是這一項,開銷就非常驚人了!另外,蒙古印度貿易公司要組織一次西域貿易的成本也大的離譜.即便沿途的稅卡都可以免稅,但商人、護衛、車伕、駝子客,都得花錢,而用馬車和駱駝運貨的效率又太低,所以一次能運去的貨物並不多,再把各種各樣的成本攤進去,那基本就沒什麼賺頭了。
如果硬要說西域商道有什麼價值,大概就是方便了大清、大周向西移民,當然也有利於漢文化向西傳播。
而李中山現在聽見吳國貴的提問,只是淡淡一笑道:“老泰山,咱們北伐中原,開始混同海內的日子,爲期不遠了!”
“真的?”吳國貴的表情有點複雜。
李中山點點頭:“不過這場大戰,也不是那麼容易結束的因爲這將是一場前所未有之戰爭!”
“怎麼是前所未有?”吳國貴道,“三分歸一統而已。”
李中山搖搖頭:“不止.三分歸一,歸根結底就是三家的事情。而這一戰,恐怕會把整個世界都牽扯進去!”
“整個世界?”吳國貴眉頭緊皺,似乎心事重重。
李中山看着他問:“老泰山,你是不是不願意和吳周刀兵相見?”
“不,不,不”吳國貴趕緊搖頭,“我乃大明親王,又是你的老丈人,我當然是幫你打了,世珏也是一樣的!”
李中山笑道:“老泰山,倒有個戰場可以不和吳周刀兵相見.絕對見不着!要不您和世珏去那兒呆幾年吧。”
“還有這樣的戰場?”吳國貴問,“不會是遼東吧?”
“不,不是遼東,”李中山道,“是新大陸!老泰山,您願意走這一遭嗎?”
“願意!”吳國貴點點頭,隨即又問,“可是蒙古東印度貿易公司的事兒.”
李中山笑道:“我知道有個明、清、週三國都能吃得開的人可以接手老泰山,您辛苦一趟,去把這事兒辦好了,然後再去新大陸上任。”
“如此甚好,”吳國貴又頓了頓,“可那人是誰?”
“是我的老冤家.尚淑英!”
康熙二十年二月十五,歸化城。
這座俺答汗所築的塞上名都,顯然是受益於康熙西征和蒙古東印度貿易公司開辦的。這三四年間,也眼見着繁盛起來,成了中原和西域交流的兩大要道之一的存在了。
來自蒙古和西伯利亞的毛皮,牲口,中原的茶磚,鐵器,食鹽都在這裡交匯。隨着大清和印度、奧斯曼帝國的商路被打通,“印度製造”和奧斯曼帝國從烏克蘭還有南俄羅斯大草原上搞來的“特產”,也開少量出現在了歸化城。
大量的晉商也在楊皇后和她最信任的四個輔政大臣(其中兩個是山西人)的支持下,從長城以南地區涌到了歸化,將各種各樣的買賣都把持了起來,也讓這座塞外城市擁有了濃郁的“晉味兒”。
整個城市喧囂而嘈雜,各國各族的人交錯往來,一隊隊的駱駝,一隊隊的車馬不斷的穿城而過。
不過這幾日,歸化城卻少見得戒備森嚴了起來,大隊身穿藍色行褂,揹着燧發槍還挎着腰刀的精銳清兵在繁華的城市當中來回巡邏,有人問他們是那部分的,總是沒有任何回答。
考慮到眼下西方的戰事好像陷入了停滯,而明、清、周之間脆弱的和平已經進入了第五個年頭,南邊的大明看起來已經把內部梳理得不錯了.整個城市當中的火藥味兒,也開始濃烈起來。
城北門口,這個時候已經被數百全副武裝的“藍馬褂”給團團控制了,還有數十名氣度不凡的“藍馬褂”簇擁着一個衣着樸素,但是身材非常婀娜,看上去還頗有幾分盛氣的美女,在等待着什麼人的到來。
這個美女可不是一般人,而是當今大清皇后楊小彌!
她這次出塞跑來歸化,是爲了迎接凱旋而歸的大清康熙皇帝愛新覺羅.吳.玄燁的。
她和康熙分別了也有三年快四年了,至於福全……那就更多時候沒見了。
而如今,眼看着夫妻相會在即,那張妖嬈嫵媚的面孔上卻沒有一絲笑意。有的只是冰冷和凝重!
這樣的表情搞得追隨在她身邊的四個漢人輔政大臣陳廷敬、于成龍、熊賜履、王熙,都有點兒提心吊膽了。
這位皇后娘娘是怎麼了?皇上馬上就要來了,她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
該不會掌權時間久了,有點捨不得把大權奉還給康熙皇帝了?
又或者她的心裡頭裝着的還是那位攝政裕親王?
這可有點難辦啊!
現在康熙是得勝歸來,人氣正旺,楊皇后想要從他手裡奪權,恐怕是癡心妄想了。
幾個輔政大臣互相看看,然後就是最得楊皇后信任的熊賜履往她身邊湊了湊,低聲道:“娘娘,皇上就要來了……這一次,皇上可是得勝,凱旋而歸,您應該看上去高興一點兒纔對。”
楊皇后回頭看了看自己的這個心腹,輕輕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熊師傅,你還不知道吧?皇上這次回來不是因爲凱旋……”
“不是因爲凱旋?那是因爲什麼?”熊賜履一邊說話,一邊看着楊皇后,心道:難不成皇上是因爲想念皇后,所以才從西域歸來?
“他又想造反了……”楊皇后低聲道。
“誰?誰又想造反了?”熊賜履沒聽明白。
“還能有誰?當然是咱們的那位皇上。”楊皇后又是一聲嘆息,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皇上又想造大明的反了。”
她這邊剛剛說完,突然就聽見馬蹄得得,然後就看見幾騎藍馬褂飛馬而來,一邊跑馬一邊大喊:“皇上凱旋而回啦!皇上馬上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