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士奇拿着議政王大臣會議通過的關於罷免皇帝的議定書,領着幾個啥也不知道的東北那旮旯調來的索倫護軍出了北京,一路向南,尋着已經被罷免的前皇帝率領的大軍而去,找了兩天,終於在涿州境內找到了康熙的大營。
涿州是順天府下面的一個屬州,位於順天府的西南角,緊挨着保定府,雖然位於一馬平川的大平原上,但是因爲城北有一條北拒馬河,城東有一條白溝河,城西幾十裡開外就是巍巍燕山,所以向來是北京西南的一處軍事要地。
自從出井陘後一路不佔地不攻城,只是矇頭直撲順天府的康熙,到了涿州以後便一改之前的風格,上來就把涿州給佔了。不僅佔了涿州州城,還分兵控制了北拒馬河、白溝河上的幾座橋樑,還派兵把北拒馬河北面的半壁店和白溝河以東的西米各莊都給佔了,從而牢牢控制了北渡拒馬河和西渡白溝河的通道。
另外,康熙還讓跟隨他一路北來的吳世珏吳二玉帥所部在涿州城南的三家店駐紮了下來。
這就擺出了一個“龍視”北京,迫敵出城的姿態!
康熙畢竟是大清皇上啊——他還不知道自己被罷免了,大清皇帝率領十萬大軍在順天府的西南角駐紮着,還“龍視眈眈”瞅着北京城。
他可是大清合法皇上,他在順天府境內一駐紮,離開北京那麼近,福全這個攝政王的權威還不得刷刷地掉?
而且,康熙只要在涿州站穩了腳跟,就能向東沿着永定河——直沽河(海河)推進,直到將北京和順天府以南地區割裂開來。
現在大清在關內的地盤大約就是“山河四省”,其中山西除了大同府都在康熙掌控當中,而河南、直隸、山東這三個省的情況就必須複雜,許多地方官員可能都是“兩面忠”——一邊向康熙效忠,一邊向福全效忠。
而康熙一旦切斷北京和河南、直隸、山東的聯絡,那些個“兩面忠”一定會幡然悔悟,從“兩面忠”變成一面忠!
只要山河四省的“兩面忠”都歸了康熙,康熙就穩了!
畢竟這場兄弟之戰是一場大清內部的權力鬥爭,那些個“兩面忠”只是想跟隨勝利者而已。只要讓他們看到康熙有必勝的把握,他們都會來歸附。
到時候福全還憑什麼和康熙鬥?
康熙可是名正言順的大清皇帝!
那個不忠不孝的阿瑪總不能再拿出一封遺詔說要廢了他的皇位吧?前一封遺詔說要傳位給玄燁,後面馬上再來一封遺詔說要廢玩呢?不帶這樣的!
所以康熙的盤算就是佔住順天府南邊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堡壘要地,封鎖住北京城和山河四省的其他部分的聯絡,然後再拉攏那些“兩面忠”,把他們變成“一面忠”,同時逼福全出兵決戰!
只要福全放棄堅固的北京城,跑到康熙爲他準備好的戰場上來交戰,康熙就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勝算了!
而康熙只要看着勝算比較大,那麼這個預期將會自我實現——因爲福全軍和康熙的軍隊當中都有許多“兩面忠”,這些“兩面忠”支持誰,誰就能贏得這場大清內戰。
而所有的“兩面忠”一定都願意支持勝利者,所以誰的贏面明顯比較大,誰就會成爲得到大部分“兩面忠”的支持,誰就會贏。
而現在,優勢明顯在“麻”!
康熙有大義名分,有吳三桂的支持,而且軍事力量明顯比福全強大.怎麼可能會輸?
“皇上,這是恭親王、簡親王、信郡王、巴海、施琅、索額圖、明珠、穆佔和楊起隆給您上的密摺!”
涿州城內的大清天子行在之中,一間書房之中,康熙正在秘密召見曹璽和曹寅這兩個大小特務。
這對父子這些日子一直在福全的地盤上活動,到處替康熙聯絡“兩面忠”,差不多把福全手下有可能倒戈的都跑了個遍!連恭親王常寧和常寧的盟友黑龍江將軍巴海那邊都跑了。
而且跑下來的結果還不錯,這幫“兩面忠”都給康熙上了密摺!
“太好了!連常寧、喇布、鄂扎、巴海和楊起隆都給朕上了摺子看來誰都知道福全是兔子尾巴長不了了!”康熙聽曹璽這麼一報告,頓時就是麻顏大悅,“快把常寧、巴海和楊起隆的摺子拿給朕看!”
對於喇布、鄂扎、索額圖、明珠、穆佔和施琅的摺子,康熙並沒有太大的興趣,因爲除了施琅之外的那幾位手上沒幾個兵,就算臨陣倒戈,也很難起到決定性的作用,而施琅一水軍提督,也不可能參加在順天府平原上進行的陸戰——他這個反正是誰贏跟誰混吧!畢竟現在的大清國就他一個比較牛逼的水軍提督,誰當皇上都離不開他。
但是常寧、巴海、楊起隆三人就不一樣了!
他們都是有大量陸軍在手的,他們要是倒戈了,康熙就贏麻了。
另外,楊起隆手裡不僅有直隸團練軍,還有那拉蘭兒.康熙想要那拉蘭兒當自己的皇后的條件是認真的!這可不完全因爲好色,也是爲了拉攏漢人豪強。
現在的大清已經被大周、大明輪番暴打,損失慘重,含滿量是越來越低了!
等到康熙打垮了福全後,少不得又要一番清洗,含滿量還得繼續降低。如果康熙不能拉攏漢人豪強,那他的大清朝根本維持不下去。
而楊起隆有錢、有兵、有妹子,還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着施琅,所以迎娶楊小彌對康熙將來穩住北方大局是很有好處的。
不過楊起隆的摺子並沒有寫倒戈的事兒,只是寫了明清聯盟反對大周的事兒。他在摺子中將大清比爲孫吳,將大明比爲蜀漢,將吳三桂視爲曹魏,建議康熙放棄聯吳,轉爲聯明
“這個楊起隆是什麼意思?”康熙看得一頭霧水。
曹寅笑道:“皇上,楊起隆是願意倒戈的.但是這話不能寫在密摺當中。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他一家子都沒活路了!”
曹璽也道:“皇上,楊起隆親口告訴小寅子說王大頭這次並沒有從海路向直隸派出援兵,只是給了三千條火槍和十幾門大炮.皇上您有大周的支持,而福全沒能得到大明的支持,所以此戰皇上必勝!”
康熙哼了一聲:“王大頭出兵了,不過不是出兵直隸幫福全打仗,而是出兵河南搶福全的地盤!”
曹寅道:“那可恭喜皇上了福全肯定得不到王大頭的援兵,再加上那麼多人準備倒戈,那輸定了!”
康熙點點頭,信心十足,剛想要再說幾句鼓勵自己的話,門外忽然就傳來了李光地的聲音:“皇上,出大事兒了!”
康熙一驚,“李光地嗎?快進來!”
“皇上,高士奇也來了,”李光地並沒有馬上進來,而是在門外對康熙道,“他有要事大事要稟報。”
“都進來,一起進來。”
康熙有點緊張了。
高士奇是他派到福全那邊的一個眼線,怎麼突然來了涿州?還有要事?不會是福全的大軍要來投降吧?
李光地領着高士奇一塊兒走了進來,一起給康熙叩頭請安。康熙趕緊讓他們平身,然後張口就問:“士奇,你怎麼來了?到底出了什麼大事?”
“皇上,”高士奇一臉氣不過的表情,眼中還含着淚花,“議政王大臣會議日前通過一個‘議定書’,罷免了.罷免了您的皇位!”
“什麼?”康熙麻顏巨驚,話都說不利索了,“他們,他們竟敢”
“皇上,這是那些亂臣賊子的‘議定書’,”高士奇說着話,就舉起一個貼着封條的木匣子,“攝政王還命臣給您送這份‘議定書’.真是,真是太欺負人了!”
康熙臉色鐵青:“他們,他們是不是擁立福全當皇上了?”
“並沒有”高士奇搖搖頭。
“不是福全?難倒是”康熙又大大吃了一驚,“難倒是,是先帝?”
順治如果真的宣佈復活,那康熙的頭還真不是一般的大.他怎麼辦?不承認順治復活?還是宣佈要討伐皇阿瑪?好像都不是個事兒吧?
“先帝?先帝怎麼當皇帝.”高士奇似乎不知道順治已經復活了,不過他也沒深究,只是搖頭道,“皇上,現在沒有皇上,不對,皇上是有的,不過,不過攝政王那邊是沒有皇上了。”
“沒有皇上?”康熙簡直驚訝到極點了,“難道,難道福全要搞一個無父無君的共和之國?”
康熙是知道西洋那邊有無父無君之國的,但他怎麼也沒想到福全也會有這麼荒唐的想法!
“不,不福全並不想搞什麼無父無君之國,”高士奇道,“議政王大臣會議雖然罷免了您的皇位,但是卻擁您當了太上皇!另外,議政王大臣會議還想請您在攝政王和恭親王的四個兒子中選一個當養子,以繼承大清皇位。”
“什麼?”康熙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些議政王大臣都是傻子嗎?他們以爲朕是曹爽?會給這種花言巧語給騙回去?做夢!朕有十萬大軍,朕馬上就殺進北京!”
“皇上息怒!”李光地趕緊勸康熙道,“福全此舉很有可能是爲了激怒皇上.皇上現在已經佔據京畿要衝,接下去只要穩紮穩打,就一定能把福全從北京城內逼出來,只要他出來了,皇上就能穩操勝券了。”
康熙冷哼一聲,指着那木匣子道:“朕難道就要任憑這樣的荒唐之書到處傳播嗎?”
“皇上.”高士奇道,“其實議政王和議政大臣們對此也多有不滿,只是敢怒不敢言皇上如果親率十萬大軍逼近北京,再配合以將福全革職索拿的大詔,北京那邊的人心一定會大亂的。”
康熙重重點頭:“對!福全敢用議政王大臣會議罷免朕,朕就下詔免去他的本兼各職還要索拿他問罪!另外,朕還要永遠廢止議政王大臣會議!李光地、高士奇,快給朕擬詔!”
“嗻!”
李光地、高士奇趕忙領旨。
康熙還是覺得不解氣,又吼了一嗓子:“擂鼓,聚將朕要出兵北上!”
北京,攝政王府。
“攝政王,攝政王皇,太上皇的大軍渡過白溝河,正向永定河進發。”
正眯着眼睛躺在一張軟榻上,在享受那拉蘭兒的按摩服務的攝政王福全,正舒坦的快要睡過去的時候,耳畔突然傳來了觀音保的吼聲。
他猛一下就坐了起來,臉上的表情迅速變化,從一臉享受,變成了一臉的緊張。
康熙還是比他能打!
“王爺,”這是那拉蘭兒甜甜的聲音,“太上皇不是你的對手妾身的兄長已經替您撒出去幾十萬兩銀子了,這還是訂金!”
“對!”福全的信心一下子就來了,“有錢能使鬼推磨!本王一定會贏的!”
那拉蘭兒又道:“大王,您會花錢收買太上皇的人,太上皇也會封官許願收買你的人要小心啊!”
福全點點頭,笑道:“早就有安排了!”
說着話,他就扭頭看了眼自己的美人兒,“小彌,我要是當了皇上,一定封你做皇后!”
“大王,”那拉蘭兒卻搖搖頭道,“您還有結髮之妻呢.普通百姓都知道糟糠之妻不可棄,何況您這樣的帝王?妾身也不願意奪了姐姐的皇后之位,妾身有個貴妃就知足了。”
“你做大貴妃!”福全站起身,接着又肯定地道,“皇后之下你最大!”
說着話,福全就大步流星出了屋子。觀音保就守在外頭,看見福全出來馬上行了個打千禮:“大王,探馬來報,太上皇的大軍出動了看來是想打北京了!”
福全哼了一聲:“他一定是被議政王大臣會議的議定書給激怒了來得正好!他放着涿州、拒馬河、白溝河的有利地形不據守,還想渡過永定河來戰,稍有一些差錯,就是全軍覆沒!”
“攝政王聖明!”觀音保馬上送上一句馬屁話。
福全道:“走,去軍議大廳!”
攝政王府內的軍議大廳,就是福全發號施令,指揮大軍的地方。
當福全抵達那裡的時候,豪格的長子齊正額,鰲拜的孫女婿鎮國公蘭布(原來是敬謹親王),班布爾善的五個兒子塞圖、國禮、拜新、鐸禮、博禮,圖海之子諾敏,鰲拜之侄訥爾杜(康熙的姐夫)等人,全都濟濟一堂,摩拳擦掌。
這些人都是福全的攝政王府護軍營的骨幹——攝政王府護軍營是個“大營”,總兵力有五千人,相當於一個協,是福全手下最精銳的部隊。
而這支軍隊的骨幹軍官,除了擔任管理大臣的齊正額之外,全都是清一色的“鰲黨”!
別人可以背叛福全投靠康熙,但是這些個“鰲黨”卻只能和福全共命運!
因爲沒有福全,他們現在還在寧古塔吃苦呢!
另外,這個護軍營的兵士也都是有來頭的,要麼是在寧古塔受罪的罪人,要麼是從東北苦寒之地招募來的巴爾虎人和索倫人!
全都是生猛異常的壯士,和當年縱橫天下的“老白甲兵”有的一拼!
“奴才等給攝政王請安!”
一羣鰲黨看見福全趕來,一起行禮,這嗓門可夠嘹亮的。
福全看了看這羣“鰲黨骨幹”,看上去就猛!如果鰲拜不倒,由這幫人去帶兵,那恐怕吳三桂和王大頭就沒現在那麼得意了。
福全點頭道:“都起來!”
“嗻!”
福全走到一張案几後面,大馬金刀地落了座,“太上皇的大軍出動了向東渡過了白溝河,應該會很快渡過永定河。你們怎麼看?”
“攝政王,”鰲拜的侄子訥爾杜道,“太上皇現在控制着涿州,向東挺進的目的應該是爲了控制京城以南的地盤,一旦達到目的,還有可能向東包抄。這樣咱們和直隸南部的聯絡就有可能中斷.各地官民還有可能被太上皇繼續矇蔽,以爲他還是皇上。”
“定是如此!”福全點點頭,“那該如何是好?”
“出兵!”齊正額道,“攝政王,現在是狹路相逢的時候.誰敢打敢拼,誰就會贏!”
“攝政王,奴才塞圖願領一支精兵爲大軍先鋒!”
班布爾善的兒子塞圖說話的時候都咬牙切齒,似乎恨極了。
他爹是被康熙殺掉的,一起死了的還有他的七八個兄弟!他和另外四個兄弟雖然撿了條命,但是也流放寧古塔,不是攝政王大恩,一輩子都完了。
福全搖搖頭:“塞圖,我知道你是好樣的但是今次不需要你打頭陣。因爲本王有更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們!”
“王爺,您要我們做什麼?”齊正額問。
福全冷笑着道:“督陣!帶上銀子和白甲兵去各軍監督作戰.先給底下人發一筆銀子,再帶上更多的銀子上戰場,有功就賞,誰敢臨陣脫逃,就讓巴爾虎人和索倫人去殺頭!”他咬牙道,“本王有的是銀子,這一次買也要買到一個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