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州府合肥縣外二十里處的一間土坯草房內,躺在牀上的一位銀髮蒼蒼的老婦急劇咳嗽了一陣,震得竹牀亂晃,那破舊被褥上的皺褶變得更深了,過了好一會才平復下來:“狗娃啊,不要管爲娘了,快帶着被褥躲到山林裡,賊軍已經攻打了縣城,恐怕……咳咳…。狗娃啊,快走!”
最後那一聲叫喚,那老婦幾乎用完了全身的氣力,一口痰涌上來卻吐不出來,頓時飽受滄桑的面孔慢慢發紅,迴光返照一陣,就慢慢失去了光澤……
“娘啊,娘啊,狗娃還沒好好孝敬您呢……”
一位十五歲左右的半大孩子鼻涕淚水一起掉下來,哭的聲嘶力竭,鄰居等聽到動靜過來一看,都搖了搖頭,心嘆道:“可憐的娘倆,這世道沒法活了。”
其中一位長者看不下去,輕聲嘆道:“狗娃啊,你娘去了,哭又有何用,大夥都搭把手,下葬吧。”
狗娃紅着眼睛,抄起家中唯一值錢之物(一把鏽跡斑斑的菜刀),抽噎着道:“狗財主!狗娃砍了你!”
“噓,小聲些,周老爺可惹不得,再說他也不欠咱們的,憑啥借錢給你娘治病?罷了,都怪這賊老天!”那長者嚇得豎起了耳朵,有點駝背的他宛如驚弓之鳥,死拽着狗娃不放。
狗娃無法,只好一屁股坐在地上,恨恨的道:“我給他家放了一年半的牛,不僅半文錢不給,而且周少爺還經常放狗咬咱,哼,這個仇咱一定要報!”
“幹他孃的!”旁邊一位二十來歲的青年先向門外探了探頭,見屋外沒人,這才小心奕奕的道:“狗娃,聽說黑虎軍殺韃子,打土豪,還分田地,前日剛剛攻下縣城,還打退了好多綠營兵,咱們不如投軍去。”
“混賬東西,還不給老子滾回家去,這年月哪有好人?分田地,那都是騙鬼的。”那長者指着青年的鼻子趾高氣揚的罵道。
“明明就是!”那青年立刻耷拉着腦袋,磨蹭蹭的扭轉身子,嘴中嘟囔着走了出去。
而狗娃雙眼卻一亮,心中已有了計較,用草蓆草草葬了母親,把家中的破爛都送給了鄰里,帶着菜刀,問明瞭方向,孤身向縣城跑去。
一日後,他好不容易找到了招兵處,卻不想黑虎軍見他年少,並不收他,他此時已是飢渴交加,而且也沒有去處,想到悲傷處一時萬念俱灰,傻愣愣的跪在招兵處面前,嚎啕大哭起來。
王大山剛好在此時路過,過來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笑道:“哭啥,英雄好漢流血不流淚,老子問你,爲啥來當兵?”
狗娃見面前挺立着一位魁梧的大漢,身穿黃橙橙的盔甲,身旁還簇擁着如狼似虎的衛士,知道自己遇到了大官,忙揉了揉眼睛,扯着嗓子叫道:“爲了殺韃子,爲了殺地主老財,咱還要當大將軍,到時給俺娘樹碑,還要燒好多紙錢!”
王大山不禁莞爾,心中暗道:“這小子人小聲音倒不小,而且口齒清晰,還是個孝子。”
心中喝了一聲彩,掃視圍觀的百姓一眼,大聲道:“好,是條漢子,就給本將軍當傳令兵,老鄉們,咱們黑虎將軍說了,趕走了韃子,人人有田耕,人人都要過上好日子,咱們就用手中的刀槍打出一片大好的前程。”
“將軍威武,黑虎將軍威武!”
“黑虎將軍菩薩心腸啊!”
在一片讚賞中,王大山在衛士的簇擁下,回到了縣衙,而狗娃老早就爬起,挺直了胸脯,雙手齊擺動跟在其後,心中簡直樂開了花,老子王狗娃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
王大山表面上輕鬆,心中卻犯了愁,不是因爲其他,是因爲麾下的兵丁太多了,光合肥縣就已達到了一萬三千人,其餘各城池還駐有數百到一千不等的兵馬。
他以前只掌管過血衣衛,如今只覺有些力不從心,遇到不能解決的地方,心中總是在想:“若是少當家在此,又該如何解決呢?”
好在他追隨黑虎將軍時間最久,也從中學到了不少治軍的經驗,直接把黑虎軍老的模式搬過來,其實也就是老兵帶新兵,而且嚴肅軍紀,剛攻入合肥縣城的時候,可是殺了不少人,其中有韃子,有官員,還有百來位違反軍紀的將士。
這樣一來,人心大定,城內很快就恢復了秩序。
這數月之間,王大山只覺身在夢中,一開始百姓們都不理睬黑虎軍的特工人員,可是當他集中兵力打下了一個小縣城,打土豪分田地之後,一切都變了,老百姓都自覺的圍了過來,每攻打一個縣城,黑虎軍的兵力就增長几分,這還是他沒有全力增兵的緣故。
他們幾乎佔據了整個廬州府,再加上鳳陽府、滁州府的一部分,兵鋒只指六安州,明珠派來的綠營兵見黑虎軍勢大,竟躲在六安州城內不出來。
其實聚集在合肥城的上萬黑虎軍的戰鬥力並不甚強,王大山是心知肚明,而且其中有一半人沒有兵器,只能使用竹槍。
他一面令召集的工匠打造裝備,一面駐紮在合肥縣練兵。
形勢發展遠遠超出了少當家的預料,王大山心中很是矛盾,如今各城池內的綠營兵少到了極點,根本擋不住他麾下的大軍,城池很容易佔領,只覺根本沒有必要在鄉下建設根據地,只要打土豪分田地就行了。
此時六安州的數千綠營兵據城而守,他一時拿不定主意了,到底是攻打六安州,還是攻打其他城池?
“稟報將軍,趙將軍帶着數百兵馬回來。”
正在此時,王漢虎虎生風的走進大堂,大聲稟報道,其實此人就是王狗娃,王大山重新幫他改的名。
“咦,他怎麼來了?說好的,一個管軍,一個管分田之事。”王大山暗暗心驚,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其實他心中很是厭煩此人,此人吃喝嫖賭樣樣俱全,而且還中飽私囊,哼,若不是大敵當前,老子非把你砍了。
不一會,趙貴驚慌失措的跑進來道:“王統領,大事不好了,巢湖縣、當塗縣都丟了,徽州鹽商糾集了數千人馬已經兵臨無爲州。”
王大山皺着眉頭,滿臉不高興的道:“慌張作甚?不就是數千兵馬嗎?”
趙貴頓時尷尬異常,橫了面帶不屑之色的王漢一眼,哼了一聲,才道:“江飛領着千餘新兵守城,恐怕頂不住,俺這纔來求援。”
江飛是義子軍中的佼佼者之一,而且曾是虎豹騎的校尉,王大山放心的很,心中暗暗鄙視趙統領膽小怕死,攤開地圖一看,只見無爲州離合肥縣只有百餘里,不容有失,忙派出兩千兵馬增援無爲州,令江飛死守無爲州,不得輕出,這才冷聲喝道:“趙統領,有人密報你中飽私囊,可有此事?”
趙貴瞪大了鬥雞眼,連連搖頭,慌張的叫道:“沒影的事,俺趙某可是永遠忠於黑虎將軍的,您可別誣賴好人。”
王大山面色冷峻,忍了好久才平復下來,畢竟此人和自己平級,自己無權格殺此人,而且軍中有不少基層軍官是他的舊部,搞不好就要生亂,淡淡的道:“黑虎軍一向軍紀嚴明,你好自爲之,趙統領認爲黑虎軍是否在此時發展根據地?”
“老子一定要查出幕後黑手,哼,老子有了這麼多金銀,何必再冒風險?剛查老子,看我怎麼害你!”
趙貴心中捏了一把汗,眼珠子一轉,嘿嘿笑道:“王統領是我黑虎軍的頭號勇將,如此良機,正好放手施爲,咱們只要守住無爲州,合肥縣可保,或北或南,都無人能擋!不過王老弟怎不想想,我軍只要合力攻打六安州,打通六安州與金寨縣的通道,放出黑虎大將軍的數萬虎狼之師,何愁天下不定,何愁韃子不滅?”
他說完這些,心中卻在冷笑:“竟敢威脅老子,老子出來混的時候,你小子還穿開襠褲呢。”
王大山大嘆一聲,他怎會不知道這些,可是麾下大多是新兵,守城尚可,硬仗能打得過守城的清軍嗎?
“報,六安方向開來五千大軍,離縣城只距三十里!”
王大山頓時惱羞成怒,大喝道:“傳令諸軍,隨我出城迎戰,前進者生,後退者死,趙統領率領千人負責守城,不可怠慢。”
趙貴心中大叫“天助我也”,這莽夫最好戰死沙場,到時老子收拾殘局,大不了老子帶着金銀隱姓埋名去,想到此忙讚許道:“將軍英明啊,必能大獲全勝。”
而王漢則舔了舔嘴脣,全身禁不住顫抖,不是害怕,是興奮,是期待,殺一個綠營兵就值五兩銀子呢,殺!只要殺一人,就可以給老孃樹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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