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軍一路向北,越往北,路上看到的景象就越荒涼,說是千里無人煙是誇張了,可田地荒蕪、人民生活艱苦卻是不爭的事實。
大軍經過,路邊時常能看見衣衫襤褸的當地百姓佝僂着身子在乾裂的田間踟躕而行,剛聽說這次是被調回桐柏的時候,幾個女人還挺興奮的,尤其是唐文娟,更是嚷嚷着要把沿途風景都拍攝進去,大家都在幻想着一路遊山玩水,衣錦還鄉一般的回到桐柏縣,哪知道一過長江,往江北走了兩百里都不到,田野裡就慢慢出現荒蕪的景象了。
五百軍賑過災,也開設過粥場,但那時的災民基本上都是被曰軍給禍害的或背井離鄉或生活無着的,哪像現在,藍天下面全是枯黃幹黑,根本就沒有一點生機勃勃的跡象,這條北上之路讓人越走心情越沉重。
“停車。”唐文娟忽然叫了一聲,高全趕緊一腳剎車,“嘎吱。”突然停車的慣姓讓車上坐着的人集體往前一栽。
高全坐直身子也沒說話,側頭望着唐記者,女人總是問題比較多,坐車時候長了說不定腿麻了,要下去活動活動腿腳,也可能是內急想要下車找地方方便,有些事情問出來也不方便,還是靜觀其變吧。
一個小時之前,唐文娟拉着洪瑩瑩、惠琴下車就往土堆後頭跑,那次是真的尿急了,這回唐記者卻沒急着去找能藏身的土堆,而是站在車邊呆呆的往遠處看,高全順着唐文娟的身子往前看,就見兩三百米外的田間有兩三個人,一站一坐兩個,地上好像還躺着一個。
鄉民們一般看見有大批軍隊經過,不是遠遠的躲出去就是期期艾艾的湊到跟前想要討點吃的,這三個人既沒躲,也沒有湊上來討要吃食,就跟木雕一樣呆在原來的地方一動不動,樣子看上去確實有點古怪。
“那邊的人怎麼回事,洪姐、琴姐,我們過去看看。”說着話,唐文娟抱着照相機拉着洪瑩瑩和惠琴就往那邊去。
看樣子這三人不是要去方便的,是唐記者發現了素材要下車採風拍照,見是這事,高全也就不去管了,伸手把座位旁邊插着的中正式步槍抽出來,往彈倉裡上滿了五發子彈,下車持槍就在車門邊站着,有洪瑩瑩跟着,旁邊又是五百軍的大部隊,按說是不會有什麼危險,可什麼事都有意外,高全拿支步槍遠遠的看着,也就是多加一層保險。
從車裡取出望遠鏡朝那邊看,果然是三個鄉民,站着的是個男人,坐着的是女人,地下還躺着個孩子,那女人坐着把孩子的頭摟到腿上,看起來像是一家,唐文娟三人走過去低着頭和那一家三口說了點什麼,坐着的女人擡起臉一邊回答一邊擦眼淚,距離太遠,聽不清她們說的是什麼,估計是那家的孩子突發了疾病之類的,反正是看見幾人說了兩句話之後,惠琴就急忙蹲到地下開始翻那孩子的眼皮、試心跳呼吸。
又說了幾句話的功夫,惠芹已經開始給坐着的母親試脈搏了,洪瑩瑩還是在旁邊站着,唐文娟拉開架勢照了兩張相之後,抱着照相機快速跑了回來。
“全哥,快拿點吃的拿點水,把琴姐的藥箱給我。”離得還有四五十米,唐文娟就開始大聲喊叫了,現在只要不是在指揮部,唐文娟就管高全叫全哥,洪瑩瑩和慧琴既然沒反對,旁人自然不會對此有異議,高全抗議了兩回無效之後也就聽之任之了,現在倒是習慣成了自然。
“這幫女人,又在濫發好心。”高全小聲嘀咕了一句,也就轉身回車上拿了水壺、大餅,又提上藥箱,彪子自然領了兩名警衛在後面遠遠護着,幾個人再次到了那一家三口身邊。
“這幾個人怎麼樣。”高全問的是洪瑩瑩,唐文娟把食物交給那站着的男人,又忙着用水壺給在地下坐着的女人喂水,惠琴打開藥箱拿出注射器和藥瓶,麻利的抽了一管藥水,給那女人的胳膊上紮了進去。
“孩子已經不在了。”洪瑩瑩說話的時候語氣倒是和平時一樣,只是那張俏臉沉得能滴出水來,“連着幾年滴水未落,田地裡長不出莊稼,家裡的一點存糧都叫官府收走充作了捐稅,這一家三口本來今天想到地裡刨點東西吃,沒想到吃的東西還沒找到,孩子卻先不行了,剛纔惠琴已經檢查過了,這孩子脈搏呼吸全停,早已經死了。”
高全心裡一顫,低頭看了過去,躺在地下的孩子本應光滑的臉蛋兩腮凹陷,皮膚黯淡無光,瘦得皮包着骨頭,閉着眼睛像一截幹樹枝一樣在地下躺着,同樣乾瘦的母親兩隻手緊緊抱着孩子的頭,無神的雙眼凝視着自己的孩子。
那男人狼吞虎嚥的吃了個餅子,又遞給了他老婆一塊,女人先是搖頭不吃,等丈夫擺了一小塊塞進嘴裡之後,可能是被食物激起了食慾,不由自主的大口咀嚼起來。
等他們每人吃了兩個餅,又喝了一壺水之後,夫妻二人雙雙給高全等人跪下磕頭表示感謝,除了行跪拜大禮,這兩口子也不知道怎麼感謝救命之恩了,至於孩子,兩人已經接受了這個殘酷的事實,長期的窮困和飢餓,早就讓這對鄉民神經麻木了,之所以還守着死去的孩子,不過是母子天姓,捨不得丟棄骨肉至親罷了。
“走吧。”高全第一個扭頭就走,他從來就不習慣別人的跪拜,更何況眼前的慘劇他根本就無力改變。
即便是他收留了這夫妻二人又如何,連續的旱災,中華大地有多少人遭受天災,又有多少人正在飢餓和死亡線上掙扎,一個高全,一個五百軍又能救濟多少,五百軍是作戰的部隊,不是慈善機構,他們的任務是打擊侵略者,是保衛這個國家,高全不能也不該,在部隊沒到駐地之前就傾力的接濟災民,他必須要保證麾下軍隊的戰鬥力,不能因爲救濟災民就把部隊的軍糧給提前耗盡了,他不能讓戰士們餓着肚子上前線。
旅程是艱難的,沿途總是有讓人忍不住想要停下來救助的災民,高全總是硬起心腸命令部隊儘快趕路,只有實在看不下去的時候,纔會有限度的幫助一下個別災民,就在這走走停停,內心備受煎熬的行程中,五百軍終於接近了桐柏山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