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師長，冷師長……”
聽說冷鋒要走，黃雪村一路追了上來，話音之中，十分急切。
“黃秘書，有事嗎？”
“李長官有事與您相商，請您去他書房說話。”黃雪村道。
冷鋒詫異的朝李德鄰的書房方向望了一眼，雖然不清楚李德鄰這個時候請自己過去幹什麼，但他相信李德鄰的爲人，點了點頭：“黃秘書，請帶路。”
對於下午休會期間在會客室裡那場閉門會談，黃雪村多少是知道一點兒的，李長官和武漢方面對榮譽一師的去留起了很大的爭執。
作爲第五戰區而言，當然希望能夠把戰鬥力強大的榮譽一師留下來，可武漢的蔣先生卻不希望如此。
雙方都有理由，爲此爭的不可開交。
“冷師長稍等，我進去通報一聲。”書房外，黃雪村微微頷首道。
約莫十秒鐘，書房的門從裡面拉開，暈黃的燈光從臉面照了出來，冷鋒看到黃雪村從裡面走了出來。
“冷師長，李張光請您進去。”
冷鋒點了點頭，稍微的拉了一下衣襟，擡頭挺胸走了進去。
李德鄰的書房陳設還是十分簡譜的，除了書架之外，就是一張辦工作，檯燈，上面文房四寶，最多的就是軍事地圖了，看上去很雜亂。
書房內並非之後李德鄰一個人，冷鋒還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楊傑和林偉。
黃雪村出去之後，就沒有再進來，而是順手把門給帶上了。
“德公，楊次長，林主任。”冷鋒微微驚詫了一下，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既然來了，那就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冷鋒來了，坐！”
“不，我還是站着吧。”冷鋒忙道，他要真是坐下了，估計得渾身不自在，天知道這些人會怎麼想的。
“看來，冷師長對我們的戒心很重嘛！”楊傑忽然冒了一句出來，表情很嚴肅。
冷鋒沒有回答，我要是表現的太隨意，豈不是又要被你認爲是沒有上下尊卑？
橫豎都是錯，何不自己想怎麼來就怎麼來，你愛咋想，咋想。
楊傑見冷鋒神色不變，不禁有些驚訝，這樣的年青人太少見了，好歹他也是軍中名宿，還做過中央軍校的教育長的，軍中同僚，學生數不清。
冷鋒是黃埔九期生，按理說也是他的學生，一個學生見到自己師長，起碼的應該表現出一絲敬意。
當然不說要畢恭畢敬，起碼也要有那個態度才行。
冷鋒並非不尊敬這位軍事大家，只是他不清楚三個人的意圖，當然不能表現的太過了，平淡一些是最好的。
“冷鋒，楊次長可是你的老師，吃飯的時候，都怎麼沒見你來給老師敬一杯酒？”林偉提醒一聲道。
冷鋒一愣，很明顯他沒有想到這件事，難怪這楊傑對自己態度大變，難不成是因爲這個？
“這個的確是學生的疏忽……”
“耿光兄，冷鋒的腦子受過傷，之前的很多東西都記不起來了。”李德鄰解釋道，他對冷鋒的過往還是瞭解了一些的。
楊傑臉色倒是緩和下來了，腦子受過傷，也許連自己以前的親友都不記得了，不得己他這個給他上過課的老師也是正常的，何況當初他對冷鋒也沒有多少印象，只記得他是個富家子弟，似乎還不太受規矩，軍校成績也不是拔尖的，這樣的學員基本不會得到他的關注。
冷鋒鬆了一口氣，雖說尊師重道是應該的，可他並非原來的那個冷鋒，自然對楊傑沒有什麼印象了。
吃飯的時候，你們一個個高談闊論的，我有個小字輩怎麼插花，熱臉貼冷屁.股，那可不是他冷鋒的風格。
“冷鋒，今天在會上，你可以說是語出驚人，那個誘敵深入，掐頭去尾的打法很有意思，能不能再詳細的給我們三個講一講？”李德玲含笑開口問道。
“德公，該說的我不都在會上說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會上，那麼多人你藏私，或者說是爲了保密，這我們都可以理解，現在這裡，就我們四個人，你就不能敞開心扉，跟我們說一說你心裡的想法？”李德鄰眼神灼灼的盯着冷鋒，他知道這個年輕人有想法，可他若是不說，誰也沒辦法知道，所以，只有借這個機會，逼他說了。
“德公，我想知道您對抗戰的前途命運有何看法？”
“短期內，我們難以跟日軍對抗，但從長遠看，我們必勝！”李德鄰想了一下，鄭重的道。
“楊次長和林主任的看法呢？”
“這一點我跟德公是一致的。”林偉道。
楊傑也緩緩的點了點頭。
“我認爲，抗戰會經歷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敵進我退，就是我們現在處的階段，這個階段可能會持續兩到三年，無論是委座搶先在華中開闢第二戰場以及部署徐州會戰以及武漢會戰，都在這個階段，我們用空間換時間，儲備一切戰備物資，將工廠和學校搬遷至西南大後方，都是爲了將來的反攻儲備力量，第二階段，就是我軍跟日軍在戰場上達到一個戰略平衡，也就是說，這個階段，我把它稱之爲戰略相持階段，這個階段日本人需要消化佔領我們的國土，我們也需要大力發展後方經濟，以及爭取國際援助，一旦日軍無法在中國戰場獲得徹底勝利，那麼他們就需要尋找第二個擴張的方向……”
李德鄰和楊傑的眼睛裡都閃爍了一種濃濃的震驚，冷鋒的眼界完全超過了他的年齡界限，他們在這個年齡階段，絕對沒有這樣的眼界和遠見。
“我國國力跟日本相差太大，不說別的，就說工業基礎，太差了，日軍可以自行生產飛機大炮和軍艦，而我們連生產槍炮的鋼材都造不合格……”林偉道。
“德國已經佔領奧地利了，歐洲的局勢恐怕會產生巨大變化，希特勒是個有野心的戰爭狂人，相信不久，他肯定會挑起歐洲大戰，而日本是德國的盟友，日本和蘇俄，德國跟蘇俄都是敵對關係，下面的話不需要我多說吧？”
楊傑眼神銳利起來了，國府正在跟蘇俄談判，準備接受蘇俄方面的軍事援助，他正是這個援助計劃的聯絡人。
“第三個階段，那就是戰略反攻，任何侵略者都是不得人心的，歷史早已證明，一旦德日意軸心的野心膨脹到無法自拔的地步，必然會成爲全世界的公敵，到那個時候，就是我們反攻，收復失地的時候。”後面的預測，冷鋒就簡單說了，說的太多，反而不好。
冷鋒的話，李德鄰三個人一時間還消化不了，信息量有些大，有些地方還需要慎重考慮，但總體感覺說的很有道理。
“有關徐州會戰，你能不能談一談你的打法？”
“如果想要在徐州地區跟日軍決戰，那隻能白白消耗中國軍隊的元氣，但如果打一兩場殲滅戰，打擊日軍的囂張氣焰，爲後方爭取更長的時間，倒是能夠做到的。”冷鋒道，“關鍵是，打完之後，怎麼辦？”
“仗還沒打呢，就想着打完之後的事情，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林偉皺眉道。
“孫子兵法有云：夫未戰而妙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妙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無算乎？林主任，先賢早就告訴我們，算的多，沒有壞處，如果我們只着眼於眼前，而不考慮後事，這一仗勝算堪輿。”冷鋒反駁道。
“戰局訊息萬變，就算我們現在有計劃，到時候未必能夠用的上。”
“用得用不上這是另外一回事，但起碼我們思考過，總比腦子一片空白來得強吧？”冷鋒並不以爲林偉是老蔣侍從室主任，又是學長的身份就怵三分，絲毫不給面子，直接就駁斥道。
反正都說了，該說的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只要這些人能聽見去，至少對未來抗戰大局是有幫助的。
“冷鋒說的有道理，我們的確要考慮一下會戰之後的部署。”李德鄰也鄭重起來，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只是仗還沒打起來，就考慮打完仗以後的事情，有些不切實際了，誰也不知道仗會打成什麼情況，怎麼考慮？
但也不是不能夠做預案，實際上是可以通過兵棋推演來分析會戰的結局，對照兵棋推演的結果，做會戰之後的部署，哪怕只是紙面上的東西，到時候也會是巨大的參考價值的。
“那麼你認爲，在徐州地區殲滅日軍一部有生力量之後，下一步又該如何？”楊傑問道，他內心其實有一個想法，但是這個想法肯定是得不到認同的，甚至會得到所有人的反對，所以，他一直藏在心裡，沒有對任何人講。
“放棄徐州！”
“荒唐！”聽到這話，林偉首先激動的站起來呵斥一聲。
就連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李長官聽了，也不禁變了顏色，放棄徐州，這話現在誰都不敢說，徐州的地理位置多麼重要，歷史早已證明，放棄的後果會怎樣？
那就等於讓日軍完成了南北對進的戰略，這完全跟會戰之前的部署的目標是相悖的。
冷鋒也知道，這個想法，他們是接受不了的，仗還沒打，就先認輸，恐怕沒有哪個領兵的將領能夠做到這一點。
換個地方，冷鋒自己也未必能做到，如果不是他知曉未來戰局的走向的話。
徐州會戰，就是榮譽一師加入進來，最終的結果也是打不贏的，力量太懸殊了，放棄徐州是最好的選擇。
重要的是保存中國抗戰的有生力量，如果這些部隊都斷送在徐州，那就武漢會戰就更加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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