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楊靜搞的心驚肉跳,甚至是膽戰心驚的李子元。在離開團部駐地之後,一路縱馬狂奔一直跑出了五六十里地,身下的坐騎已經滿身大汗才緩下來。而看着李子元逃難一樣的背影,儘管心中也有些好奇,可董平與周同都不是那種有好奇心的人。
放緩速度之後,董平趕上李子元的坐騎指了指東北方向,一道山脊道:“團長,我們還能向前再走十多里路,再往前就只能靠步行了。您看,從這裡開始向東北方向,這山勢就逐步險峻起來。”
“海拔雖說不算高,可是這越往裡面走越陡峭。到了接近那個山村的位置時候,兩側幾乎都是斷臂懸崖,可利用的平緩地形極少。除了咱們面前的這個通道之外,兩側山地只有南面的山地有一條小路可以靠近。”
“如果咱們火力充足,彈藥足夠的話,這一片的山地可以成爲咱們防禦的核心區。您看,咱們面前的這個山谷入口地形,只要放上兩個連擋住日軍一個聯隊的進攻,基本上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我的想法是,一旦日僞軍再一次對潞東地區進行大掃蕩,在需要的時候我們完全可以將這裡,當成我們最後的防禦地帶。依靠這裡的有利地形,與日僞軍進行周旋。這裡,幾乎可以說是天然給我們設置的陣地。”
聽到董平的介紹,看着面前熟悉的地形,李子元笑道:“老董,你說的這裡,可是灑下咱們部隊不少鮮血的地方。我剛到壺北工作不久,我們就多次在這一帶轉戰過。這裡的地形,一山一木對於我來說是早就已經不陌生了。”
“你只看到這個峽谷很險峻,可老兄,這裡不是南面壺關境內的那條大峽谷。峽谷的縱深可沒有你想象的好。總共不到十公里長的峽谷,兩翼相加還有大概三個隘口。雖說通往外界的通道險峻了一些,但並不是沒有。”
“只要鬼子兩邊一堵,咱們在裡面可就成了甕中之鱉了。而且一旦鬼子無論突破三個山隘那一個,被堵在山谷裡面的咱們都會被攔腰給截斷。到時候突,突不出去。防禦,你的陣型已經被打亂了,你怎麼防禦?”
“這裡看起來像是一個天然的即設陣地,但絕對不是打防禦戰的好陣地。這裡只能說是打伏擊戰的天然戰場而已,還得看情況以及戰術上的需要下決心。原因很簡單,鬼子進入這樣的地形,本身就會倍加警惕。”
“還有一點老董,你可能沒有主意到。壺關那個峽谷不僅地形險峻,而且是周邊不少河流的發源地。如果需要長期堅持,那裡的水源是絕對不缺的。而這道峽谷裡面,估計除了那個村莊之外,恐怕就沒有別的水源了。”
“別問我爲什麼知道的,前年有一次反掃蕩作戰,咱們部隊就被困在這裡。除了那個沒有被發現的村莊之外,我派人多路尋找都沒有能夠找到水源。要不是僞軍防區出現鬆懈,我們尋找機會突圍,那個時候就困死在這裡了。”
“人不吃飯,可以活七天。但人不喝水,最多就能堅持三天。尤其是在現在這樣的暑天,不能及時補充飲水,對部隊的戰鬥力影響極大。沒有水,就是鬼子進不來,採取長期圍困戰術,兩面一堵你怎麼堅持?”
“這裡地形險峻,能堵住日軍,也一樣能堵住我們出去的道路。那幾個隘口也一樣,日軍放上個把中隊,就能把咱們所有的出路都堵得死死的。到時候內無水源和糧食,外無援軍,困也把咱們給困死了。如果沒有必要,我絕對不會選擇這樣的地形作戰。”
“再說,爲什麼要死守防禦?咱們跟鬼子火力和兵力上都不佔據優勢,只有運動起來纔有機會殲敵。死守待援那一套,可不是我的作風。敵強我弱,打出去纔有機會吃肉。在敵軍的優勢火力之下,被動防禦其實哪兒都守不住。”
“老兄,你自己算計一下。不算九一八事變到七七事變之間這幾年,就說七七事變到現在,重慶方面守住那一處想要守住的城市了?他們的火力和裝備,還遠遠的超過咱們。雖說遠不如日軍,可總比咱們要強得多吧。”
“別的不說,就說原來的四十軍,好賴還有一個山炮營,雖說少了一些只有六門山炮。可咱們全八路軍三個師幾萬人東渡黃河的時候,連這六門山炮都沒有。輕重迫擊炮,還沒有那邊一個團多。最關鍵的是,他你奶奶的沒有彈藥補給。”
“是,二戰區多少給了一些,可那點哪夠長期作戰的。要是去打那種被動防禦作戰,用不了三天就得全拼光。四十軍臨沂會戰的時候打成了光桿,那邊還給補充一點。要是換了我們,估計那邊得擺酒慶賀。”
“老兄,陣地戰不是不能打,但是要看到咱們自己的不足。拿着子彈都沒有幾發的漢陽造,跟鬼子拿什麼硬拼那。我當排長的時候,全排一挺機槍都沒有。全排都是川造的漢陽造,質量不用我說了,你之前也和川軍協同做過戰,他們的裝備你瞭解。”
“子彈平均每人十五發,過黃河之後給補充了晉造*兩個。我繳獲第一挺歪把子機槍,上級批准留給我們排自用的時候,我高興的一夜睡不着覺。心想,老子可算也有挺機槍能用了。”
“現在咱們的裝備是好了一些,手裡面的彈藥也有些儲備。可咱們還不是財主,這日子還要仔細的過。我們四川人有句俗話,叫做有了一頓充、沒了敲米桶,說的就是敗家子作風。在日子還沒有到徹底寬裕的時候,還是要數着米粒下鍋。”
“充分發揮山區地形複雜的有利條件,鬼子就算來一萬人也不可能同時一路行進,只能分兵合圍的態勢。要是動不動就死守,就在哪兒傻等着日軍進攻。老兄,估計咱們倆也沒有機會在這裡談話、看地形了。”
“我知道你原來的那個軍,最擅長的就是打防禦戰。可是老兄,被動防禦只能被動挨打。咱們八路軍的戰術是講究水銀瀉地,你來我就鑽到你的屁股後邊去打。打的你站不穩腳,自己就縮了回去。”
“再說全力固守這道方圓十幾平方公里的山谷,咱們得多少兵力填進去?至少的一個整編軍。就咱們那些兵力,也只能在谷口處部署一個有縱深的防禦體系。單單守住谷口,那可就是顧頭不顧腚了。”
“當然,這也要分情況。如果上級下達了準確的命令,要求我們阻擊進攻之敵,那就是打光了也再說不惜。執行命令不打折扣,這是我的作風。去年十字嶺一戰,咱們剛重新打造好的隊伍,基本上拼光了。”
“我和老馬心疼的直掉眼淚,可怎麼辦,上級的命令就是命令。這方面,你不能有任何的怨言。但在沒有上級明確命令之前,打死仗那可不是我的作風。我這個人向來是只佔便宜,從不肯吃虧的。”
李子元的這番話落下,沒有想到自己團長會這一帶的地形這麼熟悉的董平,多少有些面帶愧色。不過想想,如果李子元不是對整個壺北,甚至整個潞東地區地形瞭如指掌,那裡還能在這一帶如此的如魚得水。
還能一次次的躲過日僞軍多次的掃蕩,不僅部隊沒有被削弱,反倒是一而再的擴大?他老兄的懸賞,能一次次的躍過比他級別高的幹部,身價一個勁的向上攀升,成了日軍懸賞榜上的頭號?
搞不好,早就被有着同樣熟悉地形的狗帶路的日僞軍,給吃掉的連渣子都不剩了。打游擊,那可絕對不是說說的,是建立在對當地的地形和民情都絕對熟悉的基礎上。想到這裡,董平也就釋然了。
不過,對於李子元后邊的話,董平卻是有些不贊同。這裡是位於壺北、潞東、黎城三縣交界處。距離壺北至黎城的交通要道,還不到三十公里。雖不能說是咽喉部位,可也是很重要的戰略要地。如果上級讓你固守,你能夠選擇放棄?
只是這些話,董平自然不能與李子元去爭論。正像是李子元自己說的,上級一旦命令下來,你執行不執行。要是真的打那種正規的陣地防禦戰,這裡的地形無疑是一個相當有利的,幾乎可以說是已經預備好的陣地。
事實上在戰術相對僵化和死板的那邊軍隊,儘管是雜牌軍多年。董平的一些軍事技術雖說相當出色,可在戰術運用上還多少有些僵化。防禦戰打那種硬碰硬的戰鬥可以,在運動防禦方面還是有些欠缺的。
他的這種死守觀念,與李子元即便是上級下達了死守命令,但也不固守一個陣地。如果地形合適,還是要儘可能的採取機動防禦作戰的理念,還是多少有些格格不入。也就是說對於防禦做戰,兩個人根本就是一個概念。
就像讓李子元去打一場城市防禦戰,他就不會死守城牆的。而是會將大部分的兵力都撤入城內,與自己的敵人去打巷戰。利用城市內錯綜複雜,甚至可以說犬牙交錯的大街小巷。儘可能的去遲滯和殺傷敵軍的推進速度,而不是隻在城牆上跟敵人硬拼。
當然,對於一向主張山地游擊戰的八路軍來說,這種戰鬥李子元還沒有打過。但李子元卻也打過不少的阻援作戰,他一般都不會跟敵人死打硬拼。充分利用地形,節節抗擊纔是他經常性的做法。好在到目前爲止,他還沒有玩脫線過。
董平也清楚李子元並未打過臨沂那種血戰,同時他也習慣了那種正規作戰。所以他對李子元這種理論,多少有些不贊同也算是正常。但不贊同歸不贊同,董平還是選擇了不和李子元去爭論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