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詩說得好,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本來,我到奉天, 已是跳出圈外看事, 自然看得清楚, 自江南一行, 卻又將自己捲入是非之中, 甚至在回京之後,當局者迷,我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不知所措, 心慌心亂。其實,所謂退一步海闊天空, 婉清也罷, 胤禩也好, 陰謀也罷,陽謀也好, 只要守得住自身不爲所動,自是管他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可笑我差點爲了一段拋棄的過往而動搖,還真是……
失笑着搖搖頭, 我看望了許久不見的宜妃姑媽後, 站在了良妃的寢宮門口, 院子裡, 仍是梅花朵朵, 只是梅林中,已沒有當年那傲雪的佳人。
有美一人, 婉如清揚……
輕嘆一聲,踏進院門,適才已去通報的丫頭迎了出來,打起簾子,“福晉,娘娘有請。”
我點頭,進門,塌上,是幾年不見的良妃,美麗依然。我幾步上前,一個安穩穩當當的請下去,“兒臣給額娘請安,額娘吉祥。”
“快,快起來。”一雙柔荑伸了過來,握了我的手拉我起身。
我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抽回手來,“兒臣離得久了,沒法來給額娘請安,總是記掛得緊。”
不過看來,良妃絲毫沒有和我客套的意思,只盯着我的眼裡神色複雜,“我知道,你怪我……”
我眉一挑,這唱的是哪出?真的慌了?你啊我的都出來了。
勾勾脣,我打斷良妃的話,“額娘說的哪裡話,兒臣怎敢……”話到一半,突然沒了聲兒氣,哎——算了,我和她賭的哪門子氣,她做的所有一切,都不是爲了胤禩嗎?以前,我似懂非懂,如今有了寶寶,我已經明瞭許多。
幽幽一嘆,我重新握了良妃的手,“額娘,堇泓已經不再怪您了,當年,爲了孩子……”刻意頓了頓,似是強忍悲傷,“堇泓怨過您,但堇泓也知道,額娘是爲了堇泓和堇泓肚子裡的孩子纔想那麼對婉清的。”
是啊,只要寶寶平安,我便不恨,也不怨,快樂,是自己和寶寶的,不需要怨恨來破壞。
“堇兒……”良妃略略有些激動的握緊我的手。
我再次抽出雙手,“不過,額娘,也只是如此了。”
我知道,在你心中,大約除了胤禩,沒有什麼不可以犧牲的吧,婉清也罷,我也好。你對胤禩的感情,我理解,但是,我卻不想作你拿來犧牲的棋子。
“堇……”
我疏遠而有禮的笑着連退三步,扯出絹子來甩了甩,“如果額娘身體還安康的話又沒什麼事兒吩咐堇泓的話,堇泓告退了。”
不愧是在深宮裡生活了這麼久,並能爬上妃位的女子,良妃臉色變換了片刻,隨即恢復了清淡的模樣,“即如此,退下吧。”
“是——”
走出宮門,我回首看牌匾上的翊坤宮漢文滿文字樣,不禁揚脣而笑,這一道宮牆,一塊牌匾,不知道瑣住了多少的靈魂,可惜,其中,並不包括我。
長長的宮道,花盆底踏在其間,迴盪出有節奏的回聲。我饒有興趣的專心致志的用鞋子製造噪音,很有趣呢——
好吧,我承認,我無聊。
不過——
看來,很快就不會無聊了呢。
轉身對上迎面而來的人影,我展顏一笑,無比精確的一甩帕子,行禮道,“給四哥請安,四哥吉祥。”
近兩年不見,胤禛身上那種鋒銳感消失了很多,整個人顯得平穩了許多,我在心底暗暗點了點頭,這纔是歷史上表面功夫作到十足的韜光養晦的四皇子嘛。不過,有些遺憾啦,當日初見時他落在我身上毫不掩飾的鄙夷目光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見我如此突兀的出現在這裡,胤禛倒是沒多少驚訝,顯然是早已得到消息了,揚揚脣角算作一笑,他淡淡的開口,“是弟妹啊。”
不鹹不淡不明意義的話完全有潑人一盆涼水的天賦。
我驚訝的挑了挑眉,這,不像是他會說出來的話啊,這種地方,天知道有沒有明裡暗裡多少雙眼睛看着,多少對耳朵聽着,表面上的寒暄,沒有比這些阿哥皇子們更會作戲的人呢。
果然,很有趣呢。
不以爲的回他一個笑容,“四哥好久不見了呢,不知身體是否安好,四嫂身體是否安好,弟媳回來得匆忙,還未來得及上四哥府上問安呢。”
“都好,”他話頓了頓,率先邁開步子,不緊不慢的踱着,“弟妹這些年來可好?”
“呵呵,多謝四哥關心,弟媳也很好呢。吃得好睡得香,萬事無憂啊!”簡名之——豬一個。
“是嗎?”他反問一句,又道,“四哥倒是一直有件掛心的事呢。”
有戲呢,我雙手在袖底比個叉,就知道世間上的事哪裡會有那麼多巧合,看來是專門在這裡等着我了。
雖然實在很想岔開話題,不過,算了,真惹着這位,怕不只是麻煩兩字了。而且,也算是不打不相識,我真的不討厭他。
“四哥有什麼掛心的事?”我從善如流的接口道。
“弟妹不知是否還記得,曾對四哥提起過的法制,監督,制度這些問題?”他意想不到的扔出一句話來。
法制?監督?制度?
這,這……
這好象是我和胤禩婚前和他提過一次的東西,他怎麼突然想到問這個,難道,他要做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皺皺眉頭,我假意思索一會兒,恍然大悟狀,“哦,四哥說的是那個啊,弟媳還有一點點印象,不過,已經不大記得了。”決定四兩撥千斤。
“弟妹當日跟我提的時候,並沒有解釋這些是什麼意思,只隱約提到了一些我大清的吏治問題。”未來的雍正帝好有耐心的解釋道。
沒錯,當日我故意將問題引到吏治的成因和解決方法上,讓他忘記了讓我解釋關於法制監督的問題,實在沒想到,他這個時候會舊事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