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遠呆了呆,頓時面紅耳赤,說,“老爺子,耍什麼流氓呢,當着孩子的面,”
蘇老爺子掂着手裡的雙截棍,說,“誰耍流氓了,我是叫你給兒媳婦‘負荊請罪’,”
高遠再次被他爸這神一般的思維打敗了。
蘇老爺子走到舒飛跟前,把那一把雙截棍硬是往他手裡塞,說,“兒媳婦,咱今天把事情掰扯開,以後再不許把這一樁事翻出來鬧騰,好好過日子,啊?高遠以前對不起你,總叫你心裡扎着一根刺似地,不拔|出|來不舒服,我明白。再說,你家裡沒爸媽了,高遠也只得我一個爸,既然如此,我就是你們兩個的長輩。做長輩的,有時候就是要出來說句公道話,不能偏袒,對不對?”
舒飛呆怔了片刻,隨即甩着手不肯接那一節棍子,像被燙着了一般推脫着說:“不不不,我不打人……”
蘇老爺子蠻橫地說:“你今天非打不可。不然怎麼給你拔刺,給你消氣呢!你別覺得不好意思,今天我在這裡主持公道,你只管狠狠地抽他,纔好將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
蘇老爺子又對着高遠一聲怒吼道:“還愣着幹嘛?脫了上衣,給你媳婦打,叫你媳婦消氣!”
高遠對他爸這簡單粗暴的處理方式簡直無語了,又兼之羞愧難當,忍不住說:“爸,大冬天的,我還感冒着呢!再說,你給我留着點臉行不行?”
蘇老爺子怒道:“叫你脫你就脫!廢個雞|巴話啊!”
高遠不肯,說:“爸,我真不想這樣。人家不願意,就算了吧。你自己說了,強扭的瓜不甜。”
高遠是真的不想這樣,儘管他愛舒飛,可是,這樣的方式實在是……
高遠心目中的愛情就像一首老歌唱得那樣,寧可踏遍千山萬水也願意去追尋,但是,這種鍥而不捨的對愛情的追尋應該是優雅的,從容的,讓對方也感覺舒服的,而不是這樣,爲了挽留,而不顧對方的意願,同時不惜將自己的顏面剝下來,往地上踩踏!
這樣接近於跪着求的愛情讓高遠覺得可憐又可恥。
可是,沒辦法和老一輩的蘇老爺子討論愛情與尊嚴之間的問題,在老爺子看來,事情其實很好辦,要麼舒飛屈服,要麼他屈服,兩者取其一。“等待”兩個字,在老爺子的字典裡找不到。
果然,老爺子見高遠不動,馬上一聲接一聲地發出厲喊:“快點脫!眼看着老婆兒子都要跑路了,很有臉嗎?”
舒飛沒想到形勢會這樣急轉直下,慌里慌張地說:“別,老爺子,你別……我不會抽他的,你別折騰了……”
蘇老爺子說:“要我不折騰也容易,你先別折騰你自己和睿睿。來,拿着,今日事今日畢,兒媳婦,你別手軟,只管抽他!以後未必有這樣的機會了!
蘇老爺子轉頭看見高遠還穿着衣服呢,厲聲訓斥說:“磨磨蹭蹭幹什麼?幾下子打完了就了事!大男人挨頓打算什麼!這叫忍辱負重!想想韓信當年,胯|下之辱都忍得,這算什麼!快脫!”
高遠垂下頭,三兩下將上身的衣服脫了個乾淨,隨意地丟在地上,亂七八糟地。最外面穿着的一件灰黑色的呢料長風衣因爲面料特別挺括,不甘心碾落爲塵一般半折着直立,既突兀又可笑,就像高遠此時心裡的最後一點抵抗一樣。
高遠打着赤膊站在地上,垂着頭,抿着脣,儘管他裸|露的上半身肌肉流暢而優美,卻因爲站立的姿勢僵硬而損傷了這種美感。
蘇老爺子強推着舒飛上前,說:“狠狠地抽他!”
舒飛哪裡下得了手,急得說:“老爺子你別這樣,求你別這樣行不行?快叫他把衣服穿上,要着涼了!”
蘇老爺子說:“那也是該的!難道兒媳婦你還心疼,捨不得下棍子呢?跟你說,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舒飛一邊急得叫嚷着說:“不用了,真不用了,我不生氣了!”一邊使勁地想扳回自己的手臂。
高遠本來是一直垂着頭的,聽到舒飛這句“不生氣了!”便飛快地擡起頭來,漆黑如墨的眼睛深深地注視着他,忽然開口說:“舒飛,你打吧,聽爸的話!我是欠着一頓收拾!”
“聽見了沒?他都甘心情願被你收拾呢!來,別手軟!”說着,蘇老爺子就強行捉住舒飛的手臂舉起來,要往高遠赤|裸的脊背上揮去,嘴裡還唸叨着:“叫他不負責任!叫他吃了就跑!打他!”
睿睿忽然尖叫一聲,跑過來抱住舒飛的大腿,大聲地哭起來,邊哭邊說:“爸爸,爸爸,別打高叔叔行嗎?他感冒着,還在吃藥呢。別打……”
舒飛忍無可忍地將老爺子強行塞入手裡的棍子扔在地上,怒聲說:“老爺子你別鬧了!我不打我不打我不打!就是不打!,我從來就沒打過人!”
蘇老爺子瞪着舒飛,說:“你不打是吧?好,我打,給你出氣!”
舒飛聽這話不妙,急忙回手去抓老爺子的胳膊。
可是,說時遲,那時快,蘇老爺子已經拿起棍子,朝高遠的脊背上猛然抽了一記。
棍棒着肉的悶響聲不大,卻驚了在場所有的人。
高遠光滑而白皙的脊背上迅速隆起一道紅痕,看得舒飛的心一下子抽緊,睿睿則忍不住小嘴裡啜氣,拖着哭腔說:“疼不疼啊,高叔叔?爺爺你怎麼打人呢?”
說着,睿睿便丟開舒飛的手,跑到高遠身邊,抱着他的大腿哭了起來:“爺爺好討厭,亂打人……”
高遠蹲下|身,將睿睿摟在懷裡,柔聲安慰着:“其實不太疼,睿睿別哭。”
一時在場的人都沉默了下來,蘇老爺子和舒飛都各懷心事地聽着睿睿哭哭啼啼的聲音:“不疼纔怪呢,那麼紅,還腫起來了吖!”
蘇老爺子雖然心疼,卻固執地認爲若是由着兒媳婦帶着大孫子出了門,以後也許再沒有回來的可能,必須要快刀斬亂麻解決了纔好,正所謂“捨不得兒子,套不回兒媳婦和大孫子”,又強壓着心裡的不忍,問道:“兒媳婦,你消氣沒?我這二兒子,自從他上了初中以後我就沒打過他,今天爲了給兒媳婦你出氣,我打他了!你氣消了沒有?要是還沒有,我接着教訓他,到你消氣爲止!”
舒飛心裡難受得很,根本沒聽清楚蘇老爺子說的話,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一大一小。
只見睿睿在高遠懷裡依偎了一會兒,便掙了出去,轉到他背後去看,用小手指摸了摸上面紅通通的淤痕,馬上又淚花直冒,用小嘴往上面吹氣,一邊吹一邊說:“嘴巴吹吹,痛痛飛飛,不痛了哈。”
蘇老爺子見他不說話,便誤會了,以爲他還沒消氣呢,便又狠狠心,對着高遠喝道:“起來!繼續!”
眼看着蘇老爺子又要揮起棍子,跟高遠在一起的睿睿鼓起勇氣,擋在蘇老爺子面前,小胳膊大大地張開,一臉嚴肅地說:“不行!不許打人!”
蘇老爺子哄着睿睿說:“睿睿走開!他犯了錯,應該受到懲罰!”
睿睿搖着頭說:“有錯就改嘛,老師說,應該給犯錯的人改正的機會,打回去啊報復回去都是不對的。”
蘇老爺子對着睿睿就沒轍,又只好過來揪扯舒飛,說:“還是你來!”
舒飛反應了過來,將蘇老爺子硬塞進手裡的棍子扔在了地上,崩潰般地怒聲叫嚷起來:“我不打他!過去的事情就過去算了!”
睿睿眼疾手快地撿起那一截雙截棍,飛也似地跑到窗戶邊上,扔外面去了,回來拍着手在高遠面前表功,說:“我把棍子丟掉了!爺爺再也打不着你了!”
高遠將睿睿一把抱在懷裡,幾乎要落淚,說:“寶貝兒,有你們心疼我,就是被打一頓,也沒關係的。”
舒飛聽着他說的那句“寶貝兒”,不禁心馳神痛:在牀榻上纏綿的時候,他也是這樣一聲聲地喊着“寶貝兒……寶貝兒……寶貝兒我愛你……”
蘇老爺子如今等於是只有高遠一個兒子了,俗話說“打在兒子身,疼在父母心”,其實是心疼得不行,這時候也就不再動手了,轉而爲兒子打抱不平起來:“兒媳婦,高遠是對不起你,但是,那時候確實是沒辦法管你。你不知道,我那個孽障大兒子爲了家產,黑了心要弄死我們,高遠爲了救我,被那孽障派來的殺手砍了十五刀,而且,臉上遭的一刀真是慘不忍睹啊,我們當時都以爲治不好了。真的,那時候你難受,他也比你好不到哪裡去。我那時候生怕他想不開,白天晚上地守着他,就怕他難受得狠了,從樓下跳下去或是怎麼的。我們那時候真是顧不上別的,而且,也根本沒想到你會有那樣的事。是後來警察找上門來詢問,才知道你的事情。高遠就是爲了尋你才跑到這裡來安家落戶的,要不然,圖個啥啊?”
蘇老爺子對着高遠的方向喝罵了一聲,說:“你媳婦不打你了,你還不快把衣服穿上?真想弄得發高燒病死了才高興?”
高遠鬆開睿睿,將扔在地上的衣服撿了起來,又一件件穿了回去。
蘇老爺子的話一旦打開了匣子,就越發絮絮叨叨地數落了起來:“高遠還不愛你?你卻說那些傷人心的話?他上次和我說,想和你結婚,真正的結婚。我就說,在國內是沒辦法,可以去外國啊,加拿大那些地方就可以,再另外給你置辦些房子啊車子啊做聘禮也就差不多了,可是,老二是怎麼做的?他說你外柔內剛,自尊心又強,給你那些怕是反而叫你不高興,還以爲是把你當個外室養呢。高遠說,九塊錢的結婚證其實也沒什麼作用,法定配偶最關鍵的還是財產和子女的問題。他呢,早早地就把遺囑立了下來,列的你、我和睿睿爲遺產繼承人,萬一他要是出事了,你和睿睿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繼承他的財產。還有啊,他不送你房子車子,送你的卻是最緊要的東西,共有財產!他已經委託了律師,安排今年就將他名下的百分之五的股份轉到你手上去,以後每年轉百分之一,十五年後,你就有和他一樣多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這又是爲啥呢?他說要叫你享受他這些年努力打拚事業的成果。若不是因爲愛你愛得發了瘋一般,能做出這種事來嗎?這幾件事他都沒告訴你,是因爲他公司上市,股權也重新覈算,所以耽誤着了,不信,你到時候看公證書上的日期,是早兩個月就在籌備了的。高遠就是想把這些事情都辦妥了之後再向你坦白,求得你的原諒。他實在是太喜歡你了,所以纔想要把他能拿出的最好最有誠意的東西捧到你面前,求得你的原諒……”
中途高遠幾次想岔開蘇老爺子的話,偏偏蘇老爺子也是窩着一肚子的火和憤憤不平之氣,就是執拗地堅持着說完了。
蘇老爺子問舒飛:“滿意了沒?消氣了沒?要不要再來?沒有棍子可以扇耳光,今天都隨你。”說着,又來推舒飛上前。
舒飛忍無可忍地說:“煩死了!我自己的男人,我心疼都來不及,還打什麼啊?”
蘇老爺子這才鬆開他的手臂,眉開眼笑地說:“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那你們就算和好了!以後誰他媽的再敢提這一件事,我他媽的就痛扁誰一頓!”
舒飛無奈地點頭,算是“和好”。
高遠忍不住心旌搖盪,大步地走過來,當着蘇老爺子和睿睿的面,將舒飛攬進了懷裡。
舒飛順從地依偎在他懷裡,將發燙的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睿睿先是驚奇地睜大了眼睛,又跑了過去,急得在外圍叫嚷着說:“也抱抱我呀!”
蘇老爺子一把扯過睿睿,說:“走,走,走!別在這裡當燈泡了,你的兩個爸爸剛纔還跟仇人一樣,現在好容易纔好了,沒準兒一會兒還要說點悄悄話,互相說‘對不起’呢,咱們別在這裡礙着他們。”
睿睿一點也不想跟他走,他本來就不是太喜歡這個怪老頭兒爺爺,後來是因爲爸爸住院,高叔叔又去醫院陪爸爸住院,沒辦法才和這怪老頭兒混在一起。今天看着老頭兒先是恐嚇爸爸,後來又打高叔叔,睿睿更討厭得老頭兒要死,馬上撅起了嘴巴,意思是不想去。
蘇老爺子說:“你不走,還想在這裡看他們鬧架啊。快跟着爺爺走!”
睿睿瞄一瞄爸爸和高叔叔,他們還抱着呢。好吧,就叫他們好好地呆一會兒,徹底和好吧。睿睿只好跟着爺爺走。
蘇老爺子高高興興地領着大孫子走人,關門的時候說了一句:“別交流得太久了,一會兒等你們回家吃晚飯呢。”
門一扣上,高遠的吻就落了下來。
雨點般的吻裡帶着密密的愛意和滿心的感激。
舒飛仰起臉,任由他吻着,手臂繞在他的背上,輕輕地撫摸着問:“疼嗎?”
“有你心疼我,不會疼。”
舒飛默然了一會兒,高遠問:“還怪我嗎?”
舒飛搖搖頭,說:“可是,我誤會了你,你怪不怪我呢?”
高遠垂頭,吻住他的脣,嘆息般地絮語着:“永遠、永遠不怪你。”
不知過了多久,高遠看了看外面黑下來的天色,說:“走吧,我們回家吃飯去,他們還在等我們呢。”
舒飛低垂着脖子,說:“有些不好意思,鬧那麼大一場。”
高遠牽起他的手,十指交纏,牽着往門外走去,說:“怕什麼?誰敢笑你?有我呢!”
結果,到了家裡,被笑的人當然不會是舒飛,也不是高遠,而是……蘇老爺子。
回去的路上,蘇老爺子硬是要抱睿睿,睿睿就不肯要他抱,結果,蘇老爺子抱是抱着了,卻被睿睿報復似地撓了幾爪子,變成了花臉。
不過,看見兒子和兒媳成雙成對地回來,蘇老爺子依舊興致很好,趁着兒媳婦去洗手間的空兒,得意洋洋地問兒子:“怎麼樣,兒子?老將出馬,就是不同凡響,給你搞定了不是?像你那樣磨磨唧唧地,兒媳婦都跑外國去了!”
高遠苦笑了一下,說:“爸,你現在是心裡只有大孫子就沒有兒子了,就不怕以後我有心理陰影嗎?”
蘇老爺子“切”了一聲,說:“拉倒吧,你不就是光着個膀子秀了一下肌肉嗎?我打的那一棍子我有分寸,哪裡會有多疼了?少在這裡得了便宜賣乖!”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我本來寫得有點虐的,怕大家看得不爽,我又推倒重寫了一遍。怎麼樣?我算親媽吧?給飛飛報仇了也叫他們和好了,~\(≧▽≦)/~啦啦啦
感謝onlyyourbarbie妹紙滴手榴彈一發和ruyi0619妹紙滴地雷一發,太開森了,抱抱~~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