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惡魔第一天。
“阿三,水。”
“是。”
“等等,你知道我要什麼水嗎?”
我搖搖頭。
“水要不溫不火不冷不熱不淡不鹹清澈幹醇口齒流香,懂嗎?”
媽呀,這還叫水嗎?上哪兒找去?
“愣着幹嗎?還不快去?”
“是,是……”
人家可是財大氣粗的主,我哪裡敢怠慢,只好硬着頭皮去找那所謂的“水”。
第一杯水。
皺眉,“太淡,寡而無味。”
恩,給你加點蜜糖。
不滿,“我說過喝糖水了嗎?”
咬咬牙,再換一杯。
摔杯,“你想燙死我嗎?”
是的,很想!
……
第N杯,進去之前,看看四周無人,呸呸,往杯裡加了兩口唾沫,攪攪,色澤純淨無比,味道清新怡人,因爲裡面有了俺的口水!
卡卡,看了看杯裡還在迴旋的小小水渦,俺心裡冒起惡意的笑,臉上卻沒啥表情,正正經經地走進門,恭恭敬敬把水端向前。
“王爺,您的水。”
那小子看了一眼,竟然滿意地點了點頭,連連道:“不錯不錯。”
嘿嘿,這人就是一個字:賤!
早知道,第一杯就得在裡面猛吐口水,害老子做了這麼多無用功!
他拿起水杯,並無放在嘴邊,而是揚起一抹和我一樣惡作劇的笑,懶懶地叫了聲:“大黃!”
“王爺有何吩咐?”我下意識地應到。
誰知門外不知從哪裡竄出條黃狗,“汪汪”吠了兩聲,搖着尾巴乖乖走了進來。
寒哪……大黃……是在叫它???
大黃走向主人,親暱地蹭了蹭他的腿,然後很乖巧地在他身邊坐下,溫順得像只貓咪,和它龐大的身段有點不襯。
那傢伙撫了撫大黃被修得整整齊齊的毛髮,臉上露出親切的笑顏,帶點幽藍的眼珠,此刻看起來也不那麼冷洌。
這人,不壞的時候,倒是活脫脫一個美男子……
寒,俺怎麼可以爲輕薄我的混蛋失神,趕快擦擦不爭氣的口水。
他把杯子遞到大黃嘴邊,悠悠說道:“小東西,口渴了吧?來嚐嚐你弟弟小黃給你倒的水,看看滿不滿意?”
一臉黑線,媽呀,我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整天,就爲了給狗倒水???
還罵我是狗,哼,如果我是狗,你就是狗孃養的!
大黃的水只喝了一口,就驀地停了下來,在那裡伸着長長的舌頭,“呼呼”地喘着粗氣,不肯再喝。
“怎麼了,大黃,嫌這水髒?”那傢伙丟下杯子,眼角一擡,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我打了個冷戰,只覺得背後冷風颼颼,“也是,摻雜了畜生的口水,味道怎麼能好?你應該記得那畜生的氣味了吧,他捉弄你,不如你也去捉弄捉弄他?”
媽呀,這人背後長眼睛了嗎?怎麼知道……
大黃彷彿聽懂了這番話,後腿從地上蹬起來,眼中頓時露出兇殘的光,惡狠狠地瞪着我,嘴裡滿口利牙,顆顆閃着寒色。
剛剛還溫柔得像只貓咪,轉眼變成了一頭惡狼。
“兄弟,兄弟,有話好好說,你不滿意那水,我再給你倒杯就是……大家都姓黃,犯不着這樣……”
我嚇得一身冷汗,再也顧不得什麼狗屁尊嚴了,要是這條大狗撲過來,準把我撕成兩半!
擡頭望了望在一旁冷笑的混蛋,氣得牙齒癢癢,這傢伙是故意的!絕對是!!!
“看着我幹嗎呀?這樣吧,我數到十再把大黃放了,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這算公平了吧?”
這叫什麼狗屁公平?!有聽說過人跑得過狗的嗎?!
“一,二,三……”
寒哪,真的在數了,那狗似乎也聽懂了,在做起跑姿勢。
“混蛋,你給我數慢點!”
雖然腿已經抖得不行,但是不逃也不行啊,俺像個瘋子一樣,拔腿就是一陣狂跑,希望以最快速度跑到門前,逃出這個院子!
“五,六,七……”
好不容易摸到門,得救了!
一推——咦?怎麼不動?
我再推——再推——只聽見鎖頭“哐啷哐啷”的聲音。
OH~~~~~~NO!!!
什麼時候被鎖住了???!!!!!!!
這絕對不是巧合!!!絕對不是!!!!!!!!!!!!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那個死人還是放出了那條死狗,追得我像無頭蒼蠅一樣滿院子亂撞,我儘量跑去那些有障礙物的地方,好讓那狗自己撞上,誰知那條狗比人要靈敏百倍,跑到哪裡都被它輕易避開,到頭來,撞得鼻青臉腫的反而是我!
那狗好像故意調戲我:我在前面拼命地跑,它在後面不停地追;我稍微停下來喘一口氣,它就撲過來撕扯我的衣服,逼迫我停不下腳步。
這條狗,不愧是他主人養大的——狗似主人型啊!
惡狠狠地瞪向那衰人,雙手插在胸前,正倚在門廊上看好戲上演,那抹惡魔般嘲諷的笑,讓人恨不得上前撕爛他的嘴巴!
但是,但是,我不得不可恥地承認,我的心在眼睛碰到他的笑顏時,竟然,竟然還是不爭氣地抽搐了一下!
我一定是瘋了!!!
慌亂中摸到庭院裡最大的一棵樹,靠在下面緩一口氣,那狗還是得勢不饒人地撲了過來,我尖叫一聲躲開,後面已是死角,前路被狗封住!
狗急跳牆,人急爬樹,我抱着樹幹,向上蹬了蹬,可惜體力不足,剛蹬兩下,就不死不活不上不下像澳洲考拉一樣貼在中央,那狗向上一跳,竟然撕咬下半邊褲子!
俺嚇得不得不往上挪了幾步,冷汗早就掉了一地!
那混蛋在下面倒是笑得燦爛,朗朗笑聲傳遍整個庭院,喪心病狂地對着我喊:“小黃,往上爬,大黃就要咬到你屁股了!”
混蛋混蛋!
俺累得只能在心裡暗罵,有什麼辦法,還得留口氣繼續向上爬!
NANA,加油,頭上那樹枝離你不遠了,絕對不能讓那白癡看笑話!
咬咬牙,繼續爬——爬——爬——
終於,讓我抓到了!
一個挺身,坐到了樹幹上。
那狗還在下面狂吠,我卻不怕它了,向下面做了個鬼臉:“死狗!看你還有什麼辦法!!!”
下面的混蛋終於不笑了,擡頭審視着坐在上面的我,眼神一改剛纔的輕佻,似乎在沉思些什麼,是一張男人認真的臉。
他負手在身後,洋洋得意地走到樹下,那狗見主人一到,也就不吠了,又變回原來溫順的模樣。
“怎麼樣,滋味好受吧?”
“還好,”我在上面一邊喘氣,一邊用手扇風,露出一付不屑的嘴臉,“這裡涼快,風景又好,我還捨不得下來呢。”
“哦?”他揚了揚眉,一臉的高傲,嘴邊帶着微笑,心情似乎很好,拍拍健壯的胸脯,自信滿滿地說,“小黃呀,其實最好的避難場所在這裡,你要在我懷裡,大黃還敢追你嗎?要不要跳下來,我接住你?”
說沒有誘惑是騙人的,特別是看見他那高大魁梧的身材,還有那寬闊的胸膛,一定很溫暖,很可靠……
我搖了搖頭,不斷拍打發熱的腦袋,怎麼可以,怎麼可以,他昨天還在水池邊欺負你,今天又放狗咬你,簡直就是你的仇家剋星,怎麼可以作踐自己投懷送抱?
不行!絕對不行!!!
我撇撇嘴,別過傲氣的臉,“我纔不要你幫!自大狂!自戀!幼稚!白癡!無恥!”
樹下的人碰了一鼻子灰,剛剛敞開的懷抱倏地收起來,眼色變得陰冷晦暗,臉上烏雲密佈,乾乾地冷笑一聲:“可惜了,本來我還想結束遊戲呢。既然你那麼喜歡待在樹上,就給我在上面待上一天一夜!大黃,你在下面好好守着,他要是敢自己爬下來,還是不小心掉下來,你就幫我把他‘送’回去,聽到了嗎?”
那狗又是兩聲“汪汪”,然後又對着我目露兇光。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
我是白癡啊,敬酒不喝喝罰酒!
寒啊,在上面一天一夜,不餓死也被蚊蟲咬死!
但是現在改口,爲時已晚,只好挺起了胸膛,裝作悠之遊哉的享受模樣,坐在上面喝西北風。
時近中午,腹中早已空空,更殘忍的是,樹下的混蛋就在這時高喊:“來人啊,在這裡給我擺桌午膳,我要一邊用膳一邊欣賞樹上的猴子。”
不多久,就有三五人進來,擺上桌椅,送上酒菜,全部是華麗麗的美味佳餚,別說是看,光那股香飄飄的味道,就讓腹中戰鼓齊響。
混蛋夾起一塊色澤鮮豔的糖醋排骨,放在嘴裡淺嘗,津津有味道,“不錯,一歲大的豬用棍棒打死,而不是屠殺,保持了肉質的鮮美,用油淺炸一次,再加上上等的酒料,紅醋,精糖慢慢燜煮,果然讓人回味無窮。”
該死的,簡直是惡魔在引誘坐在樹上的純潔天使。
“怎麼樣?”眼角往樹上輕輕一掃,“下來向我求饒吧。”
說實在,我很想……
但是,低頭一看,那惡魔狂傲自大的笑容,已經到了囂張的程度,彷彿你就是他嘴裡逃不掉的羔羊,勝券在握地等着我投降。
我……偏不讓你得逞!
“哼,我看見你就飽了!”
我閉上眼睛,嘴裡念念叨叨:“我看不見,我聞不着,我肚子不餓,我五感失靈……”
就這樣,樹上樹下又耗了半個時辰。
突然,“哐啷”一聲,嚇了我一跳,低頭,正對上那傢伙那雙卷着風暴的眼睛,憤怒得似乎要把我生吞活撥的可怕,一桌酒菜被掀翻,一地的狼狽。
“哼!”
這是他留下的最後一句,然後,揚長而去。
我被那一瞥,嚇出了一身汗。
看來,真的生氣了。
整個下午,沒有再見到他。
整個晚上,也沒有。
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失落的感覺,隨着夜幕降臨,四周孤寂得可怕。
我甚至懷念曾經爲我敞開的懷抱,但現在,只剩下我,還有樹下的大黃。
一陣風吹過,感覺有點涼,不由得摸摸手臂。
呵呵,不涼才奇怪呢,全身上下比乞丐還破,褲子只剩下半條,胸前兩點都快露出來了,人家乞丐至少還能遮住敏感部位哩,我算什麼呀?
都是那該死的混蛋!龜蛋!!王八蛋!!!
不過奇怪的是,大黃只是追着我跑,雖然撕裂了衣服,卻沒有受傷,身上這些青藍紅紫,竟然都是自己撞出來的!
這樹下的大黃,還不是一般的狗啊,訓練有素,不由得讓俺豎起了大拇指。
就在俺在樹上無聊地亂想時,“吱”地一聲,門被打開,我竟然擡起耷拉下去的腦袋,眼睛閃閃地盯着大門,看到進來的人是他,心裡莫名興奮,甚至期待他走過來笑話兩句,問我肯不肯下來。
但是,他卻徑直進房門,“砰”地一聲,沒有了聲息。
果然,事不過三呀……俺悔得腸子都綠了……
房門裡的燭火,竟然沒被點燃,直接睡覺了麼?
也是,都深夜了。
半輪月亮靠向了西邊,快到八月,我坐着的桂花樹,滿樹芳華,月色下吐露出淡雅的芳香,隨手摘了一簇嗅嗅,是一種孤獨的香。
原來這花和我一樣,無人疼愛,無人採摘,我笑笑,把它藏在手心,至少由我來珍惜你吧。
我屁股坐爛了,四肢麻木,腰背發酸,頭昏腦漲,腹中無物,真的是不知什麼時候會從數上掉下來。
媽呀,我這穿越到底圖個啥呀???
別人穿越歡歡喜喜,我就這麼委屈……
媽,我想你……我要回家……
在這副軀殼裡,依然藏着一個女人的靈魂,在這種無助的時刻,從靈魂深處涌出來的脆弱,終究如決堤的河水,涌出了眼眶。
我只敢在風裡,“嗚嗚”地細哭。
哭完,已經毫無氣力,就這樣恍恍惚惚地睡去,也不管身體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