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同盟最重要的東西是什麼?
團結?
忠誠?
還是利益?
不……
那些都很重要,但不是最重要的。對於一個同盟來說最重要的是互補……只有互相能夠彌補對方的短處,能夠增強同盟的力量,這樣的同盟纔會更加穩固。
只有同盟穩固瞭然後才能談到利益和團結……至於利益和團結之間的博弈關係,那就是同盟內部的問題了。
隊長是東城牆這一小片的負責人,算是基層的實權派,提供的是基礎的武力和勢力。
貝爾海姆和艾妹兒女士則手握名義和權利,雖然目前看來艾妹兒女士的權利還無法兌現,但至少貝爾海姆這位紅龍軍團的副團長已經有足夠高的武力和地位來號令其他人了……至少整個東城牆沒有人比他更有說服力。
而最後,小黑子手握最關鍵的情報和糧食。有效的情報會撥開戰爭迷霧給同盟指出正確的方向,而糧食更是整個同盟能夠維持下去的基石。
以目前這個時間節點來看,小黑子手中的籌碼最大,其次是隊長,最後纔是貝爾海姆和艾妹兒女士。
然而小黑子的籌碼會隨着時間貶值,貝爾海姆和艾妹兒女士的籌碼卻會越來越大,一旦戰爭結束這兩個人反而會變成同盟中最強勢的一方。
如果到那個時候這個臨時同盟仍然穩固的話,那麼小黑子就能真正的觸碰到德城的權利核心了……顯然隊長也是很看好艾妹兒女士的未來,準備提前押注了。
同盟的三方都很滿意,那麼這個同盟就會變得穩固無比——至少現在是如此。至於戰爭結束之後的事……只要小黑子拎得清自己的位置,不要被利益迷花了眼,前途簡直不可限量。
新鮮出爐的同盟進行了一次長達數個小時的秘密會談。沒有人知道他們都談了些什麼,在閉門會議結束後小黑子立即帶着幾名紅龍軍團精銳,趁着黑夜下了城牆消失在了城外,而隊長也動了起來,向同是駐守在東城牆上的其他隊長髮出了邀請。
順便說一句,直到小黑子走時才得知這位隊長的姓名——芬恩。
芬恩在德城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名字。而芬恩隊長的職業也只是戰士、強弓手,會熟練的使用附魔箭罷了。在職業士兵上算是頂尖的了,然而他最大的弱點還是……他不是卡牌師。
沒有超凡力量的人,再怎麼強大也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就像芬恩隊長的名字那樣普通。
其實對於他們這些本身就很強的職業軍人來說,成爲卡牌師的門檻並不高——一張適合自己的基礎卡牌,以及一個能夠幫助自己啓蒙的老師或是資料……僅此而已。
然而成爲卡牌師的門檻又高得離譜——別說合適自己的卡牌了,就算是再怎麼普通的卡牌,它的價值也至少是芬恩隊長10年的積蓄了!況且卡牌這種東西大多數情況下都是有價無市。
如果說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的話,那麼第二個條件則是硬門檻了——卡牌師的所有傳承都是封閉式的,各種知識只在內部流傳和延續,想要僅靠金錢得到這種傳承是不可能的!所有卡牌師背後都有非常複雜的傳承體系和從屬關係,不是隨隨便便就被收買。
而如何激活卡牌的指導資料倒是有那麼一線希望能買到,然而市面上的資料絕大多數都是僞造的,非卡牌師根本無法辨別它們的真假。按照這些假東西的指導能練出來纔是有鬼了!
而像小黑子三哥那樣從自行摸索出激活卡牌的方法的天縱奇才,這麼多年也不過出了他一個而已。
對於普通人來說成爲卡牌師難上加難,但資源這種東西都是向上集中的。對於其他人來說這輩子都未必能夠達到的高度,對於貝爾海姆這個級別的人來說連起點都算不上。
所以,閉門會議結束後芬恩隊長就從貝爾海姆手中得到了一張非常適合自己的卡牌以及在未來一段時間指導他激活卡牌的承諾。
對於貝爾海姆來說這算不得什麼,畢竟挑選合適的軍人成爲卡牌師也是副團長的職責之一,軍隊體系內本身就保有完善的卡牌師傳承和相關的晉升機制,現在由貝爾海姆這樣的高層稍微開開後門,像芬恩隊長這樣的精英老兵獲得卡牌師資格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按照之前分配的任務,芬恩隊長將東城牆上的其他幾位隊長叫了過來……
有了芬恩隊長的強力支持,負責東城牆的幾位隊長多多少少賣了點面子,交代副手接替軍務後就跟着他來到了瞭望樓前。
正當芬恩隊長準備請出貝爾海姆和艾妹兒女士的時候,一名大鬍子隊長忽然開口問道:“芬恩兄弟,這次叫我們來一起商議事情我們能夠理解,畢竟現在的形式如此……艱難,我們之間商量一下還是很有必要的。”
說到這裡,大鬍子隊長忽然大有深意的問道:“但我發現芬恩兄弟似乎並不爲眼前的困難所動,甚至還有些欣喜……難道有什麼只得高興的事嗎?不如說出來給我們聽聽?”
“對啊對啊,我剛纔也發現了。”另一位隊長附和道。
“說出來聽聽嘛,讓我們也高興高興。”
“……”
隨着大鬍子隊長髮言,其他人也紛紛鬧騰起來……至於爲什麼鬧騰,其實原因並不難猜。
即將成爲卡牌師的芬恩隊長顯得頗有些亢奮,而這一點被大鬍子看了出來。而在這麼敏感的時間裡,芬恩隊長的異常顯然令他們有些不安。
當然了,如果僅僅是不安的話他們也不會表現出來……然而當他們走到這裡,看到瞭望樓上插着的議會的旗幟,大概也就猜到了芬恩隊長爲什麼找他們來。
城內已經淪陷了,整個德城只有中心的聖光大教堂和四周的城牆附近還算安全。至於商會和議會,想必應該也都淪陷了吧?是個人應該都會這麼想。
當舊有的秩序崩潰後,自然要有新的秩序出現並取代舊時代的權利體系,而在這種時候手握軍權,掌握着許多人生死的隊長們就成爲了權力體系中最關鍵的一環。
誰能收攏到更多的部隊,能夠得到更多隊長的支持,那麼在戰後的利益分配中就會佔據優勢地位。
在場的各位隊長都是人精,這種事情怎麼可能不清楚?所以當他們看到議會旗,並且叫他們來的芬恩隊長還顯得極爲興奮……他們很自然的就會往多了想——
——你小子該不會是扛着虎皮扯大旗,準備當我們老大吧?話說回來,就算真的有議會的大人物在裡面又怎麼樣?要知道現在這麼多隊長可都是手握實權的!跟只有個空殼的議會完全不同……說句不好聽的,只要他們想完全可以自己成立個“東牆議會”嘛,至於內部的利益如何分配就不勞他人操心了……無論怎麼分配,也跟成立空降來的議會倖存者無關。
懷着這樣想法的人很多,而隨着大鬍子隊長把水攪渾了,許多人也就敢站在他背後爭取自己的利益了……
原本衆位隊長還有點心虛,害怕對方已經完成好串聯了,等到分配權利的時候自己可就要靠邊站了……沒想到芬恩這傻子居然完全沒有任何串聯!幾乎所有人都在附和着他!!
難道這傢伙以爲扯出議會的大旗就能讓衆位隊長屈服?
哈哈怎麼可能!?
想到這裡,衆位隊長越發鎮定起來,說話的內容也越發的赤裸:
“喂!芬恩!你該不會你準備了什麼鴻門宴,想要把我們這麼多人一窩燴了吧?”一個隊長大膽的喊道。
“芬恩,我們可是信任你纔來的,你要是想搞什麼貓膩可別怪我翻臉不認人了!你可要想好了,我們這些人裡至少有一半都是卡牌師,你自己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鬧大了誰都不好看。”另一個隊長陰測測的說。
“……我自然沒有害大家的心思,不過議會的旗幟就插在這,我也可以告訴你們,議長大人就在裡面坐着,你們難道現在就要造反了嗎?德城可還沒滅亡呢!!”
芬恩隊長擲地有聲的說。
的確,造反這個詞太敏感了,現在突然這麼說出來好多隊長的氣焰頓時消失無蹤……
其實也是,無論是議會還是商會可都是龐大的組織,不可能一點底蘊都沒有。現在城內的一切都是會未知的,萬一兩會依然保有着足夠的力量,那麼現在敢喊造反的人最後都得不到好下場。
“別拿議會忽悠我!我都聽說了!議長早就死了!!”大鬍子張開嗓門大聲的吼道,也不知道他是爲了挾持別人瞎說的還是真有情報來源……不過無論是那種情況,他居然說對了!
“議長大人雖然故去了,但議會仍在,在他去世之前也指定了議長的繼承人。”芬恩沒有去看大鬍子隊長,而是擡起頭望着其他隊長,“如果你們心有疑慮的話現在就可以走,不過我去啊你們還是跟新晉的議長大人見一面比較好……這場戰爭畢竟會過去,在那之後日子也要繼續過下去。”
芬恩這句話可就有點誅心了,就差明晃晃的威脅大家“小心日後拉清單”了。
正當場面陷入僵持的時候,原本跳得最歡的大鬍子忽然慫了:“……見見也無妨嘛……畢竟是議長大人。如果是平時我們這種小人物想見都見不到議長大人呢。”
“是啊是啊……”
“我早就想見見議長大人了……”
“……”
隨着大鬍子隊長帶頭,整個風向忽然隨之一邊,許多人下意識的就跟着大鬍子隊長喊了起來……
……然而,也有些聰明人回過味來了。這大鬍子該不會是跟芬恩一夥的吧!?先跳出來質疑芬恩將大家的憂慮和不滿都印出來,由芬恩稍微鎮壓一下之後再跳出來認慫,導致好多人慣性思維之下也跟着認慫了……
然而,等他們反應過來也已經晚了,當身着重甲手持龍槍的貝爾海姆出現的那一剎那,一切都已經晚了。
“貝爾海姆!?”
“暴龍!?”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
“天啊,難道他……”
“是了,以貝爾海姆的實力,隨便抓個議會的人來,我們也只能認了。”
“噓……別多嘴!”
“……”
短暫的騷動之後,場面忽然變得鴉雀無聲起來。
貝爾海姆看看噤若寒蟬的隊長們,摘下頭盔,放下龍槍,隨便找個臺階坐了下來。
頓時這位屠龍者的氣勢就變得不那麼咄咄逼人了。在這樣強烈的反差下,貝爾海姆開口了:
“今天,我坐在這裡,也許有許多人會認爲我是來收編你們,是爲了在戰爭之後爭權奪利積累籌碼……”
“但我要對這樣想的人說:你錯了。”
“我並不是來收編你們的,我也沒有興趣收編你們。我只是遵循着新任議長的意志,來尋找志同道合的合作者。”
“這場戰爭遠未結束,而且即便結束了,勝利者也有很大的可能不是我們。”
說完,貝爾海姆頓了頓,等待隊長們跟上他的思路,等待他們調動出情緒……
“當然可能會有人不以爲然,可能會有人覺得……這麼多年過來了,德城歷經風雨而不倒,難道今天就是德城的末日了嗎?”
“要我說……”
“是的!”
這一次貝爾海姆沒有給他們整理情緒的機會,流暢的接着說:
“我們沒有糧食、我們沒有水源,曾經在背後支持我們的市民,此刻也變成了我們的包袱。地動季從未來得這麼早,怪物的攻城也從未如此有組織……”
“……而最重要的是,我們之中出了叛徒!”
“現在,就在城市裡。一場瘟疫爆發了,而這場瘟疫就是那些叛徒造成的。他們信仰了邪神,相信將德城所有生靈作爲祭品獻祭給邪神就能得到永生。”
“直到對方的陰謀浮出水面我們這才察覺到……但一切都已經晚了,最壞的事情全部發生了。”
“而現在,你們還覺得我們必勝嗎?”
說到這裡,貝爾海姆再次頓了頓,給衆人一些思考的時間。
“覺得我在爭權奪利的可以走了,不願意被約束的人也可以走了……因爲接下來纔是真正的戰爭,真正的戰場上不需要膽小鬼!”
“……”
底下的人一片安靜,誰都沒有動,似乎被貝爾海姆的話給震撼到了。
忽然,一個聲音高喊道:
“跟了你又怎麼樣?你有糧食嗎?你有水源嗎?跟着你就能戰勝那些邪教徒嗎?”
“當然。”貝爾海姆忽然站了起來,拎起靠在牆上的龍槍猛的一指城外的遠方:
“我們有糧食!雖然不多,但明後天就能送來一些,足夠我們整個東牆的人和下面的難民吃一個星期!”
“我們有水源!距離這裡不遠就有一處水源地,我會親自帶人攻佔那裡!”
“我們……也會勝利!因爲——”
說道最後,貝爾海姆猛的舉起手中那鮮紅的、巨大的龍槍放聲高喊:
“——老兵不死!正義必勝!!”
“……老並不死,正義必勝……”
“老兵不死……正義必勝!!”
“老兵不死!!正義必勝!!”
“必勝!!”
無數人的聲音,匯聚在一起響徹雲霄……
而最早跟着附和的大鬍子和芬恩隊長則心照不宣的交換了個眼神。
大多數時候真情實意並不如套路更得人心,貝爾海姆顯然是行家裡手,稍微動動手段就將這羣散沙收歸旗下了。
而這也體現出了盟友的價值——沒有芬恩隊長的串聯也就不會如此輕易的將劇本進行下去,而沒有了小黑子的支持貝爾海姆的演講就不會這樣打動人心。
說到底,其他都是虛的,只有利益是真的。
糧倉被燒城市陷落,這已經是明擺着的事了,大多數隊長都對德城所面臨的困難心中有數。
而所有困難之中最最棘手的,則是城牆上爲數不多的儲備糧。
沒有箭矢他們還能堅持、沒有衣甲他們也能堅持,甚至沒有水源他們也能堅持——無非就是分一波人出去清理掉水源地附近的感染者而已,雖然戰鬥單位有些緊但也不是不能騰挪……
……只有糧食問題是所有問題中靠他們自己根本無法解決的。
沒有糧食別說是3天,只要士兵們看不到希望也許一天都聽不過去就要一鬨而散了!好一點的去搶那些平民帶出來的糧食,壞的話……直接吃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旦士氣崩潰到那個地步別說是隊長了,就算天王老子本人來了也無力迴天了。
也正是因爲如此,承諾了糧食供應的貝爾海姆纔會如此的一呼百應……熱血上頭的人只是一小部分,而熱血歡呼的行爲則是表態的一種方式,雖然這邊熱烈的氣氛帶得城牆上的士兵們士氣大振,但掀起歡呼聲的隊長們心中卻毫無波瀾。
熱血……能當飯吃嗎?
不能。
但糧食能。
誰讓貝爾海姆手中有糧呢?
只靠嘴炮就將整個東城牆完成整合簡直就是個奇蹟,然而在這個奇蹟的背後卻是冰冷徹骨的算計。
站在臺上的那個人,什麼都算到了。
哦對了……還有已經離開的那個人,他連貝爾海姆都算到了。
芬恩隊長不禁對自己的盟友生出了一絲敬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