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走,去喝碗醒酒湯。”以濛猝然笑,讓葉夏青只覺得這女孩子太不簡單,不單單是喝醒酒湯,怕是一場鴻門宴也說不準。
塵世間,怎有如此的人兒,天仙一樣的外表,卻有一顆惡魔般的心。
——
晚上22:00多將近23:00,宜莊露臺上的燈並沒有開着,燈光很暗。
以濛請葉夏青進去坐,溫言淺笑,完全是一副主人待客的模樣,進了客廳,空曠的室內四處一片漆黑,如若不是有室外清冷的月華照映,這客廳完全黑的伸手不見五指。
宜莊,葉夏青是從來沒有來過的,但是現在的情景,她也不能直接告辭離開,跟在以濛身後,越是往裡走,越覺得心驚膽戰。
“程姨。”以濛輕喚。
“誒,來了,太太。”拿着燭臺的四十多歲的婦人,燭光跳躍下有一張溫和的臉,這下讓葉夏青安心了不少。
“剛纔還好好的,現在是怎麼了?停電了?”
“宜莊的線路可能出了問題,正找人看呢,太太。”
“程姨,我上樓去看看,你照看着葉小姐,給她盛一碗醒酒湯喝吧。”
“好的太太。”
“葉總監,在這兒坐着喝完湯,醒醒酒,暫且失陪了。”
拿着白色燭臺的白衣少女,讓葉夏青在這樣空曠的黑暗中畏懼的很,見她要離開,她喉嚨艱澀,點點頭,說道,“好。”
頷首禮貌地示意了一下,以濛才向前走,上樓邁了第一個臺階,她驟然回頭說道,“程姨,多擺一些燭臺過來,這麼黑,總歸不好。葉小姐說不定會害怕。”
“......嗯,好。”
程姨愣了一下才應聲,平日裡惜字如金一句話只有一兩個字的小姑娘,今晚竟然說了這麼多話。
待客:禮貌,謙和,識大體,周到。
這哪裡是以前冷然的一句話都不愛說的人呢?
今天的祁太太反常,實在反常。
宜莊也很反常,如果說是斷電的話,應該宜莊上上下下都斷電的,但是,沒有,只有招待客人的客廳斷電了。
今晚,一切都顯得怪異至極。
即便心裡覺得十足反常,程姨還是要做自己眼下要做的事情。
除去傭人們不說,這坐在沙發上的女人,是宜莊自太太后來的第二位女客人。先生在外如何,宜莊人不知,但是宜莊內他從不亂帶女人回來,唯一帶回來的小姑娘成爲了現在的祁太太。可這位姓葉的小姐?
不,這不是先生帶回來的,是太太帶回來的。
程姨雖然內心這麼想着複雜到極致,可是她的臉上還是帶着微笑的,按着家裡太太的意思,程姨在客廳多擺了兩處燭臺,供客廳照明。
“葉小姐,您在這兒好好歇一歇,我去廚房給您端一碗醒酒湯過來。”
“麻煩您了,謝謝。”
“不必客氣。”
這位葉小姐如此對她寒暄,程姨自然也要寒暄回去,一來二去,說了幾句話,程姨就到廚房去了。
葉夏青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這才從剛纔心情的過度緊張中怡然鬆了一口氣。
這住處,她第一次過來,客廳雖然因爲暗了點,但是室外的月華,以及二樓的燈光都讓她模模糊糊地可以大致看清楚室內的家居和裝潢。
客廳設計擺放,處處體現了西式復古的浪漫情懷和中式復古的雅緻韻味,十分符合她上司挑剔到極致的審美。
低調的奢華,隱性的張力。
她坐了一會兒,從廚房出來的四十多歲模樣的婦人端了一碗醒酒湯給她。聞得到葉夏青身上的酒氣,程姨說,“葉小姐,這醒酒湯按照太太的吩咐煮的,剛剛煮好,有點兒燙,您慢慢喝,順便在這裡等着簡赫先生。”
“謝謝您。”
看到程姨知道簡赫,葉夏青明白這個婦人在這裡一定也不是普通的傭人那麼簡單的。
送了醒酒湯,程姨就下去了,偌大的客廳只剩下了葉夏青一個人。
再黑再暗,有燭光,到底還是能看得清楚一些的。
但是,如此空曠的的客廳內,點了幾支蠟燭來照亮終究讓人覺得背脊沒由來的發寒,四下無人,尤其是這室內的古典裝潢,黑暗中讓人總覺得不安心的很。葉夏青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卻看着客廳裡巨幅的西方人物油畫,各個猙獰嚇人。
不敢在四處繼續看下去了,她坐在沙發上,伸開掌心的同時,才感覺到原來掌心裡全部都是冷汗。
23:59分還有1分鐘就到了午夜24:00的降臨,客廳內的落地石英鐘,錶盤內分針秒針相遇,交錯,‘嘀嗒,嘀嗒,嘀嗒......’地走着,在沉寂的暗夜中讓人聽得內心焦灼的厲害。
用手輕觸着那碗醒酒湯,依舊燙的厲害,葉夏青剛要去端,就聽‘咚,咚,咚......“24:00到了,石英鐘因爲到了零點不停地搖擺着,發出低沉的鐘聲,這聲音一發出來讓葉夏青驟然嚇了一跳,與此同時夜風起了,透過未關閉的窗子吹滅了客廳內的兩處燭臺。
剎那間,室內暗的可怕。
其實,室內有露臺的月光和二樓的燈光映照着並不是很暗,但是在燭光下適應了明亮的葉夏青,突然沉浸在如此的漆黑中,感官直接收到了刺激。
空曠的客廳內,沒有人,四處一片黑暗,葉夏青是學法律的,向來不畏懼黑暗的鬼神之說,雖然額頭已經開始滲透着細密的冷汗汗珠,二十九歲的女人畢竟是見過大場面的,現在一時的黑暗雖然嚇人,卻還不至於讓她像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一樣嚇得不知所措。
鎮定,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可如此空曠的住宅內,四處有太多人物油畫,那油畫人物的眼睛像是直勾勾得盯着她一樣,在一點點瓦解葉夏青自持的冷靜。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時間越久,葉夏青內心的心理防線就越來越脆弱。
恍惚中,她總覺得暗中有什麼一直在看着她,眼睛,是誰的眼睛向她的背後投出那樣可怖的目光?
且,這暗中盯着她的眼眸,不單單是一雙,兩雙,三雙,錯覺中,讓她背脊發寒覺得這眼眸甚至更多,更多!
受了驚,葉夏青手心汗溼地猛然回頭的一剎那,被嚇得整個人從沙發上直接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這樣漆黑的黑暗中,不是人的眼眸,是貓,她背後的窗臺上匍匐着一隻暗夜裡的貓,那貓的眼睛,一隻發着藍光,一隻發着綠光。
再側過頭,不單單是背後,左側的窗子上也有一雙眼睛,碧綠的,翠色的,暗夜裡亮的嚇人。
眼睛,暗夜裡左側,右側都有,一雙,兩雙,三雙泛着藍光,翠綠色光,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要將她生吞活剝一樣顯露着動物兇殘的獸性!
“喵!嗚!——”
暗夜中驟然炸毛的大貓,齜牙咧嘴地一聲吼叫後,剩餘的兩隻就像是感受到了同伴的照應一樣,齊齊‘噌!’地一聲朝着客廳正中央女人瘋狂地撲過去。
“啊!——”
顧不得其他的尖叫出聲,葉夏青徹底嚇破了膽,狼狽的想要逃的時候,誤打誤撞打翻了那碗正燙的醒酒湯,‘啪!’地一聲是瓷器落地地碎響聲。
驚恐到了極致,葉夏青腿被嚇軟了,直接摔倒在了地上,暗夜中的翠色眼睛,屬於動物皮毛的觸感靠近她的同時,伴隨着尖利地“喵!——”地一聲,鋒利得爪在女人的腿上抓出了血痕。
女人的尖叫,貓叫,打碎瓷器的聲響瞬間在宜莊的客廳內亂作了一團。
如此大的動靜怎麼可能讓人聽不見。
二樓。
臥室內剛給祁邵珩打點滴紮了針的邢凱聽到響聲後回頭和一旁簡赫的目光莫名地撞在了一起。
這是怎麼了?
兩個男人疑惑,面面相覷。
一樓。
廚房內,程姨剛剛端下來煮好的雞湯,聽到客廳內的動靜,一時間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麼事。皺着眉,她將砂鍋放在了一旁,擦了擦手,連忙趕出去。
恐懼,極度的恐懼完全將狼狽的葉夏青湮沒了。
所有人都急匆匆地趕出來的時候,卻只能聽到各種淒厲的聲響,黑暗中是看不到客廳發生了什麼的?
“葉總監?”簡赫試探性地叫了一句。
貓的叫聲,淒厲的嘶叫。
黑暗中,似乎有人過來的腳步聲。有燭臺燭火的亮光,而後燭火滅了。
”阿狸,不得無禮。”
一聲女孩的怒斥,讓客廳裡發了瘋的貓兒,突然安靜了下來。
此時,所有人都在一樓的時候,卻聽見二樓的樓梯處‘啪’地一聲客廳的等被打開了,燈光明亮的同時,照亮了整個亂作一團的客廳內的場景。
葉夏青狼狽地摔倒在地上,面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儘管極力得遏制,可她還是不停地顫抖着,顫抖着。
熱湯灑了一地,地上有四裂的瓷器的碎片。
狼狽地葉夏青蜷縮在地上,驚嚇過度的她猛地一擡頭,看到明亮的室內,二樓的女孩子一身白色家居睡裙,她赤着腳一步一步從螺旋的樓梯上慢慢走下來,及腰的長髮烏黑如墨,那樣清麗的眉眼,溫軟美好的彷彿沒有一絲殺傷力。
可,葉夏青害怕這少女,害怕到了極致。
“葉總監您怎麼了?”以濛一邊下樓一邊問她,“是不是太黑,嚇着您了?剛纔讓傭人看了電路,客廳的燈剛剛修好,您別見怪。”謙和,有禮,宜室宜家,得體的不像話的女子,是誰都會喜歡的不得了。
但是,葉夏青不相信這女孩兒有這麼簡單,假的,一切都是假象。
尤其是,此時此刻,以濛的懷裡正抱着一隻蜷縮的狸花貓,貓兒闔着眸,懶洋洋的和剛纔兇殘地想要吃了她的貓根本是判若雲泥。
女孩兒的懷裡抱着一隻,近在腿畔還有兩隻,懶洋洋的貓兒,一灰一白,在地上打着滾兒,玩着客廳裡地面上的毛線球兒。憨態至極,可愛的不得了。
偶爾喵喵喵地撒着嬌,蹭着以濛的腿這樣可愛的小東西,讓一向討厭貓的程姨都覺得心動,忘了收拾地上碎碗的碎片,過去用手指和那兩隻小貓兒戲耍。
當所有人,見此都面露微笑的時候,葉夏青不停地顫抖,都得她背脊僵直,冷汗直接汗溼了額前的碎髮。
貓,狸花貓!
看以濛抱着貓兒漸漸靠近她,剛剛在沙發上做好的葉夏青又嚇得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簡赫納罕,怡然不解的去伸手扶她,“葉總監,您怎麼了?”
邢醫生看葉夏青的反應,他想了想,說道,“葉小姐,是怕貓吧。”
怕貓?
這麼一說,倒是讓所有人都恍然大悟剛纔客廳裡發生的一切。
“原來如此。”以濛說,“很抱歉讓葉總監受了驚嚇。“葉總監是律政界精英,識大體的很,想必一定不會和我懷裡的壞東西計較的。”
和葉夏青至了歉意,以濛望着懷裡的花狸貓斥了一句,“小畜生,讓你如此淘氣!看這亂子出的,”
貓兒在她懷裡“喵嗚”一聲,受了訓斥展現的撒嬌招數,惹人憐愛的很。
可以濛這訓斥貓,說者無意,聽着有心。
以濛說,貓是畜生。
所以,因爲貓受了驚嚇的葉夏青不能計較。
人哪裡有和畜生計較的呢?
佯裝鎮定,狼狽的葉夏青面色慘白的說,“無......無妨。”
這氣受得憋屈,但是隻能忍,不能發作。
看程姨收拾了地上的打碎的醒酒湯瓷碗的碎瓷片,以濛說,“再給葉小姐端一碗過來。”
“是。”
“不必了。”葉夏青搖搖頭,她是在這裡一刻鐘等呆不住了。
太恐怖了,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子,內心蟄伏狠毒,讓人承受不了。
見葉夏青拒絕,以濛說,“讓葉總監受了如此的驚嚇,怕是酒也醒的差不多了。喝酒傷身,不要亂喝酒,更不要亂醉酒,您說是不是?”
葉夏青愕然,震驚的看着眼前的蘇以濛。
話裡有話,話裡有話。
這女孩子是在暗指她今日在車內不堪羞恥的言行。
她曾想要用那樣的手段對祁邵珩,這女孩子應該是全部都看見了的。
“葉總監,誤打誤撞,受了驚,您倒是酒醒得差不多了,如此,應該不會在像剛纔一樣解錯釦子了。”
解錯釦子?
客廳裡其餘的人不明白,葉夏青倒是明白的臉色更蒼白了。
解錯釦子,女孩兒在指責她解了祁邵珩的扣子。
威脅,*裸的威脅,她要是不服軟,怕是這女孩兒在一衆人面前會說的更多。
不是善類,絕對不是善類,這女孩兒總歸是不該招惹的。
葉夏青慌亂中,急忙說,“您說的是,現在清醒的多了,是該告辭了。”
您。
葉夏青對蘇以濛用了謙敬詞,退步,她在退讓,如果繼續不退讓,她不知道這個女孩能說出什麼樣的話。
被蘇以濛抓了把柄在手裡,葉夏青不能反抗,受氣也只能受着。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先走了。”簡赫第一個出去,葉夏青想都沒想就跟了上去。
邢凱收拾了醫用品,他對以濛說,“太太,已經給祁先生打了點滴,晚上喂他一次藥,明天應該會好的。”
“嗯,謝謝您。”
“程姨。”
“誒,來了。”
“送客吧。”
一衆人走了,客廳瞬間又是一空,空蕩蕩的,和以濛剛纔回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黑白相間的花狸貓還在她的懷裡,地上的兩隻小貓兒還在嬉戲。
將花狸貓放在地上,以濛用毛線球兒逗着地上的三隻貓。
想了想,從廚房裡取了小魚乾,以濛出了客廳,坐在露臺上,一邊喂貓兒一邊說,“阿狸,你們吃了去想去的地方吧。”
“喵——喵——”
“喵——喵——”
地上的貓蹭着以濛的腿,帶着幾分親暱。
吃完了地上的魚肉乾,三隻貓,一隻大的花狸貓在前,兩隻小貓兒在後,宜莊內,它們走兩步就回頭看看站在月色下的女孩子,走兩步就回頭再看看她,像是在依依不捨。
動物是最通人性的,貓兒除了通人性更通靈性。
古希臘的人們,崇尚‘貓’,將貓當做聖靈,當做神靈來供奉。
夜風中,以濛看着三隻貓再次回頭“喵——喵——”一叫後“噌”地消失在了花叢裡,暗夜中完全不見了蹤影。
望着漆黑的夜色,以濛出神了一會兒,起身上二樓的臥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