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反抗的希望被掐滅在了搖籃裡。望着那嚴厲又帶着置疑的眼光我終於還是選擇了妥協。
我並不後悔，因爲我至少努力的反抗過，雖然沒有成功卻也是向勇敢靠近了很大一步了。
“莫映月，你今天……蘇老師？”莫偉猛的出現在教室門口才張口喊了我一聲便看見了站在講臺上的蘇老師，他向蘇老師敬了一個標準的隊禮臉上表情無端端有些尷尬了。
我眼角餘光偷偷瞄了莫偉一眼，這個莫偉哥居然也有這麼懂規矩的時候，不過他這個樣子真的很讓人崇拜呢！
“莫偉，你是來等莫映月放學的？”蘇老師見到莫偉臉上的表情完全變了，那是花都開好了的表情。
老師一般都喜歡兩種學生，一種是成績很好的，另一種是長得很好的，而偏偏某位兩者都佔了，蘇老師對他另眼相待也是情有可原的。莫偉在老師面前也的確表現得很乖巧，連笑容也格外的甜。“蘇老師辛苦了，我是來等我妹妹放學的，家住的太遠，回去晚了不安全家長也會罵。”
我一直在心裡默默祈禱莫偉會向老師求情那樣我就可以早點回家了，可惜莫偉求情的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我有些沮喪，只得埋頭繼續抄寫。
“這樣啊，那你和莫映月就先回去吧，本來這也不關她的事的，可她偏偏要幫人家抄寫。”蘇老師說着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眼神之中盡是不滿。
“那就多謝蘇老師了。”莫偉還是微笑，臉上帶着幾分恭敬，可眼神落到我身上時候卻變成了冷漠。“東西收拾一下，回家。”
我撇撇嘴，草草的將東西塞在書包裡，逃也似的奔出教室。“蘇老師再見！”
數落的話在身後響起，我已聽不清，此時我就想着快些趕路，莫嬸說過了我要回家煮飯，回去晚了後果真是不敢設想。
一路上莫偉步子都扯得飛快，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他不同我說一句話，似乎上學和放學幫我的不是他。
“莫偉哥，昨天莫嬸說的那些話不是我想說的，她一直掐着我，我疼得根本說不出話來。你不要怪我好不好？”我緊走幾步拉住他的衣角哀求着。
我讓莫嬸和大伯家起了衝突，讓他成了村子裡最不聽話的孩子，可他卻還是默默地幫着我，他這樣讓我很是難過。
莫偉甩開手，和我保持了一段距離，沒有答話。
我見他不說話心裡就更難過了，“在這裡村子裡，你是對我最好的人，雖然你一直冷冰冰的，但是我知道你心腸好，我不祥讓你失望，成爲你討厭的那個人。”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量你也沒有那樣的心思。這樣的話你和我說就算了，不要想着讓村裡人都知道，你這樣只會讓嬸嬸更討厭你讓自己的處境更加爲難罷了。我不需要你維護，你管好你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莫偉的聲音緩緩的傳來，在秋風中帶着幾分蕭索落寞的味道。他背對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感覺他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高大。
也許早在那一刻這個少年的影子就已經深深的印在了我心裡了，以至於在往後的歲月裡無論多惶恐多艱難我都能迎難而上。
我回到家時莫叔還是沒有回來，莫嬸獨自一人躺在竹牀上納涼，似乎剛從地裡幹活回來，聽到動靜她懶懶的瞥了我一眼，“回來了，去煮飯吧。”
“哦。”我捲起衣袖向廚房走去，開始準備晚飯。
“嬸兒，叔去哪裡了，晚上回來吃飯的嗎？”我一邊切菜一邊問着，生怕自己煮飯煮多了兩個人吃不完，又怕煮飯煮少了莫叔回來沒得吃。
“他去外地作事去了，還要好幾天。櫃子裡還有一些中午的剩菜你就吃那個吧，再給我煮一個臘肉炒青菜就可以了。”
聽到這句話我笑了起來，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吃剩菜了。莫嬸總會把上一餐的菜留給我，不管是什麼菜都不會剩下一片肉，以至於後來我一直到上初中還是營養不良的瘦弱模樣。
因爲和莫偉的隔閡消除，我當晚睡得特別香，甚至還做起了夢。在夢裡我和莫偉長大了，在大城市裡讀書，再也沒有人欺負我，也沒有人再瞧不起我。
當然這只是夢。醒來之後我還是在莫叔的家裡，還是要面對莫嬸的冷眼，更悲劇的是，我發現自己居然還尿牀了！
我小心翼翼的扯下被子，想神不知鬼不覺的漿洗乾淨的時候莫嬸出現在我身後。我從來不知道她有這麼敏銳的洞察力。“怎麼了，這麼大清早的洗被子，莫不是尿牀了？”
事情已經發生，我知道我掩蓋也沒有用，更何況空氣中的尿臊味也掩蓋不了什麼。我硬着頭皮點了點頭，不敢看莫嬸一眼。“對不起莫嬸，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個髒不啦幾的小東西，你自己造下的孽自己要收拾。我出去做事去了，廚房裡有早飯，你沒洗乾淨被子就別吃！”
我看不到莫嬸的表情，只是她言語間都是嫌棄。這樣的話我已經覺得很溫柔了，畢竟我的語氣是討一頓好打。
牀單和被套對於一個六歲的孩子來說還是太寬大了，我洗乾淨之後卻沒辦法一個人擰乾，無奈之下我將被子對摺穿過大柱子，雙手握着被子的兩端使勁的擰乾。
這個方法還不錯，沒幾下功夫我就將被套也擰乾了。
洗完被子吃完早飯已經很晚了，我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鐘，九點半，已經遲到很久了。
莫偉原諒了我卻沒有原諒莫嬸，他雖願意和我一起上學
卻再也不會來家裡等我。這個點了他肯定已經走了，我自己又害怕走那段長長的山路，我想了想終於做了一個這輩子最大膽最錯誤的決定——逃課。
反正學校的老師和同學都不喜歡我，反正也遲到了也是要受罰的，不如就不去了吧。明天直接說生病就好了，很多同學請病假老師也沒有罵嘛！
我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將書包收回房間我開始打掃屋子。不去上學總要找點事情來做，不然莫嬸回來指定沒有好果子吃。
我將屋裡屋外打掃得乾乾淨淨，連院子裡那一片叫不出名字的雜草也一塊拔了。那雜草可真是頑強，我使出渾身力氣也只能拔出它的莖。都說“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於是到雜物間找了一把鋤頭。
“莫映月，你怎麼還在家裡！”
正當我撅着屁股賣力的清除雜草的時候院外傳來了莫偉的聲音，我渾身一震，飛快的轉身。
本應在學校上課的莫偉就站在院子門口，一張白皙清秀的臉上掛着一層薄薄的汗，那樣子乾淨而美好，我癡癡地看着他，有些恍惚有些錯愕。“莫偉哥，你還沒有去學校嗎？你是在等我？”
“你這是要逃課嗎？”莫偉怪異的看了我一眼，發現我腳邊清理出來的雜草堆時他臉都綠了。“你瘋了吧，這是叔特地從外地買回來的藥材，年前菜剛衝下，你怎麼把它挖了！”
我一愣，手裡的鋤頭結結實實的砸在了裸露的腳背上，然而我卻感覺不到疼痛了。是藥材，不是雜草，我完蛋了！
“現在要怎麼辦，莫偉哥，叔會不會趕我走？”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冒了出來，我第一個冒出的念頭是，一定不能被趕走！
莫偉也慌了，將書包扔在地上，跑過來查看我腳下被毀壞的藥材。
莖已經被我清理得乾乾淨淨，一丁點兒綠色也沒有，角落裡根也被刨出了一小片，莫偉越翻臉色越難看，最後朝我搖了搖頭。
“我是要被趕走了嗎，還是要被莫叔趕走了？”一想到有可能被趕走我就難過得不行，離開了這裡我沒地方可以去了，離開了這裡我就再也不能見到莫偉了。
“這片當歸是叔花了蠻多錢買回來的，種在院子裡就是爲了方便澆水和施肥，只等着明年時候到了就到鎮上去買一個好價錢，現在倒好……”莫偉長長嘆了一口氣，稚嫩的臉上老氣橫秋。“你好好的學不去上，在家裡做什麼，是嬸嬸不給你去上學嗎？”
“是……是我遲到了很久所以不敢去學校了……我想着在家幫着做一下家務也好，哪裡知道……”我越哭越大聲，心裡卻沒有一絲委屈。
我不委屈，這是我咎由自取。以前我只知道自己的命運有多麼不好，只怨恨自己老天爺爲什麼讓這一切不幸的事情都發生在我身上。現在我忽然明白了大部分的苦難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比如現在我的境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