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都很乾淨，是我沒有穿過的漂亮款式，看起來有些大，大約是她穿的吧。她還是那樣笑着，只是笑容裡多了幾分暗淡，那美麗的眼睛也腫了一些，整個人看起來憔悴的不行。
我沒有立即換衣服，而是道：“嬸嬸，你這個樣子不行，要不今天你就別去了吧，你昨晚都沒有睡好覺，會很累的。”
小崔嬸嬸訝異地望着我，大概沒有想到我會知道她沒有睡着這回事吧。“沒事的月月，今天是正式辦酒席，我的任務已經分下來了，我要是不去誰做這些事情呢。何況我也想和月月一起。”
她還是笑，苦澀卻也溫暖。頭一次有一個人這樣直白的說想和我在一起，我沒有朋友，這位比我大十歲的嬸嬸卻成了我第一個朋友。我於是點了點頭，一邊穿衣一邊說：“也是，你留在家裡我也不放心了，但是你要記住，今天不能太累了，能不做的事情就儘量不做，我做好了我的事情就去幫你。”
“月月真是個溫柔的孩子，嬸嬸怎麼沒有早點遇到你呢？”
“現在遇到也不算晚啊，嬸嬸我在這個村子裡都沒有一個女孩子的朋友，以後我們就做好朋友吧！”
那時候說的話全憑着心意，現在想來真是天真浪漫，我以爲我真的有了一個好朋友，可後來……
後來的事情誰也想不到，大概連小崔嬸嬸自己也沒有想到。那天我們很歡喜的來到我家，按照村長的吩咐做着自己的事情。來得客人很多，我頭一次見到家裡來這麼多客人。莫叔笑得合不攏嘴，給每個來的男客人都遞煙，那煙是他從來都捨不得抽的兩塊錢一包的。莫嬸則抱着弟弟在一桌吃飯，和那些嬸子們講起莫聰有多麼聽話，長大一定是個大帥哥之類的。這期間莫聰一直都在哭在掙扎。我想莫聰應該是不喜歡他媽媽的吧，至少那時候是不喜歡的，因爲他媽媽很少抱他，多數時候都是我在帶着。
看着他們母子那樣不和諧我極不厚道的幸災樂禍起來。
大家吃酒席吃的熱鬧的時候我卻只能守在一邊給人偵察，實在餓得不行了就倒杯茶來充飢。
農村的酒席都是一道道菜的上，一共有十八道菜，因此整個酒席耗時很長，加上戲班子的人在臺上唱戲助興，喝酒都就更起勁了。
我肚子餓得嗷嗷叫時便偷跑去廚房想找些吃的來，莫偉在廚房幫忙，應該可以弄到些好吃的。
我在廚房裡並沒有找到莫偉，熱氣蒸騰的廚房裡只有一般不熟悉的大叔們在忙碌。見到我進來他們其中一人笑着和我打招呼：“小月月，是你啊，來廚房裡做什麼，是不是餓了？”
“他局勢莫家的月月，這小姑娘長得可以啊，我都很少看到她，這小模樣比她嬸子可好看
多了吧？！”
“那是，又不是親生的，肯定這小娃子要好看很多嘛！要是李桂香小時候就長成這樣，大了可要禍害多少男人！”
那幫大叔望着我議論起來，雖然是誇我，可我聽着卻很不舒服，也不管肚子餓不餓，我提着茶壺跑了出去。
在門口我遇見了楊啓明，不曾想他也在這裡端菜，我望着他正猶豫要不要打招呼的時候他已經先開了口。“月月，你怎麼跑這裡來了？是不是餓啦？”
他捉狹的笑着，倒像是一個和藹可親的哥哥。我覺得自己肯定是餓花了眼忙搖着頭又仔細看了一眼，他還是那樣笑着，像是夢境中的畫面。我驚起一身雞皮疙瘩，慌忙的跑開了。
很多年以後我在東江遇到開出租車的楊啓明，那時他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爹了，一臉的風霜掩蓋完全看不出曾經的樣子，那些分明的棱角都被歲月磨光了。
他一眼就認出了我還誇我和當年一樣漂亮。我望着他卻始終想不起他是誰，那時的我在東江很有名氣，很多人都認得我。他說他是楊啓明時我不禁愣住了，從心底裡感嘆歲月無常。
酒席結束的時候我們這些幫忙的總算也可以吃飯了。我特地找到了小崔嬸嬸，和她坐在一塊兒。
我們是最先佔到座位的，農村的酒席並不像飯酒店那樣圓桌坐十人，農村的酒席只坐八個人，擺的都是長凳。我和小崔嬸嬸坐下後不久莫偉也來了。
說來也奇怪，好幾個嬸嬸經過我們這一桌的時候都不肯入座，有的甚至願意拿個小板凳到旁邊去掛角（掛角就是農村的一種說法，一個長凳正常的只能坐下兩個人，要是再想擠下一個人也不是不可以，需要拿一個小板凳坐在其中的某個角落，也就是掛角或者可以說吊角）。我和莫偉互望一眼，都吃驚不已，只有小崔嬸嬸還能淡淡的笑。“他們是不願意跟我坐呢，你們兩個孩子要是喜歡熱鬧就到其他桌去坐吧。”
“我不喜歡熱鬧，我要和嬸嬸一起坐。”我挽着小崔嬸嬸的手，怎麼也不願意鬆開。
“人多都吃不到菜，還是人少好呢，我們就三個人坐最好了。”莫偉也對我的一間表示了贊同。
小崔嬸嬸一呆，眼中又含着淚花，我不知她是感激還是感動，能讓她覺得溫暖一點我覺得自己也是功德一件了。
我們的美夢終究沒有做成，不多時我們那桌也坐滿了，不過都是一些男人。
畢竟我們這個村子也不大，所以這些男人都能叫出我的名字。我不是全部認得他們，偶爾有兩個看着面熟也不知道該叫叔叔還是伯伯。
他們倒是沒有在意我這個小孩子，而是將目光紛紛投向小崔嬸嬸。小崔嬸嬸的確是個美人，這一點大夥兒都是承認的，就連莫嬸那樣高傲的人也說過這個村子裡她就覺得小崔嬸嬸比她好看。那時候我還不是很懂得大人的審美，只覺得若是一個女人的美麗連女人也承認那她一定是很美的。
小崔嬸嬸對於那般男人顯然是很有吸引力的，大家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落在她身上。有幾個不怕醜的甚至直接開口調戲起來。
“喲，曉武婆娘怎麼一點精神也沒有，你男人不在家昨晚應該是睡得好的啊！”
那說話的中年男人笑得很猥瑣，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崔嬸嬸看，小崔嬸嬸躲閃着他的目光，假裝看不見。
可事情遠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麼簡單，一個男人開口了其他男人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趁着還沒有上菜紛紛起鬨。
“就是啊，曉武婆娘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曉武的事情啊，我們曉武可是好男人哦，你要是欺負他，我們可要教訓你的！”
“你個死老周，你想怎麼照顧人家？”
“這個嘛……”那男人摸着下巴陰惻惻的看着小崔嬸嬸，小崔嬸嬸此時就像是一隻待宰的羔羊，任憑那些男人審視打量着。
這些男人實在太過分了，我有些氣不過了，剛要站起來罵人卻發現那姓周的男人以一種古怪的姿勢站了起來。他就坐在我旁邊，身子扭着站起來的樣子很是怪異，嘴裡還發出奇怪的聲音，我正疑惑卻聽到身後傳來雷鳴般的吼聲。“周志成你這個王八蛋，你趁着老孃不在，居然敢調戲人家！”
“疼疼疼，老婆喲，我哪裡調戲別人了，是那個女人自己生活不檢點，管我什麼事哦！”那姓周的男人一邊喊疼一邊竟恬不知恥的將矛頭指向小崔深深。
“小崔嬸嬸哪裡不檢點了，你這個人太過分了！”我哪裡見得了他們這樣污衊小崔嬸嬸，霍的站起來和他們理論。
“你說是崔瑩瑩勾引你？”那姓周男人的婆娘直接將我無視了，憤恨的看着小崔嬸嬸道。
小崔嬸嬸依舊靜靜的坐在我身旁，她的臉色很平靜，根本沒有將他們的話放在心上，不光如此她還將我也拉了下來。
小崔嬸嬸的沉默沒有換來大家的理解和饒恕，那姓周男人的老婆真的就相信了她男人的話，氣勢洶洶的看着小崔嬸嬸質問道：“崔瑩瑩是你勾引我男人了？”
“沒錯，就是她，我們這一桌人都看到了！”
“嗯，是的，她一直向那些男人拋媚眼，不然誰會和她一起坐啊！”隔壁桌的婦女們似乎和小崔嬸嬸有仇，一時間紛紛指控小崔嬸嬸。
可憐的小崔嬸嬸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卻要忍受她們的謾罵和嘲笑。
姓周男人自然相信了那些女人的話，一雙眼睛帶着殺氣看向小崔嬸嬸。“崔瑩瑩我要你自己說，你究竟有沒有勾引我們家老周？”
小崔嬸嬸幽幽的擡起頭，一雙靈動的桃花眼帶着幾分水汽淡淡的落在那女人臉上。她一句話也沒有說，但是卻早已勝過千言萬語，這樣的美是那幫婦女下輩子也追不上的。有那麼一瞬間那姓周的女人怔住了，可下一秒她的表情更狠厲了。“崔瑩瑩，老孃問你話呢，你啞巴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