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奇怪地看着周建華和王世清，很奇怪王世清對周建華的態度變化這麼快，周建華所說的，只是分析了一種可能性而已，到底是不是這個原因、這個原因造成的影響到底有多大，都是需要通過多次試驗去驗證的。而現在王世清還沒有進行對比驗證，王世清何以就對周建華如此佩服？
大家並瞭解的是，曾經參與過許多次鏈環修復試驗的王世清，其實是早就多次發現了周建華所說的此種合金鋼高溫回火脆性非常明顯的現象，只是他當時的關注點都放在了對這種材料常規熱處理工藝的時間溫度控制上，沒有重視這個現象，甚至到後來是完全忽略了這個情況。現在經周建華這麼一點撥，他馬上就明白了過來。
周建華對王世清微微點了點頭，繼續對大家講解道：
“我採用柴竈300度左右的低溫回火，在避免了材料脆化的同時，還能將合金組織中的淬火馬氏體轉變爲回火馬氏體，既能增加它的硬度提高耐磨性，還能降低淬火產生的脆性和應力，而這正是礦用鏈條最需要的熱處理效果——呃，其實，我想說的是，用同一種鋼製作不同功能要求的具體產品的時候，相應的熱處理方法也應進行相應的調整，以適應不同的功能需要。”
“你說的太好了！我們以前就是隻考慮了這個鋼材的常規應用上的熱處理工藝要求，卻沒有仔細地分析礦用鏈條的特殊功能要求，以致走進了誤區。現在你這麼一說，我就完全明白了！你說的這個工藝思路，對我們日後在其他產品的熱處理方面的工作上，也有非常大的指導意義！多謝你了小周師傅！謝謝謝謝！”
經周建華的再次點撥，王世清感覺自己突然頓悟了，驚喜連連地點頭稱謝，臉上寫滿了佩服二字，儼然是一個學生在感謝老師的教誨之情。
所有在場的人，包括與王世清同來的顏東海科長，此時都被王世清對周建華態度上的一百八十度轉變而震驚。
這裡除了王世清，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完全聽懂周建華的講解，但每一個人都能感覺到周建華對金屬熱處理工藝是非常精通的，甚至精通程度還在王世清之上。但是王世清作爲一個機械專業的高工所表現的出來的態度，讓所有在場的人都暗自心驚，心說這個初中生的本事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太逆天了！
“小周師傅，你能否透露一下，你這罐子裡的淬火介質是什麼成分？我剛纔好像聞道了一股氨氣的味道。”顏東海這時也指着地上的破陶瓷罐好奇地向周建華問道。
顏東海自己是採煤專業的，對金屬熱處理工藝並不瞭解。而鏈環修復是他們長紅煤礦希望推行的一個節支項目，加上他多年來經常帶隊來同林煤礦幫助解決一些生產技術上的問題，與陳國棟非常熟悉，所以他這次過來主要是陪同王世清過來觀摩的。面對修復鏈條的具體工藝技術，顏東海此時就只是個打醬油的。
“這個淬火介質嘛……是一些無機鹽和有機鹽的水溶液，以及……少量的尿素。”
周建華色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一旁的莊明輝也忍不住嘿嘿嘿地笑了起來，周建華也尷尬地抿嘴而笑了，其他人面面相覷，都不明白他倆在笑啥。
“哦……呵呵，看來，小周師傅這是想保密呢……”顏東海見周建華語焉不詳，又自顧竊笑，以爲周建華是不願意說，心裡略有不爽。
計劃經濟的年代，國有企業與企業之間，無論是人員還是物資上，往往都是由國家主管部門無償調撥，在生產技術的交流上，國有企業對集體企業也往往是無償地提供支持幫助，此時的國人都還沒有什麼知識產權保護的意識。
以往國營的長紅煤礦和礦務局機修廠就沒少了在技術上幫助身爲集體企業的同林公社煤礦，現在同林煤礦的周建華竟然要反過來對他顏東海藏着掖着，顏東海當然有理由不爽。
“呵呵，顏科長，您誤會了！我並不是想保密，只是這個說出來可能會有點不雅。”周建華忍住笑，朗聲說道：“既然顏科長想知道，那我就直說了吧！我用的這個淬火介質，其實是尿液加了點食鹽而已！”
“尿液？！”顏東海眼睛都直了，吃驚地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簡單地說……對於這種合金鋼，最好是用專用油來淬火的，但是目前手邊暫時沒有這個條件，只好因陋就簡地處理了。”周建華解釋道：
“我們就說一下用水做淬火介質的情況吧。大家都知道，純水的淬火效果並不好——這個是常識——加點鹽份可以提高淬透性，加點氮——也就是尿素，可以有一點滲氮效果，可以增加材質的表面硬度和抗腐蝕性。”
“呵呵呵，原來如此……你這用的可是純天然尿素啊！”顏東海自己也不禁啞然失笑了。
顏東海雖然對周建華解釋的淬火介質的使用差異並不是很瞭解，但是作爲一個打醬油的，他只想知道這裡面是個啥東西，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就行了，順便也能幫王世清提供些技術信息，而他真正需要關注的是這個技術能否有效幫助長紅煤礦節約生產成本，便又問道：“經過這樣的處理之後，這個修復的鏈環可以使用多長時間？”
“應該不會少於半個月吧，運氣好的話用上個把月也是有可能的。”周建華回答道。
“如果能用上個把月的話，對我們長紅煤礦來說，每年還真是可以節省不少成本啊！”顏東海滿臉欣喜地說道。
長紅煤礦是劍城縣礦務局的骨幹煤礦，以大規格礦用鏈條爲部件的各種設備種類和數量繁多。由於國產的礦用鏈條質量不過關，此時國內設備上使用的大規格礦用鏈條基本上是依靠進口，成本高昂且購置不易。如果有辦法自己修復礦用鏈條，對大型煤礦來說確實是會產生很高的經濟效益。
陳國棟主任雖然不懂技術上的東西，但他在一旁也已經基本上聽明白了，周建華今天的操作是得到了在場專業人士的高度認可的，他修復的這個鏈條也應該是比較成功的。
見行家們都聊得差不多了，陳國棟也走上來拍了拍着周建華的肩膀，無比感慨地地說道：“小周呀，你肚子裡的東西都很實用哇！以後你要好好發揮出來，廣闊天地大有作爲啊！”
顏東海也接着陳國棟的話感嘆道：“雖然今天這個土法修復還要經過試用才能最後判定它的效果，但是小周師傅在金屬熱處理工藝方面顯然有着深厚的理論功底，而且還能靈活運用、融會貫通，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啊！”
“呵呵，其實今天的修復工作都是在方師傅和莊師傅的幫助下完成的，沒有他們二位的幫助，我一個人也是做不來的。”周建華謙虛地說道，適時地表現了一下團隊精神。
陳國棟哈哈地大聲笑道：“好嘛！大家都有功勞！什麼都不說了，吃飯去！王科長，顏科長，走走走，我們去食堂邊吃邊聊！”陳國棟招呼着顏東海和王世清，又轉過身來用手招呼着機修班的幾個人：“你們也都來！收拾完了馬上過來！”說着就熱情地領着兩位科長先去了食堂。
機修班的幾個人都在暗自揣摩着陳主任的意思，同林煤礦以後有求於長紅煤礦和礦機修廠的地方多着呢，當然要招待周到，至於機修班，去不去吃飯對陳主任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了，大家口上都應承道：“好，我們過一會過來。”心裡卻說：再過一會就該去食堂打飯了。
周建華看看離午飯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剛好可以完成鏈條的回火工序，於是放鬆了下來，一邊時不時地給柴竈添點柴，一邊和方桂生和莊明輝閒聊起來。
方桂生顯然不在狀態，不大想多說話的樣子。倒是莊明輝的興致很高，和周建華不着邊際地聊了一些同林煤礦的一些瑣事。
結果還不到半小時，就有食堂的人過來喊：“方師傅，陳主任喊你們過去吃飯！讓你們快點過去！”
周建華和方桂生、莊明輝彼此相視一笑，便都說馬上就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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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建華不再添柴，把鏈條繼續留在簡易竈的熱灰裡，讓鏈條慢慢地降溫，隨即和二人一起走去了食堂。
三個人剛走進食堂的小隔間，坐在餐桌邊的陳國棟就假裝生氣地大聲對他們招呼道：“你們怎麼纔來呀！兩位科長等你們等得到現在還沒喝一口酒！”
顏東海也從桌邊站起身來招呼道：“來來來，我這口酒就是要等你們來了一起喝的！”
王世清也向周建華招招手指着身邊的空位道：“小周師傅，來，坐這裡來！”
周建華朝王世清點頭笑了笑便在他身邊的座位上坐下來，掃了一眼桌面，果然都還沒有動一口酒菜，感情這半個多小時他們三個都只是在喝着茶嗑着瓜子等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