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衝野美奈走進了一棟高檔公寓樓。
她輕車熟路地坐上電梯,在偏高的樓層停下,最後走到樓道的一處公寓門前停下,用身上的鑰匙打開了門。
“白河,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拿來了~”
推開門,手中拿着一個牛皮紙文件袋的她笑着說道。
沒錯,這裡是白河清的公寓。
在好幾年前鳩山家那位小姐逝世後,白河清就沒有再住在鳩山家,而是自己搬出來,獨自一人在外面租住公寓。
當然,那位鳩山老爺子對此也沒有阻攔就是了。
而衝野美奈,身爲朋友的她因爲經常要幫助白河清做一些不太……嗯,合法的事情,因此有時常出入這裡的需要,所以就順便配了一把他這裡的鑰匙。
今晚也是,她剛剛把自己女兒哄睡着,就去調查了一下白河清之前拜託她去調查的幾個目標,得手之後又急匆匆地趕來了這裡……
真是的,明明她都已經不做怪盜好多年了,怎麼總感覺自己好像還是每天都在重複着和怪盜類似的生活?
只不過潛入的地方從各大博物館,變成了日本公安的總部大樓以及各類私人宅邸就是了……
“白河?”
剛打開門,衝野美奈就察覺到了異常。
沒有人迴應她剛纔的喊聲,但客廳裡卻亮着燈,她仔細掃了一眼,房間裡並沒有人影。
【是剛剛出去了?】
這個猜測剛冒出來,衝野美奈就自己搖頭否決了。
不可能。
雖然這句話由她來說可能會有一點點不合適,但在這幾年的相處中,她自認對於白河清的性格和生活習慣還是相當瞭解的。
他絕對不是一個會喜歡浪費的人,哪怕是再着急的情況,白河清都不可能會做出不關燈就離開房間的事情。
【難道是出什麼意外了?】
心裡這樣想着,衝野美奈剛要搜查這個公寓的房間,就突然注意到,客廳前面那層被拉起來的厚厚窗簾,似乎是受到了夜風的吹動,下面接近地板的部分稍微飄動了兩下。
早就來過這間公寓不知道多少次的衝野美奈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在這層窗簾的背後,就是這間公寓的陽臺。
一瞬間,內心的某種不安極速飆升,衝野美奈快步上前,用力拉開窗簾。
不出她的所料,在窗簾的背後,是站在高樓層才能欣賞到的美麗東京夜景,以及雙手撐着陽臺的護欄,愣愣遙望着這片霓虹夜景的白河清。
他就這麼站在護欄邊,嘴微微張着,雙眼沒有焦距,只是無神地看着下方遠處的車水馬龍,整個人身上給人一種極爲特殊的感覺,明明他人就站在這裡,卻完全沒有相對應的實感,就好像他的意識已經飄去了很遠的地方。
終於,似乎是聽到了衝野美奈匆忙拉開窗簾的聲音,白河清的雙目逐漸回神。
與此同時,籠罩在他身上的那層未知的虛幻也迅速消退,他作爲一個人的實感開始逐漸凝聚。
這個過程似乎是持續了大概有十幾秒的時間?
白河清才終於徹底地回神,轉過頭,看向站在他身後的衝野美奈,臉上稍微有些意外。
“美奈?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似乎根本沒有察覺到衝野美奈之前進屋的動靜。
這種疏忽,對於眼前這個男人而言,簡直不可思議。
“白河。”
面對着白河清習慣性擺出的那副微笑臉,衝野美奈深深地看着他,眉心緊皺。“伱在這裡站多久了?”她開口問道。
其實衝野美奈是知道這個答案的。
白河清今天並沒有被留下來加班,而他此時身上還穿着他的那件警服,這說明,他很可能是在下班回來後就一直站在這裡了……
這是兩個小時?還是三個小時了?
“好像確實是有一點時間了……”
再次笑了笑,白河清回頭又看向了外面的夜景,說道:
“突然發現在晚上的時候,那些霓虹燈的顏色也挺好看的,就沒忍住在這裡多站了一會兒……”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衝野美奈又一次在他身上,察覺到了那股讓她不安的,像是怎麼也觸碰不到的……虛幻感。
沒錯,她用不安來形容這種感覺。
身爲白河清這幾年來唯一可以被用“真正的朋友”來稱呼的她,實在太清楚眼前這個男人真正的內心。
他所展現出來的溫和,陽光,和那些讓人看着就會不由感到溫暖起來的微笑,這些……其實全都是假的。
它們全部都是,白河清爲了表現出“自己很好,我沒事”的這種信號,而刻意做出來的迎合自己周邊那些人的僞裝。
唯一不同的是,別人的僞裝都只是爲了騙過外人,而白河清卻在試圖欺騙他自己。
他不僅是想欺騙自己周邊的人,他還試圖讓自己也認爲,自己真的過得很好,很滿足。
然而,這世界上永遠都是欺騙別人容易,欺騙自己最難。
因爲別人很難看到你真正的內心,而你自己卻可以時時刻刻都看到它。
無論是再精妙的謊言,你自己的內心都清楚,那就是謊言,而且還是你自己編出來的謊言。
哪怕白河清再如何地自我欺騙,自我隱藏,他的內心始終會存在着這樣的一個聲音,無法磨滅,這不是他刻意忽視就會消失的。
想都不用想,衝野美奈就清楚,白河清站在這裡是想做什麼。
看夜景?
什麼夜景會讓你站在這裡不停地看幾個小時?
什麼夜景會美到讓你連我開門進來了都察覺不到?
更何況,你的眼睛真正在看的,根本就不是它……
白河,你是想跳下去吧?
這也是爲什麼衝野美奈才察覺到白河清在陽臺上的時候,就這麼着急地衝上來的原因。
她早就察覺到了。
這幾年,尤其是在某個膽小鬼不告而別之後,被白河清隱藏在他那副陽光面容下的,那越發嚴重的自毀傾向。
“好了,別看了,你要的東西我給你帶回來了。”
看着白河清,衝野美奈笑着,示意了一下她手中的那個文件袋。
身爲朋友,她自然不可能會這麼放着白河清不管,只是……白河清身上的問題並非是她可以解決的。
衝野美奈所能做的,也就是儘量盯着他,別讓他做出什麼傻事。
所以,某個膽小鬼你到底是想躲到什麼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