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山惠子一直都自認是一個自私的人,之所以從來都沒有人這麼認爲,只是因爲她自私的點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她只自私在小清身上。
如果有選擇的話,她會在所有和小清有關的地方展現自己的自私,她會把小清牢牢地抓在自己的身邊,絕不會將他讓給任何人。
但是,她沒有選擇了。
因爲她快死了。
說來也真是奇怪,可能是從很小就已經有了這種心理準備的原因吧,她發現,自己對於死亡這種事情好像沒有一點點的避諱。
每次想到這件事情時,她的內心都無比平靜,就好像這是一件和吃飯睡覺一樣普通的小事。
明明這世界上很多人都對“死亡”這件事諱莫如深的說……
當然,鳩山惠子也要感謝自己的這種平靜,畢竟正因爲如此,她才能平靜地思考自己死亡之後的事情。
而這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小清了。
小清太脆弱了,這是她怎麼也放不下的。
想要思考這件事情,就必須要先想明白,小清的內心究竟是怎麼樣的。
這其實很簡單,因爲鳩山惠子一直都對此很清楚。
在白河阿姨遇害之前,小清他還只是一個看起來冷漠的少年,他性格堅韌,將白河阿姨視爲他內心最重要的存在。
後來,鳩山惠子突然一下子就闖入了他的人生中,然後以極快的速度,和他搭建起了堅不可摧的羈絆,併成爲了他內心中那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對小清而言,這時候無論是白河阿姨還是鳩山惠子,都是無比重要的存在。
所以鳩山惠子可以毫無保留地釋放自己對小清的情感……而這,也正是她自認爲自私的地方。
因爲在那時候起,鳩山惠子就已經清楚了,自己是沒救的,她一定會早早離開小清。
等到那時,二人現在的情感有多深,羈絆有多堅固,小清也就會有多痛苦。
但是沒關係,因爲還有白河阿姨在。
白河阿姨也是小清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只要還有白河阿姨在,那不管小清因爲她的死有多難過,有多悲痛,他都會再重新振作起來,他不會去做傻事,因爲還有白河阿姨在。
而且,鳩山惠子其實從很早的時候就打算好了,她會先和小清快快樂樂地在一起,和他一起度過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在這期間她會瞞着小清。
等到最後幾年的時候,她纔會將自己的病情透露給他,給他做鋪墊,爲他疏導內心,讓他也能夠平靜地,接受自己的離開,將自己過早離開可能會對他造成的影響降到最低。
啊……這麼想來,她果然是一個相當自私的人啊……
只是,讓鳩山惠子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白河阿姨竟然會先她一步走。
這徹底打亂了她這“完美無缺”的計劃,不僅如此,小清還深受這件事的影響,哪怕有她的陪伴,內心也不受控制地發生了崩壞。
這曾一度讓鳩山惠子感到焦慮和害怕,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時的自己已經成爲了小清心裡最重要的唯一存在,一旦她也跟着離開,小清至今靠她才勉強支撐起來的內心絕對會瞬間崩塌,他絕對會做傻事。
但鳩山惠子的運氣很好,因爲很快,另一個人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裡。
那是小烏丸。
這位不諳世事的烏丸家小千金,在某一天突然闖入了他們二人的世界裡,並逐漸成爲了他們二人密不可分的朋友。
更重要的是,小烏丸也喜歡小清。
這是鳩山惠子很早就注意到的事情,這個可愛的小妹妹,她看向小清的眼神,實在太不懂得隱瞞了……
她口中的惠子姐姐可是一個相當敏銳,又相當聰明的壞心眼,怎麼可能會察覺不到她內心的這種情緒。
小烏丸喜歡小清,這點毫無疑問。
而且她本人潛意識中也絕對意識到了自己的這種情況,只不過是因爲鳩山惠子的緣故,所以她一直都在壓抑和無視自己內心的這種情感,僅以好朋友的身份來和他們相處。
當然,鳩山惠子從未因爲這一點就對小烏丸有過敵視,倒不是她有多麼大度,只是她自己就很清楚,這種情感並非受人類理性的控制,如果僅是因爲別人對小清產生了這種情感,就刻意去敵視對方的話,那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而且很累。
不過主要也是因爲小烏丸只是產生了這種情感,卻從未做出任何進一步的舉動就是了……不然她也是會生氣了。
這些還只是鳩山惠子最開始時候的想法。
等到後來,等到她的身體逐漸支撐不住,等到小烏丸和小清的關係越來越好,一個想法忽然在鳩山惠子的腦海中冒了出來。
或許,小烏丸可以代替她。
【代替我,成爲以後陪在小清身邊的那個人。】
可能是因爲這種想法在她的腦海中已經生根已久,當鳩山惠子真正將這一句話寫下來的時候,就連她自己都有些驚訝地發現,她的內心竟然如此平靜?
她的腦子一定是壞了,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正常的人類,在將自己喜歡的人推出去交給另一個人的時候,無論那個人和自己的關係有多親密,無論這個選擇看起來有多麼“正確”,無論她看起來有多麼灑脫,心裡不應該都會感到難過、不甘、嫉妒甚至怨恨纔對嗎?
爲什麼她沒有?
爲什麼她可以平靜到這種程度?
鳩山惠子很快便找到了答案。
是的,原因其實一直都很簡單,因爲她的腦子從小就和正常人不一樣,她從小就有着和正常人截然相反的思維方式。
正常人的理性和感性總會交織在一起,而她卻將這兩者分得清清楚楚,在真正重要的地方,她從來都只會以自身的理性來進行判斷。
就像這裡,她的理性告訴她,讓小烏丸代替她在往後的時間裡陪伴小清,這是絕對正確的選擇,也是唯一合適的選擇。
就因爲如此正確而又合適,所以當她真正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內心也才能如此平靜,畢竟這就是對的。
奇怪,真是的,眼睛怎麼又溼了……
鳩山惠子擡手擦了擦自己那不受控制的雙眼。
沒錯,就是這樣,因爲這就是正確的……
嗯,好了,這件事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不要去想了,接下來該去思考另一件事了……
日記本上,鳩山惠子寫下了那個名字。
【烏丸蓮耶。】
這個人,她死之前,一定要把他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