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謀略家連自己的死亡都會算計進去,利用自己的死亡,創造出最大化的收益。”
鳩放開手,失去了支撐的魘癱倒在血泊中,他的身子被無數箭矢貫穿,臨死前瞪大着雙眼,似乎在竭力排斥這必死的結局。鳩的雙臂已經變爲了青紫色,魘刻印中的毒素正源源不斷地隨着血液朝他的心臟匯聚而去。
他跌坐在地上,任由自己的褲子被魘的血液浸透。
“跟從迪瑪王子,並沉浸在殺戮中不可自拔的你,是永遠都無法明白這種道理的……魘!”
毒血攻心,鳩猛然咳出一口血來。屋檐上的士兵們趕忙躍下,焦急地來到他的身邊。
“鳩大人,你沒事吧?”
“快護送鳩大人去安全的地方!”
鳩一把拍開了士兵們搭來的手,命令道:“任務結束了,立刻去王城,協助朱迪斯等人攻城!”
“可是,鳩大人!”
“別管我!”鳩喝住了衆人:“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難不成你們會以爲我沒準備好解毒劑麼?我現在只不過是中暑了,一會就會趕上你們!——快去,這是命令!”
士兵又遲疑地看了鳩一眼,調頭跑向遠處的王城。
鳩大人的計劃從來都沒有出錯過,所以這一次也不會……帶着這樣的想法,他們加快了腳步,十餘名士兵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小巷拐角處。這些人都是一追隨他的部下,也是陛下手中最後的精銳。
凌亂的腳步聲漸漸消失了,鳩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解毒劑並不存在,他的部下們心裡應該是明白的,所謂解毒劑的只不過一個能夠讓彼此都能心安理得的說辭,至於他是否能在最後跟上隊伍,這已經不重要了。鳩的視線越過魘一動不動的屍體,最終停留在了房屋破損後形成的碎石堆上。
百年戰爭剛結束時,王都還是一個鬆散但卻富有人情味的小城市,但在迪瑪歸來後,一切就改變了。在迪瑪的眼中,並不存在人的概念,他的所有部下都是構成這鋼鐵之城與鐵血大軍的一小塊齒輪,而其他人,則與街邊的石子無異。
從客觀而言,在迪瑪王子的統治下,東部的確變得空前強大,兵力一舉超越中部,單論軍事實力,這裡已經成爲了僅次於帝都的第二軍事大國。
這是老國王曾經心中的藍圖,他一度認爲只有擁有鋼鐵般的意志、不被任何兒女私情左右、絕對冷血的指揮官,才能鑄造出最所向披靡的軍隊,因此從迪瑪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努力將迪瑪培養成這樣的接班人。
而當他真的成功時,得到的卻不是欣喜,而是恐懼。
當如同監牢般的鋼鐵城建成之時,被老國王遮住不看的弊端才一個接着一個展現在了他的面前。
鳩目睹了迪瑪的成長過程,所以他覺得迪瑪之所以變成今天的模樣,陛下要付極大的責任。
當他把剛學會劍術皮毛的迪瑪扔進魔物橫行的森林;當他把迪瑪送入滿是重犯的監牢;當他把剛讀了幾本兵書典籍的迪瑪送上殘酷的戰場,今天的結局就早已註定了。現在的迪瑪王子,只不過是變本加厲地模仿着曾經被施加在他身上的待遇。
一定是毒液害得,搞得他已經有些意識模糊了。
鳩自嘲地笑了笑,他居然一個人坐在這裡數落起陛下的種種不是,這要是傳了出去,恐怕又要被扣上不忠不義的罪名了。
“快看,那邊有人!”
“快過去看看!”
“是鳩!”
“快殺了他,那個叛國者!”
小巷處響起了鋼鐵城守衛的叫嚷聲。守衛迅速倚牆而坐的鳩圍了起來,卻一時無人敢上前。魘的屍體就在他面前不遠處,鮮血淋漓的景象無疑加深他們心中的恐懼。人們對於每一位近衛的恐懼都是根深蒂固的,迪瑪將他的殘暴施加給身邊的人,而他身邊的人再將這種殘暴延續下去,他們就是用這種奇特的方式維繫着東部的統治。
下級對待上級沒有忠義,只有畏懼。
不過,在這個輪迴中,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鳩忽然咧嘴笑了起來,配合他發紫的臉色與被血染得透紅的衣衫讓守衛們不寒而慄。原先只是不敢上前,現在在鳩的瞪視之下,他們連劍都快握不穩了。
“在戰場上遇到敵人究竟該怎麼做——這還要我教你們嗎?要是被迪瑪王子知道了,你們全都要受到責罰!”
一想到迪瑪王子恐怖的刑罰,幾名守衛走向了鳩。
只不過他們沒有再叫囂着叛國者之類的蔑稱。
“得罪了,鳩大人!”守衛將劍高高舉起,對準了鳩的脖子。
終於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鳩緩緩閉上眼睛,守衛一咬牙,將劍揮下。
“住手!”
下一刻,銀芒閃過,落下的劍斷成兩截,衆人看見來者,不約而同地倒退一步:“零……零大人!”
被零背在身後的小女孩跳了下來,她暈頭轉向地晃了幾圈,頂着圈圈眼對缺了一個角的房屋命令道:“我、安吉爾,以公主的身份命令你們住手!”
剛說完話,她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旁若無人地乾嘔起來。
就連那個逃亡的夜晚她也沒被人揹着在房屋上跳來跳去,她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稍微提高聲音便立刻加劇了她的反胃感。安吉爾一個乾嘔了一會兒,才勉強站起,暈頭轉向的感覺好了不少,她也終於發現自己喊話的方向錯了,於是轉過頭來,紅着臉嬌喝道:“放下手裡的武器,我是來平息這場紛爭的。”
守衛們滿頭黑線,他們壓根沒把安吉爾公主放在眼裡,真正讓他們恐懼的是一言不發的零。這種時候,他們反倒求助般地望向鳩,後者無奈地揚了揚手,說道:“逃吧,和這個女人動手你們幾條命都不夠賠的。”
守衛們一鬨而散。
待丟盔棄甲的人們跑遠了,鳩才擡頭望向零:“真是的,我還以爲終於能休息一會兒了。”
“在榨乾你的智慧前,你沒有嚥氣的權力。”零冷眼盯着他,將手中的藥丸拋到他的面前:“雖然無法解讀,但至少還能讓你支撐一段時間。”
“真是惡毒的女人。”鳩把藥丸送入口中,評價道。
零針鋒相對:“這把我救出來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