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戾無奈的搖頭, 他還是回房間呆着吧。
這羣妖魔鬼怪也太扯了,非說他是什麼啓明星,還要他肩負起妖魔兩道的命運, 拜託, 他是個人好不好, 要不是迫於這些妖魔的淫威有心殺賊無力迴天, 他當頭就把這幾個妖怪摁回封印裡去了。
不過要說起妖怪, 吳戾能想起的倒還有那麼點印象,他總是做的那個夢,夢裡有個人抱着他, 他們在一方昏暗晦沉的水中,他窩在那個人的懷中始終都沒機會看清那個人的臉, 只記得飄散在他眼前的紫色衣袂。
最後那個人對他說:“你此去爲人, 便是啓明星了。”
他抓住那人的衣袖不肯放, 那個人說:“不要怕,我亦要入此輪迴。”
吳戾想來想去能和他有點關係的妖怪也就夢裡這一個了, 至於這什麼人蔘寶寶,惡女混沌,還有燭九陰,都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他得想辦法躲開這一劫纔是。
這羣妖怪個個神通廣大, 他要好好想個方法才安心, 吳戾託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空明於靜中打坐直至天色將明, 天際第一縷陽光透過窗簾照進房間撒在他的臉上, 他緩緩睜開眼看着將白色窗簾染得微黃的天光, 他心中無思無緒的平靜的度過了一整晚,但他一睜開, 一直困擾着他的問題又浮現了上來。
於陵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如果不找到答案他心中始終有些覺得不對勁。
那些有關於陵的記憶,到底有多少真的是於陵?還是其實都是岐玉?
空明看着窗簾走了一會神,隨即又閉上了眼,在識海的最深處又一次找到了那道前世的門,那個記憶的裂縫。
他穿了過去,紫竹林在風中摩挲着枝葉,他努力的看着這片紫竹林中發生的一切,那個在這片竹林裡和他度過了數萬年歲月的人到底是誰。
最先來到這裡是岐玉,那時他還沒有名字,號稱世間聖獸玉麒麟,玉麒麟就算他的名字,只是紫僧從沒有這樣叫過他。
第一百年,第一千年,第一萬年。
這裡始終沒有於陵,那個躺在他膝上眷戀的撫摸他臉頰的人岐玉,彎腰貼上他嘴脣一觸即分笑問這算不算情-欲的也是岐玉。
過往是岐玉,以爲是於陵的也是岐玉......
直到一個少年人的魂魄緩緩飄進了紫竹林,少年人抱着袖,瞧見他便大聲的怒道:“不動明王!我來了!”
紫僧睜開眼細細看了少年兩眼,看清了他的前世因果:“山膏,怎麼了?”
“怎麼了?”山膏氣憤不已:“我死了!看不出來嗎!”說着他不住的嘟囔:“人的身體真是脆弱,我不過是摔了一跤而已居然又死了。”他靈魂一離□□便立馬想起了自己上一世是山膏這件事,想來想去比較厲害的人物也就認識一個不動明王而已,也就這樣尋摸過來了。
他滿臉憤慨也不說到底想要如何,磨磨蹭蹭到了第三天才半推半就的說:“那、那你給我弄個身體啊,我不想再入輪迴了。”
紫僧點頭,隨即擡手指向紫竹下的泥土,那堆泥土慢慢的立了起來形成了一個人的模樣,山膏大聲疾呼:“弄好看點!”
紫僧站起身朝着那堆人形的泥土走了過去,擡手用指腹撫摸泥人的臉頰,在他的手下,泥人的臉逐漸出現了,骨肉皆美。
紫僧向前靠近泥塑的臉頰,一人一塑離得極近,他朝着泥塑的鼻竅吹了一口氣息,那泥塑便化成了人身,泥色褪盡肌膚如玉。
山膏忙住了進去。
泥塑睜開了眼。
於陵說過的話忽然出現在空明耳邊,‘這個山膏,用人的眼光來看,長得像只小豬,通身像丹火一樣鮮豔,天生會說話,特別喜歡罵人。’
‘你喜歡聽他罵人。’
於陵竟是山膏......
岐玉站在一旁看着這一幕,看着紫僧一寸寸的用指腹摩挲着,那副面目在他的手下慢慢清晰了起來,岐玉環抱雙手欣賞着泥塑的誕生:“原來你喜歡這樣的長相。”
空明睜開了眼,他尋到了於陵的來源,和他的淵源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居然是山膏。
可想想他和於陵相處那麼久了,也沒見於陵罵人,難道這幾萬年他這脾氣給磨沒了?
於陵看着空明時不時打量自己的眼神,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麼,掃他一眼他就笑眯眯的湊上來摟他。
於陵挑眉:“有什麼好事?”
空明把下巴擱在於陵肩上,額角親密無間的貼着他臉頰:“我後天生日。”八月二十九,他進入扎耶巴寺的日子。
“是想討禮物?”
空明直起身,眼神凜凜的看向於陵:“對啊。”
“想要什麼?”
“想要你。”
於陵的表情沒有絲毫波瀾:“不是可以和我過一生一世嗎?這麼幾天就忍不住了?”
所謂泥塑身不能沾染污濁,愛-欲之事自然是不可能的。
“只要你願意當我的人,說了就算我們的一生一世。”空明伸手握住於陵的手,十指相扣,修長的指節交纏。
於陵沉默了一會:“好,那從今天開始,你也是我的人了。”
空明綻出笑容,對他伸出小指:“拉鉤。”
於陵看着空明的小指一陣晃神。
紫竹林中他也曾這樣做過,對着那個不動如山的和尚伸出小指,指節微微彎曲。
“紫僧,這是我從人間學來的,拉過了鉤,便是一生不悔了。”
“紫僧,你說這什麼意思,這遠不如九天雷誓,人間爲什麼人人都愛如此。”
紫僧睜開了眼:“人無道行,也不通天地,唯此一片真心,方寸天地,兩指之間。”他伸出手,末指勾上了他的末指,隨即又鬆開再次閉上雙眼入定。
空明看着自己伸出去的小指也楞了一下,隨即悻悻的收回了手。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八月二十七號,早上九點五十三分,算是我們正式在一起的日子。”
於陵看着空明如此認真的模樣,臉上不冷不熱的神情暖了兩分:“那你可別忘記了。”
空明一臉驕傲:“不會的,我腦袋多聰明,怎麼可能忘。”
於陵擡手對着他額頭彈了個腦嘣:“你啊。”
陽臺上的一排植物開得正好,吳渡音的茉莉結了累枝的白色花蕾,花瓣墩圓潔白層層疊疊開在綠葉間,林才俊的蘆薈一圈圈的長着三角葉片,沈祗寧的金錢樹葉片鱗次櫛比,他的佛蘭挨着它們開得幽靜。
空明掏出手機羣發了一條信息出去:
‘後天我生日,準備好禮物。’
所謂無仇不成親,他就好好的敲他們一筆,促進一下他們之間的業孽債的積累吧。
林才俊收到短信狠狠拍桌:“這個喇嘛學壞了!都學會這種招數了。”
斐然的手機也響了兩下,林才俊憤然:“他不會連你也發了吧?真不要臉。”林才俊陷入了沉思。
他猛的擡眸看向斐然:“我們得送什麼好啊?真煩!”
沈祗寧收到空明的短信將手機遞給了吳渡音看,吳渡音看着短信中的幾個字,大致都能想到空明一臉平靜又轉着心思的憋笑表情。
但或許也不是那樣的表情,會有那樣表情的是扎耶巴寺不諳世事的小喇嘛,空明不僅僅只是這個小喇嘛,他還是她記憶中的紫袍僧人。
一模一樣的臉,驚人的修行速度。
鍾離歸海坐在她對面,帶領着正靈組的全部成員,他們正坐在去往正靈的火車上。
樹木間婆娑的光影掠過車窗,吳渡音漠然的坐在車窗前,溫熱的陽光照在她的肌膚上,她想起的卻是那場火雨。
大鵬高飛,展翅即颶風狂起,火雨落下,人間地獄。
她以爲自己終於能夠好好活着了,卻發現。
生不如死。
那些僅有的,她緊緊抓在手心已經變得殘舊卻依舊無法放手的信念,在那場火雨中輕易的化做了齏粉。
吳渡音轉頭看向窗外閉上了眼:“後天,給他一份大禮,我要還他的,也有很多。”
空明一一收到了他們的回信,大多回的都是‘好’‘嗯’這樣簡潔明瞭的字,林才俊倒是不惜文筆洋洋灑灑打了百多字來罵他奸詐,說自己的生日都過了,連着和師兄師弟一起過的,當時大家在外遊玩都沒提送禮物的事,就一直在吃而已,而他居然當先的提要禮物,當真是虧煞他了。
還能這麼有條理的算清這筆賬,看來應該沒多生氣。
而最讓他詫異的是他接到的沈祗寧回信。
‘後天沒空,我就不送了。’
這不像沈祗寧的做派,他是沒空也會託人送的類型,內外都很會周全的有錢人,他又沒哪裡招惹到他,沒到要給他臉色看的程度。
不過要說生疏,也確實是有,從沈祗寧算計他去找於陵的時候開始,隔閡就生出來了。
沈祗寧多聰明一個人,最開始就感受到了於陵給他的特別對待,爲了達成目標慫恿他和於陵過分親密,後來他發現這一點也給了沈祗寧一點臉色看,除了因爲於陵,更多的是不滿他爲達目標這樣出賣朋友。
但說到底其實也算是他倆的媒人。
只是他倆成了,還來不及正式的佈告親朋,這個隔閡也還沒解開。
明日去醫院見一面吧,也想個辦法把吳渡音早點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