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終是來不急想盡所有便倒了下去,也許這個人一輩子都沒有想過會死在自己的兒子手上,又或許一切都只是命數。
季默聲站在旁邊,看着滿地的瘡痍,滿眼的鮮血淋漓,依然是一副沉靜的表情,只有眼裡遮不住的疲憊。
鐘磬寒往前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停了下來,握着那把染着鮮血的劍,滿臉的複雜,卻始終只望着一個人。
周圍仍有廝殺,凌山頂上的江湖人心裡已明白這次幾乎可以覆滅江湖的危機已然過去,雖然有着這樣驚人慘烈的過程,但是江湖江湖,本就是這樣不可理喻不可臆測的世界,誰也說不清楚。
“磬寒,”鍾方奇往前走了幾步,顫顫巍巍的,像哭又像笑,說不出是什麼表情,也許這樣纔是當初的那個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大義滅親,說起來簡單輕巧的四個字,也許只有揹負的人才知道這四個字有多少重量。他慢慢朝着鐘磬寒的方向前移,似乎有很多的話想要講。
鐘磬寒沒有回頭,因此也沒有看見那一瞬間這個人眼神的變化,他只望見了季默聲眼裡的倒影,卻沒有任何的動作。
那一掌對壘驚醒了所有人的神智,那一掌本該打在鐘磬寒背後的卻被另一個人生生接住,四散的氣勁使周圍還無力抵抗的衆人忍不住紛紛吐血,只得勉勵的運功調息,那一掌打得出掌的人直直飛出,直撞到陡峭的山壁上,那一掌也讓江湖中人見識了肆華樓主的深不可測。
鍾方奇終於還是對鐘磬寒出掌了。
鐘磬寒卻緩緩笑了,回抓住被那個人扯住的衣袖。
他和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場對壘,也爲這一場激戰耗費了太多太多。
鍾方奇躺在地上,望着兩人,眼神莫名。“爲什麼…會知道?”那一掌,十成的功力,明明打得早有預料。
鐘磬寒緊緊抓住旁邊人的手。“你的眼神,那樣的眼神騙不了人。”
鍾方奇終是苦笑了兩聲,“是…是嗎…?”他喘息了兩聲,“鐘磬寒,我真恨你…真的恨你…”
“我知道……”
“從小到大,都很恨你,明明一樣的年紀,爹從來就對你多一份關注,娘呢,呵呵,她把你當作眼中釘,但何嘗不是…不是給了更多的關注,無論我多麼努力…娘都會說,不夠,還不夠,一定要超過你…哼哼…哈哈哈…最後連…連…”他狠喘了兩口氣,死死盯着直立在身前的兩個人,眼神卻並不是憤恨,反而更多的是複雜難解。
“其實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
鐘磬寒緊了緊手,加重了力道,季默聲卻並沒有掙脫。
鍾方奇慢慢笑了起來。“我從來沒有勇氣跟她開口,從來都沒有…她那麼喜歡你…那麼喜歡…可是你…我好恨…真的好恨…爲什麼要這樣安排……”
“也許你開了口,結局並不會是這樣。”鐘磬寒緩了聲調。
鍾方奇慢慢偏了頭,像是涌上了什麼甘美的回憶,表情漸漸安靜下來。嘴裡只喃喃着兩個字,緩緩閉上了眼。
“哥————”女子翩然的身影像一朵粉色的桃花落到男子的身前。“哥,哥,哥,不要…不要…”女子緊緊抓住他染滿血的手,慘白,灰敗,絕望。
一夜之間,瞬間凋零,腐化成灰。
最悲哀的不過是曾經擁有,驟然失去,再回首,已然不見。
雁無渡帶着沉的屍體離開了凌山,在所有人無知無覺的時候,凌山一役,太多的意外,太多的驚訝,太多的駭人故事,太多的心念成灰,從這一年起二十二年一次凌山爭鼎就此在江湖絕跡。
只是故事,始終沒有結束。
“默聲——”鐘磬寒扶住瞬間有些脫力的人,他的身體……
肆華樓的人想要上前,被季名然揮手製住,一塊墨色的令牌豎在衆人面前。
“樓主有令,清楚四魔教餘孽,盡之,即刻返回肆華樓。”
季默聲擡頭看了眼鐘磬寒,自始至終,一句話也沒有出口。
“我們走。”
扶着季默聲,腳步沒有一刻的猶豫,很多時候,猶豫,害怕傷害纔會是最大的傷害。
女子咽咽的哭聲孤寂的在凌山之頂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