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孫延齡所說,老夫人連連冷笑道:“我的好孫兒,你可真是膽大,空口白牙,竟然這樣污衊長輩?誰給你的膽,敢對着自己的祖母如此放肆?莫要以爲你當了額駙爺,我就不能治你的忤逆之罪了。”
孫延齡冷然道:“祖母以爲我空口無憑,僅是說說嘛?再一個,阿貞若是知曉了,即使沒有證據,您覺得,她會怎麼做?”
被孫延齡話語裡的寒意涼到,終於忍不住道:“我這是爲了你,爲了孫家。她是公主,不能休棄不能和離,你要想徹底拿到孔家在定藩的勢力,只有她死了纔有機會,不然,你就永遠只是個尚主的額駙,是孔家的女婿,是個傀儡。”
先前,孫延齡接到四貞的書信,得知香盅之事,深爲後怕之餘,自然是憤怒非常,想到妻兒置身險境,竟然是出自孫家人之手,除了憤怒之外,還有一種無力感,那種無力感,就像他少時中毒之時一般。
但再怎麼無力,他都不是當年的稚童,不管是誰,他絕不可能任由對方險些害了他的妻兒還安然無事。
等從孫錦蓉那裡查到事情和梅姨娘有關,再查到梅姨娘的香道是和老夫人所學,孫延齡心中已經知道了背後的真兇到底爲何人,只是沒有真憑實據,他實在不願相信自個的祖母真是那害人的真兇。
聯想到先前表妹對他,再加上近日那個叫雲歌的有意無意對他示好……孫延齡心裡的懷疑成了肯定,面上卻紋絲不露,直到找到孫家最早的舊僕,得知老夫人原是大土司之女,確實會巫盅之術,他才確信無疑。
雖然已經確信,但聽了老夫人親口證實,孫延齡還是如同雷擊,他痛心地看着老夫人,緩緩說道:“祖母,她是您的孫媳,是承澤的母親,您怎麼下得去手啊?”
老夫人森然冷笑道:“那又如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今個來,難道是爲了指責於我不成?”
孫延齡靜靜道:“孫兒不敢,只是祖母做下這樣的事情,恐怕得吃齋唸佛來消罪孽了。”
聽到這句,老夫人猛地擡頭,哆嗦着喝道:“你敢?你怎麼敢?”
孫延齡恭恭敬敬地道:“孫兒素來敬重您老人家,雖然您的初衷是爲了孫兒好,可您做事之前,有沒有想過,孫兒願不願意呢?祖母,謀殺公主,您以爲窺知這其中內詳,得知這等駭人聽聞之事,京裡頭知道了,會如何?如今聽孫兒的安排,尚且能保得性命,若不然,只怕……”
老夫人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怒懼交加,顫聲道:“若不然,你當如何?”
孫延齡擡了擡眼,拱手行了個禮,道:“孫兒雖是額駙,卻也是孫家的人,雖是武夫,卻也知孝道二字怎麼講,自然不會做出那種沒有分寸,忤逆長輩的事情來。”
老夫人聽他如此說,略略鬆了口氣。
孫延齡卻擡眸凝望老夫人,面上神情冷然,一字一頓,冷森森地說道:“孫兒雖守忠孝之道,只是,若有人想要對我的家人不利,尤其是對阿貞跟承澤他們,哪怕碰了他們一根頭髮,對他們有半點不周全,孫兒卻是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絕不能忍這口氣。這番心意,相信祖母一定明白。”
這話宛若重石,字字捶在老夫人的心上,狠絕地像要用利刃割她一般,叫她不寒而慄。
老夫人凝視着孫延齡的雙眼,此時,站在她面前的,再不是幼年時那個對她滿是孺慕之情,少年時對她說笑的,言語雖不正經卻每每能博她開懷的孫兒了,而是一個對她冷漠、陌生,令她心生恐懼的殺神。
老夫人心頭一陣陣發慌。
孫延齡不緊不慢地說:“如今是冬日,桂林雖然不算冷,梅姨娘落了水染了風寒,卻是活不了多久的,祖母慈悲,待她一向不錯,又念着孫兒在沙場之上殺戮太重,爲替孫兒祈福,故而到城南的萬字寺長年禮佛,孫兒和其他人再三勸說,祖母仍固執己見,執意如此,孫兒孝順,只好依了祖母,祖母身邊親信的幾個人,劉嬤嬤和彩雲幾個,也一併跟着,不抄足百卷金鋼經,就終身於萬字寺內不出。”
“你這是在逼我嗎?我若是不願意,你打算怎麼對你自個的親祖母?讓我像梅姨娘那樣嗎?”老夫人惡狠狠地擡頭,瞪着孫延齡,“我是爲了你,爲了孫家。她是個孤星煞神,克父克母克兄,還會克了你和承澤,你今日不聽我的,他日必爲其所克,到那個時候,你再後悔就晚了!”
孫延齡只是與她對視,並不說話。
兩人目光相對,良久之後,老夫人挪開了目光,頹然道:“罷了,我都這把年紀了,操心也是白操心,萬安寺不錯,裡面的主持老尼我也相熟,就那裡吧!”
孫延齡勾脣而笑,起身行禮道:“祖母既然有這般心思爲孫家日夜祈福,孫兒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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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等到了內屋,四貞還不敢相信孫延齡竟然到了京城,她揚起臉看他,面上笑靨如花,“你怎麼來了?”
孫延齡抱住她,頭擱在她的頭頂道:“我想你了,想兒子了,來看看。”
四鬼掙開他的懷抱,坐到梳妝檯前,將頭髮上的首飾卸下來,拿梳子慢慢地梳着頭髮,輕聲道:“嗯,香盅的事,可查清了?”
“查清了,梅姨娘已經處置了,祖母送到了萬安寺裡,六妹雖不知情,但那些香畢竟出自她的手中,再加上她對你,確實有些不好的心思,念其年紀還小,我就把她嫁到了一個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姑子的家裡,讓她也嚐嚐一家人離心離德,爾虞我詐那種煩心的煩心的滋味。”
四貞沉默了一會,瘵梳子扔在了妝臺上,不喜不怒地說:“夠狠的啊!”
孫延齡走到她的身後,再度抱着她:“貞貞,我知道這樣不夠,可他是我的親祖母,再怎麼着,我也不能要了她的性命……”
“若是她這一回,要了承澤或者是我的性命呢?你是不是還要饒了她?合着,你們孫家人的命就是命,我孔四貞就該死是不是?”四貞像是生氣了,一把將孫延齡的手撥開,“你別碰我,去和你們孫家的人在一起,別理我死活。”
“貞貞——”孫延齡難過地說不出話來,小半晌方道,“易地而處,換成你是我,你會怎麼做?你能對自個的親祖母下得去手嗎?你若是怪我,就刺我兩劍吧,只要你的手裡能好受些。”
四貞心頭一軟,卻仍然虎着臉道:“你別以爲我捨不得,你們孫家的人都要我的性命了,我還顧惜着你做什麼?”
聽她這麼一說,孫延齡取了牆上掛的劍,抽出來,將劍把遞給四貞,指着自己的心口道:“你儘管刺,我但凡皺皺眉頭,閃避一下,就不是男人。”
他把劍尖對準自己的心口。
四貞把劍丟在地上,跳腳道:“討厭,討厭,孫延齡,你討厭!”
孫延齡笑起來,走到四貞跟前,將她一把摟在懷裡:“我知道你捨不得我。貞貞,相信我,以後再不會有這樣的事了,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你別和我鬥氣,你一生氣,我就難受,你就是皺皺眉,我這心裡都跟刀砍了似的疼!”
“哼,堂堂孫大將軍,竟然用這招,真沒羞!”
孫延齡看見四貞臉上的促狹,知道她在取笑他,便撫額退坐到牀沿上,呻吟道:“和自己的媳婦說這些,有什麼羞的?哎呀,不知道是不是剛纔被劍刺到了,這會兒我有些頭暈,難受!”
四貞心裡一緊,都顧不上看地上的劍上是不是有血跡,忙起身過去看他,卻見孫延齡摘了暖帽,斜倚在羅漢榻上,皺着眉,似乎很難受的樣子。
她連忙檢查孫延齡的身上,沒看到傷口,方纔鬆了一口氣道:“沒事,沒被劍傷着,許是你路趕過來,累着了,我倒水給你喝吧。”
孫延齡用手指勾上了四貞的衣帶,將她勾了回來,笑得曖昧玩味:“不用喝水,我是這裡難受。”
他拉着四貞的手摸向自己的身體。
感覺到什麼,四貞紅了臉。
孫延齡摟住她,斜靠過去用頭枕着她的肩,一手攀着她領上的盤扣,邊解邊道:“我這是難受,睡一覺就好了……你這這衣服好看,卻是太多層了!這都春天了,穿這麼多肯定很熱……來,爲夫幫你脫掉,今個還是早些就寢吧,咱們可是很久沒在一起了。”
四貞心頭狂跳,捂住脖子結結巴巴道,“我……我自己來。”
孫延齡也不勉強,站起身子,徑自解了他外面衣服上的腰帶,又坐在牀上摘了腳上的皁靴,最後脫得只剩雪白的中衣,閒適地靠在牀頭笑着看向四貞。
四貞好半天才磨磨蹭蹭脫外衫,正要脫了鞋子,卻見孫延齡笑眯眯看着她,再想到她打算色誘鰲拜之事,是告訴他呢還是隻字不提?不由憋紅了臉站在那兒呆立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