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是對的,和魔鬼做交易很簡單,但想要抽身簡直難上加難。墨兒身體一直不好,我每年都要殺害一個孩子作爲祭品送給那個所謂的水神,實際上的魔鬼。我的殺孽越造越多了。”
“就這樣,我爲了墨兒,爲了所謂城主地位身份的虛榮,造成了如今的禍事。”
“今年開始,不知道爲何城中突然出現了雨夜鬼影的傳說,我想起來辛夷臨終時的話,心裡十分擔憂,莫不是那些枉死的冤魂前來索命了?”
“我不敢耽擱,安撫了百姓後找來城中頗負盛名的珞愚大師,請他辦祛除怨氣的法事,這纔有了你們看到的一幕。”
臨思言聽到這時卻有些奇怪,這雲滄海似乎完全不記得他要殺了珞愚和自己兒子的事情了。如今這樣一位有着拳拳愛子之心的父親與她救下雲京墨時看見的那個陰鬱的人簡直判若兩人。
雲滄海終於把這些年埋藏在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他懇求地看向臨思言:“我只求你不要把我和那個魔鬼做交易的事情告訴墨兒,我不想他因爲這個去找那魔物報仇,最後只會是以卵擊石。”
“墨兒是個好孩子,雖說嬌慣了些,但和他母親一樣善良。他小時候一直因爲沒有娘被其他孩子欺負取笑,又身體瘦弱,罵不過打不過只能回來和我哭訴。我說給他出氣,他又不願意了,說自己只是想要應得的道歉。”
“他從小對橋樑水利頗爲感興趣,這些年也一直在研究,還說要做出成績給雲起城的人看看。我很高興他有這樣的心,他比我聰明,比我有能力,一定能修好那個水堤,造福百姓,更也不會淪爲那個魔鬼的傀儡。”
臨思言聽完了整個故事,也只能嘆一句造化弄人了。
一切的一切,追根溯源,也是因爲雲滄海因爲對名利、自己無法企及的能力的渴求才導致後面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只是在追逐中迷失後再想收手,卻也是來不及了。
但他又是一個心中裝着雲起城百姓的人,做的很多事都是爲了能讓百姓能真正過上好日子,只不過很多方法都錯了。於是一步錯,步步錯。
但同時,她也能理解雲滄海作爲一個父親的心:“這件事我可以答應你,只是若是不解釋清楚,恐怕雲起城百姓都會認爲是你一個人從中做梗了……”
雲滄海釋然一笑:“你一個外來人都知道了,雲起城百姓知道真相也是一日兩日的事了。這個留音珠裡沒有寫鶴歸山上幻音獸的來歷,我是將自己的罪狀盡數錄入其中了,只等墨兒成爲新一代城主繼承它時便可打開,大白於天下。”
“這些年城主府的私財我也準備用來補償那些孩子的父母,也算是贖罪了。”
“只是,我還想請求一件事,請您幫助墨兒在雲起城站穩腳跟。今日事發,墨兒不能有一個有污點的父親……”
臨思言頓時已經感覺到不妙了:“你要幹什麼……”
話音剛落,雲滄海的嘴角上揚,瞬間噴出一口黑血,顯然是服了毒。
他撐着最後一口氣,望向西邊,那是他親手搭建的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小竹屋。
辛夷,我這次可能沒有臉面見你了,來世,來世吧,我們都做普通人,做一對平凡夫妻。
不過幾秒,雲滄海已是氣絕,一代傳奇人物,就以這樣的結局結束了他難以評說的一生。
009眼看着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直接愣住了:“他……他到底是爲了什麼啊!他把你帶來這裡就是想在你面前自盡?”
臨思言低下頭看着雲滄海泛青的面孔:“父母之愛子,則爲之計深遠。他是不想讓自己的把柄落在外人手上,也不想成爲雲京墨的污點。”
009一聽,原本有些同情的心頓時又不忿了起來:“憑什麼啊!這好處全讓他佔盡了,讓我們收拾爛攤子!”
臨思言搖搖頭:“倒也未必,雲滄海倒是一個突破口,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了他和那個所謂的魔物做了交易,我們可以在這上面做點文章。”
009眼睛一亮:“你是說我們的支線任務?”
“魔族最近真是要死灰復燃了,到處惹是生非。現在看來,激起修仙界、魔族和雲起城的恩怨只需要再放一把火了。”
臨思言一把推開門,走向正廳,雲京墨正萎靡不振地倚靠在正座的太師椅上,鳳棲梧和鍾離澈則各自離得遠遠的站在兩邊,像兩座門神。三人看見臨思言出來,眼睛俱是一亮。
只有那個小沙彌依然是老神在在地站在一棵菩提樹下,似乎這邊的事與他無關似的。
雲京墨趕緊起身,快步走過來,有些着急地問:“怎麼樣了?我父親是不是真的……”
臨思言沒有回答他,反而對一邊侍立的小廝道:“去城內發佈告貼,就說雲城主認罪伏誅,已經於家中自盡。”
她無視了雲京墨目眥欲裂的神情,繼續面無表情道:“雲京墨經查並非雲城主之子,多年前雲城主的幼子一出世便因不足之症去世了。這位雲公子是他雲遊時抱回的孤兒,現下鶴歸山憐他一人孤苦,故而收作太虛真人門下弟子。”
那小廝在聽見“雲城主認罪伏誅”時都已經愣住了,聽臨思言說完,迅速召集了幾個人往後院跑去。
009一邊在心裡爲臨思言這說瞎話不打草稿的演技拼命鼓掌,一邊感嘆臨思言的“缺德”,好傢伙,轉手就把雲京墨這個大包袱推到太虛真人門下。
臨思言則覺得理所當然極了,當時自己的好大師兄太虛不也沒和自己商量就把女主帶到自己門下說服自己收她做徒弟嗎?自己收了一個徒弟,還他一個徒弟,很公平!
雲京墨狠狠地瞪着臨思言,眼眶有些發紅,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樣子,一把推開了擋在面前的鐘離澈,頭也不回地往後院跑去。
鳳棲梧聽到這一系列的變故,已經是驚呆了:“這是怎麼回事!師尊,那個雲城主……就這麼死了?”
鍾離澈也上前細細打量了一番臨思言,看到她沒有受傷才下心來:“那雲滄海若是真的像那樣作惡多端,伏誅自盡也算是罪有應得。”
此時身後的院中已經傳來一聲疊一聲的哭嚎,有哭喊着叫“城主”的,還有云京墨帶着哽咽的一聲“父親”。
“我們走吧。”臨思言沒有再管身後的吵鬧混亂,率先幾步走到那顆菩提樹下,對着那狀似在沉思的小沙彌道:“珞愚大師,一起?”
小沙彌聽到這個稱呼,慢慢睜開了眼睛,瞭然道:“你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