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傾後退了一步,她低下頭看去,被她踩在腳下的是一根簪子,而此時這根簪子斷成了兩半。
她蹲下身去撿,商絮也跟着伸手去撿,她的指尖碰觸到自己的手,沈洛傾下意識的擡起頭,便見商絮一臉嚴肅的繃緊了臉。
沈洛傾的五指緊了緊,她將撿到的斷簪放到商絮的面前,讓她得以撿起。
斷成兩截的簪子落入手中的時候,商絮有些呆愣,她微微擡起頭看向沈洛傾,那雙黑色的眸子卻沒什麼都看不見。
仿若被披上了一層霧紗,沈洛傾伸出手想要觸摸她的臉頰,商絮便拿着那簪子站起了身,她的表情看上去很不好。
沈洛傾極怕見到商絮這副模樣,不冷不熱的,待她如同一個陌生人般。
“那簪子很重要嗎?”沈洛傾小心的問着,思及某些地方,她換了個詞,繼續問着,“你若是喜歡,我買一個相同的簪子給你便好,你別難過。”
商絮搖搖頭,“不重要。”
斷掉便斷掉,物雖重要,卻遠遠沒有人重要,她連人都拋棄了,更何況是這小小的簪子,現在纔來說不捨未免有些可笑。
商絮鬆開手,那原本被她抓在手心裡的簪子跟着掉落在地上,然後她從沈洛傾身邊走過。
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沈洛傾立馬抓住了商絮的手,她似乎還想說些什麼,只是商絮並不想再與她說話,“放開我。”
她一說話,沈洛傾便乖乖的鬆開了手,放她離開。
看着她走開,沈洛傾低下頭,撿起地上的斷簪,然後匆匆的跟了上去。
商絮表現的一點都不像是看不見的樣子,明明她的雙眼失明,可是行走間卻與旁人無礙,也不知是吃過了多少苦頭。
想到此,沈洛傾便有些心酸,那個和她攜手在江邊行走,一臉溫柔模樣的商絮,那個本該被捧在手心中的商絮,那個……說着喜歡她的商絮。
商絮剛走回藥草田,便聽見白流止那有些氣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雖然他極力的在控制自己的憤怒。
“你去哪了?”
“我……”商絮擡起頭,剛想爲自己辯解,便聽見白流止說:“你這幾天待在房裡哪裡都不準去。”
“我……”
自家妹妹有些委屈的表情讓白流止的眉頭皺了下,他剛想補上一句除非有人跟着,便看見尾隨在商絮身後的沈洛傾,他的臉色徹底一黑,“你是要見她?!”
爲了這個女人所以違背了哥哥的叮囑?爲了這個女人所以支開了絲竹?
白流止有些生氣,他的氣質本就偏冷淡,如今更是沉着一張臉,讓任何人都不敢接近。
沈洛傾本就怕他,如今見到他這樣更是不敢接近他。
他人看得見,並不代表商絮看得見,雖然知曉白流止此時的心情並不怎麼好,但是商絮並不害怕他。
她走上前,輕輕的拉扯了下白流止的衣袖,頗爲可憐的喊着:“哥哥……”
在她頭頂上還頂着白流止的妹妹這個身份,對於妹妹有着百般愧疚的白流止並不會怎麼生氣。
白流止上輩子對她極好,在知道她是妹妹的時候,可是她一旦不是,這份溫情來的快去的也快。
商絮當時恨極了這個男人,只是後來想想不過也是一可憐人罷了,比她也好不到哪裡去。
“回去吧。”白流止嘆了口氣,有些無奈。
……
沈洛傾幾人便在這谷中住下了,白流止雖然不喜這個曾經女扮男裝欺騙自己妹妹成親的女人,但是看在好友的面上以及沈洛傾本身也並非是有意欺瞞便放過了她,只是從不給沈洛傾與商絮接觸的機會。
一切變得與商絮記憶裡的過去不一樣了起來,再次遇見的沈洛傾雖然對她同樣心懷愧疚,可是卻與以前有了些不同。
他們到谷中已有半個多月了,可是白流止對她的態度依舊沒變,那些她記憶裡本該發生的事情一件都沒有了。 Wшw _Tтká n _℃ O
除了沈洛傾身邊的那些男人外。
這一世,是真的改變了。
陽光透過繁密的枝葉落下,商絮靠在樹幹邊上,微微的露出一個笑容,最近她的心情很好,若是可以就這麼安安靜靜的下去也不錯。
有哥哥疼愛,生活平靜,雖然看不見會給她帶來許多麻煩,但是麻煩總是可以解決的,那並不是什麼問題。
只是,終是想象,她上輩子是怎麼死的?天真愚蠢,因而害死了自己。
“商絮。”
商絮臉上的笑容頓時消的一乾二淨,她微微的擡起了頭,冷聲道:“沈姑娘。”
“給你。”沈洛傾的眸子一暗,她將手中的簪子遞出,見商絮始終都不願接下她便將簪子放在了地上,輕聲道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什麼?對不起上輩子害死了她?對不起上輩子騙了她?
商絮的心裡悶着一口氣,她狠狠的揪了兩下身旁的雜草,指尖在碰觸到地上的硬物時,她更是生氣,一把便抓起了那東西,準備扔出去。
卻在擡手的那一瞬間停了下來。
這是……
商絮將手放了下來,細細的摸着手中的簪子,那簪身上有一道小小的裂痕,她沿着那縫轉了個圈,便知道那是之前那根斷掉了的簪子。
心裡升起不明不白的情緒來,商絮抿緊脣,將簪子緊緊的握在手中,也不知是因爲簪子本身還是因爲那簪子被人修復的原因。
……
沈洛傾幾人待在谷中也並不是沒有緣由的,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花流,花流那日回花家本是爲了揭發商絮的身份,進而好將商絮帶離花家。
雖然事情有些複雜,但是商絮還是好好的被送到了醫聖谷,並讓白流止欠下了一份人情,至於花家老太爺對商絮所做的那些事情,自然是瞞着白流止的。
花流此次前來是爲了那日離府的花臨,花臨那日說走便走,什麼都沒帶上,只騎着一匹馬便隻身一人離開了京中。
雖然和花臨吵了一番,但是在老太爺心裡,依舊是花臨重要些,所以便派了他出來追尋花臨。
他一路追到醫聖谷,也不見花臨的蹤影,也不知花臨是否死在了外面,若她死在的話,那還真是活該。
爲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還真是與她母親一個德性。
花臨爲了一個商絮與老太爺吵得怒不可爭,可是這個商絮呢?在醫聖谷生活的不知有多高興。
花流從窗子邊望出去,便見樹下的兩人站在一起,舉止看上去很是親密的模樣,商絮不知道對沈洛傾說了些什麼,竟讓她笑得十分燦爛。
花流忍不住就冷哼了一聲,關上了窗戶。
若是花臨看到這副景象的話,想必表情一定非常有趣,只是可惜了……
樹蔭底下,沈洛傾驚訝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商絮一臉溫和的對她說着謝謝,她滿目的驚訝,可是驚訝過後又是忍不住欣喜。
這是這麼久以來,商絮第一次衝她露出了除冷漠以外的表情。
開心,忍不住的就開心,可是一想到這份緩和是來自那根斷掉的簪子,沈洛傾就有些心塞,也不知是誰送的,竟讓商絮那麼高興。
想到那日被白流止看到,他陰陽怪氣的一句,“原來竟是你送的,難怪她那麼寶貝。”她就無法不去在意,這會是誰送的呢?
能讓商絮如此的在意。
她想要問商絮,可是又不敢問。
畢竟她和商絮還有着一層隔閡,如果無法消去的話,永遠都會是這個樣子。
這輩子相對上輩子來說,要好了許多,她們提早到了醫聖谷,白流止對商絮關懷有加,沒有將她關進那陰暗的地下室中,那些人也沒有弄出一個謊言來欺騙白流止。
商絮看上去要比原來高興許多。
“這是我應做的。”沈洛傾小心的斟酌着字詞,“商絮,你過的好嗎?”
“我很好,多謝沈姑娘關心。”
她句句都透着疏離,讓沈洛傾不敢接近。
上輩子商絮說,她早就知曉她是女兒身了,唯獨沒有問出的一句話卻是交給了白流止來問。
上輩子的商絮膽小,這輩子的沈洛傾何嘗不是呢?不敢說,不敢問,擔心着一切,商絮失蹤的那幾個月裡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商絮是否喜歡上了其他人,她也不知道。
“你開心就好。”
“沒什麼事,我便先走了。”
“等等——”
商絮回過頭來看着她,明知商絮看不到,可是沈洛傾還是不敢與她對視,“那個送你簪子的人,對你好嗎?”
商絮愣了下,她抿着脣,想起那個人來,眉頭狠狠的一皺,“不好。”
那個在初次見面時,便一臉高傲的問詢着她的名字的傢伙,那個拉着她的手走遍大街小巷的傢伙,那個總是喜歡餵給她糕點的傢伙,那個……對她說別怕的傢伙,那個對她說想要她的眼睛好起來的傢伙……
其實一點都不好,霸道又專橫,什麼都是她決定,偏偏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除了她姓花,上輩子是害她一生的花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