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下起了小雨,這是入夏以來的第一場雨,並不大。
湖面上隨着一滴一滴的雨落入水面,盪開一圈一圈的波紋。
站在傘下,顧言兮探出手去接雨滴,可是微小的雨僅僅只是在她手中盪開。
另一把傘下的女人看着她的這番動作,在她收回手的時候,女人才向她說出了約她來此的目的,“我想請你幫我。”
顧言兮將攤開的手心合攏,她的身子微移,傘也跟着她轉動,她微微的笑了起來,隨後吐出了單個字,“幫?”
她裝傻充愣的模樣讓林微晴咬了下嘴脣,心中明明知道這人早已知曉自己來這裡是做什麼事情,倒是她滿臉不解的模樣卻是讓人覺得十分可恨。
“顧如瑾,我知你知。”
林微晴並沒有生氣也沒有跟她申明自己要她幫什麼,這倒讓顧言兮挑了下眉,頗有興趣的與她繼續交談,“我爲何要幫你?”
聽見她問這話,林微晴心裡鬆了口氣,心中明白這些所謂的權臣大多圖的不多是一個權字,若是要爭取到顧如瑾的支持的話,那麼便得許下足以讓她心動的條件。
依照墨玉所言,若是能獲得顧如瑾的幫忙,那麼等同於是背後站了一個顧家,顧家三代從政,這一代更是出了一個將軍,在強大的武力面前,一切的陽謀陰謀均無用。
顧家文武皆有涉獵,這種家族若是放在她所知曉的那些歷史,絕對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我能給你所有你想得到的。”
似乎早已預料到林微晴會說出這種話,顧言兮倒也沒有多少驚訝,她只是默默的看着林微晴,隨後淡然的反問着:“我有什麼得不到?”
憑藉着顧家的家世,顧如瑾有什麼沒有的呢?就連三皇女都無法說動的角色,她又憑什麼能說服她。
“晴初公主若要那位子又何必來求顧某這一介白身?聖上不早早言明,她想要傳位於您了嗎?”
“人一旦擁有了權勢便會迷戀上這滋味,顧如瑾你不會真的天真的認爲女皇是真的想要傳位於我吧?”
“如此看來,晴初公主倒也不笨。”顧言兮笑着說,繼而將目光放到水面之上,原本平靜的水面因着小雨蕩起了一圈圈的波紋,應接不暇。
有時候就算是小雨也能將整個水面攪的一團亂,更何況是傾盆大雨呢。
這個國家的君主選拔十分的簡單,因爲是要讓女主進行成長,所以纔會在最後揭曉。
成長有很多種手法,每一種最終都會得到一些結果,有好或有壞,從這之中所得到的東西便會培育出一個人來。
人的成長也很簡單,你所想要一個什麼樣的人,那麼便從小給他灌輸一些他所該懂的東西,日積月累下來,這個人會被你所洗腦,對你的某些話而根深蒂固。
比起所謂的養成,顧言兮更傾向於調-教。
比起在一片白紙上渲染出她所要的顏色,顧言兮更喜歡將一片色彩鮮明的紙張染成濃墨色。
林微晴不是幼兒,不是年少無知的女孩,對於這個世界她或許還很模糊,但是時日一久,她便會發現這個世界的本質。
那麼身爲教導者,是溫柔告訴她這個世界的陰暗,讓她抱着半信半疑的心去看這個世界,直到她受到傷害徹底的清醒;還是直接將整個世界的陰暗面攤開擺在她面前,讓她一開始便清楚的意識到這個世界的危險呢?
顧言兮脣邊的笑意漸深,雙眼眼底閃爍着不明的光彩。
她自然是選擇前者不是嗎?
“你要如何才肯幫我?”林微晴別過頭,壓下心中的怒火問着。
林微晴覺得自己果然十分的討厭顧如瑾,討厭顧如瑾看向她的目光。
那種目光會讓她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愉悅對方,試圖引起對方的注意力。
聽見這話,顧言兮的眉頭一挑,她刻意壓低了聲音,曖昧不明的話語伴隨着這場小雨在林微晴耳邊響起。
“我什麼都不缺,只缺一個暖牀丫頭。”
她話裡話外都在指着那個暖牀丫頭該是誰。
“你!”林微晴憤怒的看向她,那雙黑色的眼睛裡跳動着怒火。
“殿下這般看着如瑾做甚,莫不成殿下是想向如瑾自薦枕蓆不成?”她說笑着,那微冷的聲線中帶着份嘲笑,林微晴死死的盯着她,握緊了雙拳將心裡的怒火壓下。
“那麼希望顧小姐你不要忘了今天說的話!”說罷,林微晴甩袖便走。
第二天大早,宮中便送來了一名婢女,據說是晴初公主專門送給顧如瑾的,對此顧言兮倒也欣然的接受了下來。
林微晴開始和顧言兮有了交集,有時候顧言兮會將林微晴叫出來,帶着她去酒樓坐上一上午,有時候則會帶着她去郊外,參與她們那個圈子的某些活動。
就像是在帶着林微晴去玩耍一樣,從頭到尾顧言兮都沒有提過那天的事情。
這讓林微晴有些不滿。
加之身邊墨玉的慫恿,這份不滿被放到了最大。
只是——
“殿下,那個顧如瑾是真的打算幫您嗎?她每天都只見您出去玩耍卻從不做些別的事情……奴婢聽說先前她曾與三皇女接觸過……殿下怎麼肯定顧如瑾就一定會幫你?”墨玉輕聲的說着,話中慢慢的擔憂。
聽着她的話,林微晴雖然有些氣憤,但是想到先前的談話,這份怒火還是被壓了下來,“她幫不幫我,我不確定,但是既然選擇了去信,現在便去懷疑,未免有些可笑。”
她們兩個並不存在所謂的利益關係,她不敢十足十的去相信顧如瑾,但是那人既然應承下來的事情就沒有理由去反口,畢竟欺騙她,顧如瑾也得不到什麼。
……
“顧如瑾,你到底什麼意思?”
又一次被顧言兮叫出來陪她玩樂的林微晴終是爆發了。
她盡力的壓着心中的怒火,可是那接連拔高的聲音卻藏不住一絲的氣憤。
見她如此,顧言兮只是微微的一笑,她單手拿起桌面上的空茶杯,卻是自顧的玩樂着,“殿下不是看到了嗎?”
她的話讓林微晴有些生氣,她焦慮着那些事情,而顧如瑾卻是一副風淡雲輕的模樣,就像是從未將她的事情放在心上過。
林微晴閉上雙眼,壓下心底的不忿,然後再度睜眼,“顧如瑾,你在想什麼?”
林微晴停頓了一下,又說了一句,“既然你我已經合作,那麼我希望你能夠告訴我,你的想法。”
聽到這話,顧言兮只是笑着,卻是一語不發,沒有半分要告訴她的意思。
“顧
如瑾。”林微晴低聲喊着她。
“嗯?”
林微晴說了一句,話中滿是真摯,“我很認真。”
所以希望你不要欺我。
“殿下莫不成認爲如瑾這是在與您玩笑?”顧言兮合上扇子,笑着問了句,但是言語之中卻沒有那求問答案的意思。
“不然呢?”
“殿下若是不懂,那麼便去看,去聽,去猜,終有一日,殿下會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頓了頓,然後看着林微晴那張臉,笑了下,繼續說着後話,“殿下認爲自己什麼都不去做,答案便會到殿下面前來,那是絕不可能的。”
林微晴微微一愣,她下意識的問:“所以?”
顧言兮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她,然後她放低了聲音,柔聲道:“這是第一課,殿下。”
……
——“這是第一課,殿下。”
爲什麼會說出這種話來?顧如瑾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林微晴穿着坐在牀上,身下微軟的牀讓她有些懷念。
顧如瑾這個人看上去雖然不像是個壞人,但是那偶爾流露出的半分陰狠卻是讓林微晴有些害怕。
前幾日她與顧如瑾一同去遊玩的時候,途中遇上了與顧如瑾相識的好友,同行中更是有幾個顧如瑾不曾有過往來的人,但是隻是一次小小的遊玩,原先並不怎麼親近的關係卻突然有了質的飛躍。
明明一開始對方看顧如瑾的表情有些不善,可是後來卻又變得十分詭異的友好了起來。
林微晴曾經想過是因爲家世的問題,但是那個時候,顧如瑾卻笑着回答她,她們那羣人與人交友並不看家世背景。
那麼到底是爲什麼呢?
那天她們做了一個小小的比賽,比的是騎射,顧如瑾確實不愧於是顧家人,那天的騎射均拿了優等,而另外一位雖輸於她,但是卻也不差,事後兩人的關係卻是莫名的好了起來。
當時林微晴也以爲僅僅是因爲遇到了同好的原因。
那麼顧如瑾到底要她明白什麼?
次日。
顧言兮這次並沒有帶她去酒樓靜坐,而是帶着她穿過了大街小巷。
巷子口內地上落滿了許多的髒東西,一走過去還能聞到一股怪味。
林微晴下意識的便伸手遮住了口鼻,她望向身邊的顧言兮卻見她面無異色的走了進去。
林微晴稍微遲疑了下也跟着走了進去,地面很髒,只是剛剛走了沒幾步,林微晴的裙角便被染黑了幾分。
走了一段路,面前的道路愈發的狹窄了起來,不過比起剛剛的那段來,這裡倒是要顯得乾淨幾分,也沒了之前那陣怪味。
“殿下可知世家子與寒門子的區別嗎?”顧言兮走到了一家門前,然後回頭問了她這麼一句。
林微晴有些愣,完全不明白她的意思。
見她一臉呆滯的模樣,顧言兮卻也沒有再說什麼,她直接曲起食指在門上敲了兩下。
來開門的是一個女子,她穿着有些舊的襦裙,一雙手上還有些繭子,有些暗黃的臉充分的說明了她的家境並不是很好。
林微晴站在一邊聽她們交談着,她聽得有些懵懂,只是隱隱的聽到了幾個敏感的詞。
科考。
她們的談話並沒有太久,很快便結束了,直到離開,林微晴也不知顧言兮到底帶她來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