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隊行了走了一個月,終於隱約可見一大羣營帳,很多人站在營帳羣前恭候他們。
紅楓笑呵呵的摸了下自己的白鬍子道。
“是可汗,定然是接到消息特意來迎接我們的。”
明姝眼中也閃着輕鬆的笑意。
穆牙和起熊他們也是一臉的高興表情,唯有仲夏眼中閃過譏諷,暗道,不知道那兩位見到我忽會是什麼表情呢?
這樣想着,她臉上確實一臉的興奮,高興地揮手喊打。
“可汗!可敦!我回來了!”
快到門口的時候仲夏興奮地從馬上跳下去,連蹦帶跳地像可汗和明飛公主撲過去。
可汗站在衆人前面,高大的身姿和起熊比也不遑多讓,雙眼炯炯有神,看見仲夏,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牽起一絲笑容道。
“父汗聽說你爲大顏立下了汗馬功勞,不虧是我的兒子,好樣的!”
仲夏原本還想着自己是不是把戲演的太誇張了,聞言,一副被父親誇獎之後的滿足樣,笑道。
“都是父汗教導有功!”
“嗯,很好。”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隨即看向明姝,上下打量了一會,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笑道。
“你也很不錯。”
明姝彎腰行了一禮,恭敬道。
“明姝不敢當,無愧於可汗的教導足矣。”
“哈哈哈,你自然是無愧於本汗的教導,本汗對你很滿意!”
“多謝可汗!”
一道炙熱的視線射過來,仲夏轉頭看過去,明飛公主柔美絕色的臉上略顯僵硬,手中的絲帕已經被她扯得變形了,當着衆人的面向仲夏微微一笑道。
“你平安歸來我就放心了。”
仲夏暗道,大元朝大敗而歸,她心裡不知道有多怨恨我呢,不知道接下來她會怎麼對付我呢?
表面上卻是一臉的傻笑道。
“可敦我好想你啊。”
夜幕降臨,草原的月亮顯得更加的晶瑩剔透,無數閃着光的螢火蟲從綠草間鑽出來,匯成一片飛向天空,美不勝收。
仲夏正一臉傻笑地喝着酒,座上身姿偉岸的可汗正和明姝把酒言歡,她有一口沒一口的喝着,暗道,怎麼還不散場啊,她想回去休息了啊。
紅楓大肆讚揚仲夏道。
“小可汗以前沒有上過戰場,老朽竟然不知道她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天才,第一次上戰場就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汗您可要好好嘉獎她啊。”
他是大顏資歷最老的人,可汗不敢駁他的面子,含笑看向仲夏道。
“父汗知道你功不可沒,一直在想着該賜給你什麼好,就怕不合你心意,你說你想要什麼,父汗都滿足你。”
仲夏在心裡翻了白眼,暗道,你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裡纔對,如果不是紅楓提起來,你根本想不起來應該嘉獎我吧?
臉上卻一臉傻笑道。
“兒子什麼都不缺,如果說實在想要什麼東西的話,兒子只願父汗身體健康足矣。”
可汗一震,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露出真實的感動,端着一杯酒下了高臺。
仲夏連忙站起來,他站在她面前,欣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父汗以前都沒注意,你竟然已經長得這般高了。唉,父汗只有你一個兒子,如今也到了該成親的時候了,一年前你不適合赤奴部落的娜娜珠訂了親嗎?父汗就把西邊胡花河那一片封地賞給你,如何?”
胡花河那片封地規模不大,但勝在草場肥沃,牛馬成羣,養她的五千親兵還是綽綽有餘的,看來可汗對這個兒子還是有一分真心在的。
她開心地笑道。
“謝父汗!”
“嗯,好孩子。”
可汗看着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愧疚,就當是補償這麼多年的虧欠吧,他這樣想着。
如果不是他提起來,仲夏都忘記了自己還有一個未婚妻,按照草原上的規定,有了自己的封地之後可以將未婚妻接過來一起居住,等到大婚之後就順理成章的成爲封地的女主人。
該怎麼和那姑娘說退婚之事呢?
她傷透了腦筋。
可惜沒等她想出計策,就接到赤奴來的書信,赤奴部落的殿下達爾和公主娜娜珠不日將來大顏部落拜訪。
收起書信,仲夏覺得腦殼有點疼,帳篷口響起了女音的聲音。
“小可汗,明飛公主請您過去。”
仲夏一頓,她找自己有什麼事?看來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
嘆了口氣,起身掀開簾子出來,就見女音柔順地低頭行禮,完全看不出上次成功潛進守備森嚴的城池,替明飛公主傳消息的樣子,是個深藏不漏的人呢。
上次她們逼迫她替敵軍賣命,讓她成爲一名受人唾棄的叛徒,不知道在知道她將計就計將大元朝的二十萬大軍全部擊垮之後,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她好奇地朝女音探究地看過去,女音低着頭唯恐泄露自己的真實情緒,低頭悶聲道。
“別讓公主殿下等急了,小可汗快些吧。”
仲夏無意義地笑了一下,看來她們被打擊的很深呢,不知道明飛那裡等着自己的是什麼呢?左不過是歇斯底里的憤怒和辱罵吧?
掀開簾子,昏黃的燈光泄了出來,仲夏邁步進去,明飛公主依舊在對着鏡子打理她那一頭青絲。
仲夏眼觀鼻鼻觀心,低頭不語。
直到她語氣輕柔道。
“你有沒有受傷?”
語氣好像是以爲母親在慈愛地問她的孩子,這是仲夏從來沒有感受過的,如果是原主肯定已經感動地哭了,但仲夏沒有一點感覺,淡淡回道。
“受過傷,已經好了。”
帳篷裡又恢復了寂靜,她緊緊地打理她的頭髮,仲夏不知道她到底打着什麼注意,低頭不吭聲。
良久她輕輕開口道。
“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還是住不慣帳篷,在夢裡經常夢到京城我曾經那座院子裡的花花草草,那時候我的父親還沒有有戰死沙場,而我還是那個縱馬狂歡的小郡主,整個京城沒人敢惹我分毫。”
“真懷戀那個時候。”
仲夏從沒有聽人說過她的曾經,沒想到柔弱的像一捧春水似的明飛公主,年輕時候竟然是那樣子的。
“我年輕的時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呢,他們還給我起了個諢號,叫什麼來着........哦,叫帶刺芙蓉,呵,這個外號很好笑是吧?我都已經快記不得那些事了,多美好啊..........”
仲夏靜靜聽她說着當年的事,一聲不吭。
她又接着道。
“哦,你還沒聽我說過你的外公是嗎?他是大元朝的王爺,是保家衛國的大將軍,他是最寵愛的的父親,雖然他經常守在邊疆不在家,但他的功勳足以使我在京城橫行無阻,他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保家衛國誓死無悔!哈哈,他真的是一位英雄。”
“你怎麼不說話呀?我一個人說多沒意思呀。”
她的語氣像一個和父親撒嬌的小女孩,仲夏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了,斟酌着回答她道。
“他....我是說我的外公,他是一位了不起的人,是個英雄。”
她嘻嘻一笑,雙手合十一拍雀躍道。
仲夏心想,既然有這樣的父親,她又爲什麼被嫁到草原和親呢?
“對了!他的確是一位英雄。但是.........有一天他們帶着他的骨灰回來了,我的父親爲了抵禦外敵入侵死在了戰場上.........”
她將一頭青絲攏在了胸前細細擺弄着,繼續道。
“他就這樣留下了我一個人,外面的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話,府裡奴僕欺負我年幼,我被迫掩藏了所有鋒芒,還未體會到悲傷就被迫一夜之間長大,我將府裡打理得井井有條,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錯處,我本以爲我的一生就會這樣平平淡淡地過去了,可是在我及笄那年,大顏部落向大元朝求親,皇帝不忍心將自己的親身女兒嫁過去受苦,於是給了我一個公主的封號,美曰其名是對我父親爲國捐軀的賞賜,我就這樣孤身一人被嫁到了大顏,是不是很好笑?”
她轉頭對仲夏笑得像個孩子一樣爛漫。
仲夏真心地搖頭道。
“不,是那皇帝薄情寡恩,如此對待功臣之後,實在令人心寒。”
她笑了,溫柔地看着仲夏,良久道。
“你果然是我的孩子,真的和我年輕時候很像,好似一個模子裡刻出來似的。”
仲夏不知道她突然提起這個幹什麼,所以沒吭聲,任她打量。
她又問道。
“你是不是覺得我對大元朝的忠誠顯得很可笑?他們所有人都沒把我這個公主當回事,我卻上趕着?”
仲夏看着她還是不吭聲。
她也不在意,接着道。
“不,我不是效忠大元朝,而是守護我父親用生命守護的國家,我不能讓他的心血被那些無腦的蛀蟲啃食了。”
仲夏心裡一跳,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難怪了。
她驟然轉過身,狠狠地盯着仲夏,恨聲道。
“可是一切都被你給毀了!你利用我擊敗了二十萬大軍,你利用我,你怎麼可以利用我,你居然利用我?!你這個小畜生!”
她轉過身仲夏才發現,她被攏在胸前的青絲已經被剪的七零八落了,她一向十分愛惜自己的頭髮,現在居然剪了?
她大喊着,
“我應該遭到懲罰,我們都應該受到懲罰,才能告慰天上的英靈!”
說着揮舞着剪刀朝仲夏撲過來。
仲夏輕而易舉地避開她,看着她癲狂的臉,意識到這人幾乎已經瘋了。
她不斷地撲過來,仲夏避開,這場單方面的攻擊直到她力竭才停下來。
她汗溼的頭髮黏在臉頰邊,淡青色的裙子逶迤在地,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悽美,她喘着氣突然就笑了起來,她道。
“我年輕的時候可沒有你這樣的身手,我父親不讓我學武,他說那樣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可是如果我學了武,是不是就能在和親路上逃走了呢?哈哈。”
仲夏不語。
她笑着笑着突然又開始發怒。
“我一直想着大元,念着大元,保護我父親用生命守衛的國家,可是這一切都讓你毀了!你爲什麼要背叛我,爲什麼害我背上那麼多條人命?!”
仲夏靜靜地看着這個可悲的女人,冷笑一聲道。
“大元朝的人命是人命,我大顏部落的人命就不是人命了?你逼迫我當可恥的叛徒時可有想過我的處境有多艱難嗎?這些年因爲我身上有大元朝的血統,父汗隱晦而猜忌的眼神我還看得少嗎?”
她笑得渾身顫抖,裙子鋪開在地上,聞言驚訝的挑了一下眉毛道。
“你居然發現了?我還以爲你是個活在幻想裡的蠢貨呢。”
一個無法置信的猜想突然浮現,仲夏質問道。
“你從始至終都知道是不是?你讓我女扮男裝利用我得到你想要的,從來不管我心裡有多恐慌和害怕,你知道父汗一直對我有猜疑,你和他眼睜睜看着我爲了得到你們的一句誇獎做盡了蠢事,從始至終,在你和父汗眼裡,我就是一個棋子,一個可以利用的蠢貨對不對?!”
她驀然仰天大笑起來,眼淚從眼角流過美麗的面龐,悽美異常。
她不說仲夏也已經知道了答案,如此的不堪。
心裡像被無數只螞蟻啃食一樣密密麻麻地泛起了疼痛,那是原主殘留的情緒,仲夏害怕自己當場失控,轉身就走。
身後驟然響起一道淒厲的喊聲。
“不!不是這樣的,孩子娘沒有.........”
仲夏沒有回頭,想聽她一句‘孩子’的那個人早就不見了,她只是個任務執行者。
“算了,說再多也沒有意義了,你的真實身份,我不會說出去的,從此刻起,你我......恩斷義絕了吧。”
仲夏腳步一頓,沒有絲毫猶豫快速離開了。
背後響起明飛公主撕心裂肺的笑聲,或者說哭聲。
仲夏快速朝自己的帳篷走過去,路過的士兵恭敬地朝她行禮,心臟的疼痛越來越劇烈,她終於忍不住靠着木樁蹲了下來,等待這場疼痛過去。
原主的情緒太過強烈了,心臟痛得好像要死去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