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就在此刻,忽聽角門邊傳來了小二的聲音:“老師父,這院子是人家包了的,住的是兩位坤道……”

一個怪里怪氣的聲音道:“不管,老衲非找到那不爭氣的徒兒不可,老衲辛辛苦苦化來的銀子,不能讓他去胡天胡地。”

小二苦着臉道:“敝店壓根就設和尚進過門,您老人家是出家人,恁地……”

一個邋遢和尚,歪歪斜斜地走了進來,破僧帽朝天開了孔,一襲僧袍千補百衲,赤着雙腳,手裡拄了根禪杖,肋下掛了個大黃布袋,鼓繃繃地不知裝了什麼物事,臉上重重疊疊盡皺褶,兩道白眉彎垂眼角,看樣子至少也有八十以上年紀,眼皮低垂,只露出一條縫。

小二哭喪着臉跟在後面。

錦兒大聲道:“店家,這院子是包定了,怎麼放閒雜人進來騷擾?”

小二揚聲道:“姑娘,你是看見的,小的說不聽……”

邋遢和尚一路歪斜地走向偏房,逐間看了看,又轉來正屋。

小二橫身一攔,道:“老師父,小的算求您,請您出去,成麼?”

邋遢和尚一頓禪杖道:“你想打人命官司?找不到那孽徒,我和尚只有死路一條,看一看打什麼緊,我不偷不盜,也不礙人家的事!”

一個踉蹌,到了正房明間的門外,小二攔了個空。

錦兒臉上變了色,她看出這老和尚並非尋常人物。

邋遢和尚眼皮微擡,兩縷極細的精芒一現而隱。

“芙蓉女”站起身來道:“老師父,這裡沒您徒兒。”

邋遢和尚回頭望着店小二道:“你說這院子裡住的坤道,怎會有男人?”

小二道:“唉!”了一聲道:“人家是一路的,您老就別管這碼事了。”

邋遢和尚毫不客氣地跨入房中,眯着眼朝田宏武一打量,道:“這位施主臉上有妖氣,八成是中了邪道。”

“芙蓉女”粉腮一變,道:“老和尚,光棍眼裡不揉砂子,你到底目的何在?”

邋遢和尚大聲道:“老衲找偷銀子的徒弟,聽不懂你說的是什麼?”

“芙蓉女”道:“這兒沒您找的人,看在您年事已高,不便計較,請便吧!”

邋遢和尚到左邊張張,又到右邊門望望,口裡嘀咕道:“這孽障別讓老衲找到,不然有他的好看!”

說着,又望向田宏武,道:“這位施主好面善,哪裡見過?”

田宏武站了起來,話是聽到了,但卻不知如何回答,只怔怔地望着對方。

“芙蓉女”冷笑了數聲,道:“老和尚,你是故意找茬來的麼?”

邋遢和尚看來火氣不小,大聲道:“找徒弟的!”

“芙蓉女”再次發出了一聲冷笑,道:“你不希望出事吧?”

邋遢和尚一張眼,露出白眼道:“出事,出什麼事?”

“芙蓉女”一揮手,道:“田護衛,用劍攆他出去!”

田宏武可真聽話,手中劍一橫,便欺向邋遢和尚,他在心智不由自主之下,動作等於發自本能,橫劍便勒向對方。

小二驚叫一聲:“媽呀!”

邋遢和尚可相當滑溜,一歪,一斜,一眨眼換了三個位置,田宏武勒出的劍落了空,“追魂三式”出手落空,這是第一次。

田宏武心智不由自主,他並未對這老和尚的步伐感到驚奇,一劍落空,本能地又出一劍,仍是第二式“投環飲刃”。

邋遢和尚驚呼了一聲,身形一個踉蹌,手中禪杖就踉蹌之勢不成其招式地揮了出去,“鏗!”地一聲,劍杖交擊,冒出一溜火光,禪杖竟然是精鋼打造的。

“芙蓉女”與錦兒粉腮大變,她倆看出這和尚功高莫測。

邋遢和尚拿起禪杖看了看,跌腳道:“好端端一根禪杖,被你砍崩了個口,唉!今天日子不好!”

說完,倒拖着退到院地中,眼縫裡那極細的精芒,又迸現了一次。

店小二哭兮兮地道:“老師父,您可以走了!”

他是真的怕出人命。

邋遢和尚怪叫道:“我老人家要走時自然會走,你嘮叨個什麼勁?”

“芙蓉女”走到房門邊,示意田宏武住手,然後春花似的一笑道:“您老人家怎麼個稱呼呀?”

邋遢和尚搖頭道:“佛說不可說,有了稱呼便是着相,世本無物,返我真如,女施主,別太率性而爲,因果是可怕的。”

這幾句話,充滿了佛理禪機。

“芙蓉女”發了呆,被這幾句話驚呆了,對方似是位得道高僧。

田宏武也發了呆,但他的發呆卻是因了失去了意志,腦海裡一片混沌之故。如果他人還清醒,定然震驚莫明,這當是他碰到的第一高手。

錦兒向店小二一擺手,道:“設事了,你走吧!”

小二疑惑地望了她一眼,又望了老和尚,想說什麼卻不敢開口的樣子,轉身走了。

“芙蓉女”臉上又綻開了笑容,大概她生來就喜歡笑,聲音變得很柔和地道:“老師父,您到底是要做什麼?”

邋遢和尚偏頭想了想,道:“藥醫不死病,佛渡有緣人,老衲忽然覺得與這位施主有緣……”

說着,用手指了指田宏武。

“芙蓉女”喲了一聲道:“您的意思是要收他當小和尚?”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是有這意思,他比老衲那拐銀潛逃的不肖徒強多了!”

剛纔他說那幾句佛理時,顯然法相莊嚴,現在又變了另一副樣子。

“芙蓉女”道:“老師父,這恐怕辦不到,他是我的護衛,不能自主。”

邋遢和尚白眉一軒,道:“是女施主使他不能自主的麼?”話中有話,暗示田宏武受了她的禁制。

“芙蓉女”面色變了變,笑態不改地道:“老師父,他是我的人,當然受命於我!”

邋遢和尚道:“那女施主一點頭,豈不就成了?”

“芙蓉女”道:“可是我不想答應!”

邋遢和尚又嘻嘻一笑道:“老衲精於風鑑之學,女施主與他無緣,任何事都得隨緣,不可強求。”

“芙蓉女”粉臉上掠過一抹異樣的光影,嬌聲道:“他是我的人,扯不上什麼緣不緣的,是麼?”

邋遢和尚搖搖頭道:“這不是女施主由衷之言,我和尚是照相而斷,信不信由你。”

“芙蓉女”道:“大師父還是另找對象去渡化罷,話說到這裡爲止。”

邋遢和尚道:“不能打個商量麼?”

“芙蓉女”道:“這倒有趣,這商量怎麼個打法?”

邋遢和尚摸了摸耳朵,白眉一皺,道:“以條件交換!”

“芙蓉女”露齒一笑道:“這更有趣了,什麼條件?如何交換法?”

邋遢和尚道:“你雖貴爲關外盟主千金,但並不快樂,相反地,你爲了一件事日夜愁苦,對不對?”

“芙蓉女”的笑容倏地消失了,驚民地道:“大師父怎麼知道的?”

邋遢和尚淡淡地道:“老衲說過善風鑑,善觀氣色,許多不足爲外人道的事,瞞不了老衲。”

“芙蓉女”粉腮一變,再度下意識地向後挪了一步,道:“老師父能說得更明白些麼?”

邋遢和尚道:“還要怎樣明白,響鼓不必重錘,聰明人一點即透,你表面上與平常人完全一樣,但實際上卻非常痛苦,對不對?”

“芙蓉女”打了一個冷戰,面色更難看了,激動地道:“老師父能解決這問題?”

邋遢和尚道:“老衲雖不能解訣,但可指引你一條明路。”

“芙蓉女”轉動着眸光,迫切地道:“那就請老師父指引?”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這就是老衲所說的條件。”

“芙蓉女”期期地道:“條件……老師父的意思是交換我這名護衛?”

邋遢和尚道:“不錯,正是這個意思。”

“芙蓉女”望了望田宏武,蹩眉想了一陣,突地搖頭道:“我不幹!”

邋遢和尚道:“你願意痛苦一輩子?”

芙蓉公道:“如果您能解訣,還可商量,如果說指引明路,路已經有了。”

邋遢和尚閉了閉眼,道:“有路是假的,你捨不得放他是真的……”

“芙蓉女”道:“這是我的事,老師父用不着多管閒事。”

邋遢和尚宣了聲佛號,道:“女施主可不要後悔?”

“芙蓉女”道:“我從來沒後悔過。”

邋遢和尚把頭連點,道:“好,好,你不後悔,哈哈哈”

狂笑聲中,轉過身去,口裡嘟噥道:“好徒弟收不成,還是去找那個不成材的吧,總強似沒有!”

就着,禪杖點地,一歪一斜地走了。

錦兒吐了口氣道:“這瘋和尚邪門,找徒弟是假的,八成兒是衝着咱們來。”

“芙蓉女”蹩額道:“錦兒,我真的有些後悔了……”

錦兒道:“後悔什麼?”

“芙蓉女”道:“也許……他真的能指出一條明路,比我們盲目地摸索強。”

錦兒道:“教主對最近發生的事,極爲震怒,飛訊指示務必要除滅所有敵人,小姐總不成放了他,而且……”

她沒說下去,只神秘地眨了眨眼。

意在不言中,“芙蓉女”當然明白,迷惑的只有田宏武,她倆的對話他是聽到了,但卻無法去思索。

“芙蓉女”低頭想了一會,道:“錦兒,東西失去了還可以再到手,機會失去了便沒有了,你懂我的意思……”

錦兒沉吟着道:“婢子……不完全懂……”

“芙蓉女”像突然下了決心似的一擡手道:“去追那老和尚回來!”

錦兒吃驚地道:“小姐改變主意了?”

“芙蓉女”大聲道:“少廢話,快去追回來!”

錦兒調皮地打了一躬,道:“是,我的小姐!”轉過身,口裡喃喃道:“這一陣子,人家不知走到哪兒去了。”

說着,人已到了院子裡。

角門外突然傳來邋遢和尚的聲音:“不能追,不能追,我和尚六根清淨,被女人一追,讓人看見成何體統,我來了。”

話聲中,人已從角門像醉漢似的走了進來。

錦兒不由發了怔,這和尚太邪門了,人家在屋裡講話,他在院子外能聽見,實在是匪夷所思的怪事。

“芙蓉女”再那也不能不吃驚,也立即來到院中,迎着邋遢和尚道:“老師父的耳朵可真靈。”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還好,年事雖然高了,但耳目還算勉強管用,女施主是想通了?”

田宏武也移步到“芙蓉女”身後,他心裡只有一個最牢固的意念,便是跟定“芙蓉女”,其他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

“芙蓉女”點點頭,道:“我答應您的條件,把人交給您。”

邋遢和尚從袍袖裡取出一個皺成一團的紙柬,道:“都寫在這上面了,女施主先解了他的禁制,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芙蓉女”道:“我得先過目!”

邋遢和尚道:“出家人戒妄,我和尚怎會騙你。”

“芙蓉女”眸光一轉,道;“不成,老師父這出家人不同於別的出家人”

邋遢和尚目芒一現而隱,道:“怎麼會不同,我和尚一樣守三皈六戒,禮佛誦經,濟世渡人。”

“芙蓉女”搖頭道:“不成,這事關係重大,我得謹慎些。”

邋遢和尚呼了口氣,道:“好,好,依你,先過目吧!”

說着,拋了過去。

“芙蓉女”接在手裡,打開一看,面色連連變幻,突地翠袖一揚,道:“成交了!”一蓬牛毛似的芒影,罩向了對方。

“阿彌陀佛!”邋遢和尚高宣了一聲佛號,袍袖在身前劃了一個圓,又道:“這就是女施主的不是了,如此對付出家人,不怕罪過麼?”

一抖袍袖,那些毒芒紛紛掉落地面。

錦兒的臉色變了!

“芙蓉女”的臉色也變了!

只有田宏武對眼前的驚人現象,沒有任何反應,像白癡似的站着。

邋遢和尚又道:“老人不計小人過,女施主該履行諾言了?”

“芙蓉女”扭頭望了田宏武一眼,然後回過頭來,道:“我有個附帶條件。”

邋遢和尚道:“什麼附帶條件?”

“芙蓉女”道:“我把解藥交給老師父,老師父帶他離開此地之後,再替他解開,這中間發生的事,不要告訴他,可以嗎?”

邋遢和尚“唔!”了一聲,道:“當然可以,當然可以,這有什麼不可以,看起來,女施主的棋一定下的很好,先施殺着,再留退步。不過,有句話說在前頭,和尚我也是個中高手,咱們最好直來直往,否則的話,女施主可能輸不起。”

“芙蓉女”訕訕一笑,沒有說話,從身邊取出一個小小的蠟殼丸子,遞與邋遢和尚,然後向田宏武道:“你跟這位老師父走吧!”

田宏武點了點頭。

邋遢和尚偏了偏頭,道:“乖徒弟,咱們上路!”

要在此刻,角門邊突然出現一個白髮無須,目突似金魚的黑衫老者,以刺耳的聲音發話道:“卑使柳林求見小姐!”

來的,赫然是使者“突眼無常”。

“芙蓉女”眉頭微微一皺,道:“什麼事?”

“突眼無常”進入院邊,道:“聽說‘追魂劍’已朝這方……”

一眼看見田宏武正站在“芙蓉女”身後,下面的話頓時噎住了,看看邋遢和尚,又看看田宏武,一張白沙沙的臉,皺成了風乾橘子。

邋遢和尚大聲道:“徒弟,你還留戀什麼?咱們走……”

“突眼無常”瞪大了突眼,道:“小姐,怎麼回事?”

“芙蓉女”道:“讓他們走!”

“突眼無常”慄聲道:“小姐,這……這是爲什麼?”

田宏武已大步走到老和尚身邊。

“芙蓉女”道:“爲什麼你不必管,我自有主見。”

“突眼無常”道:“小姐,你,難道……”

邋遢和尚歪歪偏偏地向角門走去,田宏武緊緊跟隨。

“突眼無常”狠盯了田宏武一眼,他立即看出田宏武業已被制,大聲又道:“小姐,不能縱虎歸山!”

邋遢和尚嘻嘻一笑道:“養虎必遭反噬!”

話聲中,已到了門邊。

這句話,只有“芙蓉女”與錦兒兩人心裡明白。

口口口口口口

曠野,月白風清,一株大樹下,兩條人影相對站立。一個是“追魂劍”田宏武,另一個邋遢和尚,旁邊拴了匹坐騎。

田宏武低着頭苦想了一陣,道:“晚輩只記得離開那客房,走沒幾步,心頭便糊塗起來,以後……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邋遢和尚笑笑道:“記不起便算了,反正已經脫離了那妖女的手掌。”

田宏武微晃着腦袋,想,還是想不起來,期期地道:“仙師大德,晚輩銘感內腑,還沒請教仙師法號?”

邋遢和尚道:“野和尚,參的野狐禪,什麼法號不法號,沒有。”

田宏武輕輕吁了口氣,道:“仙師……”

邋遢和尚立即打斷他的話頭道:“我和尚討厭這個稱呼!”

田宏武面上一熱,改口道:“我請老前輩指示法號?”

邋遢和尚用手指推了推頭上的破僧帽,臉色一怔,低垂的眼簾陡地張了開來,兩道精芒,逼射而出,有如兩道電炬,使人望而生畏,沉緩地開口道:“少施主,老衲有句話奉勸,江湖恩怨,無了無休,因果循環,十分可怕,得放手時且放手,免幹天和,天心印人心,望小施主能記住老衲這幾句話,老衲先走一步了,有緣時再見!”

說完,提杖飄然而去,眨眼工夫,便消失在朦朧月色中。

田宏武呆在現場,暗忖:“自己並沒濫造殺孽,老和尚這幾句話是因何而發?”

想來想去,總是想不透。

他又想:“老和尚是何許人物,他把自己從‘化身教’的人手中救出來,難道不怕結這強仇?”

心念未已,忽見一條人影悄然移近,定睛一望,赫然是“化身教”護法之一的“仙猿公”,他立即記起在藥王廟中,雙方正在拼生死之際,“影子人”突然現身,阻止自己不下殺手,又拉“仙猿公”到一旁,不知說了幾句什麼,“仙猿公”頓時消失了敵意,呆呆地望着自己……

“仙猿公”站住了身形,開口道:“田宏武,速回‘風堡’,記住,夜晚上路,見紅燈立即繞道,天亮之後,便設事了,抵堡之後,沒事不要外出。”

田宏武登時驚詫冥名,“仙猿公”是“化身教”的護法,位份極高,而自己是該教的敵人,他如此警告自己,豈非等同叛教?他與自己可以說毫無瓜葛,什麼關係也扯不上,他爲什麼要這樣做?

那天在藥王廟,“影子人”到底對他說了些什麼話,而使他起了這大的轉變。

“仙猿公”說完話,電閃彈身而去。

田宏武室住了,他連問話的機會都沒有。

江湖道上爲什麼盡多這些神秘人物?“影子人”、“復仇者”、邋遢和尚,現在又加個“仙猿公”……

這中間必然有某些原因存在的,但卻無法想象。

有些事,極想知道,又無法知道,這是相當悶人的事。

溶溶月色中,他上馬登程,目的地是“風堡”。

心裡的懸疑太多了,一團亂麻,他紊上什麼也不想,以免傷神。

奔了一程,遠遠現出一顆紅星,光線很黯淡,他不由心中一動,判斷那就是“仙猿公”

所說的紅燈。

於是他立即勒住馬。

很可能,那是“化身教”的人布的陷阱,目的在對付自己。

他有一種窺個究竟的衝動,但想到“仙猿公”冒叛教的風險,特來警告自己,如果爲了一念好奇,出了意外,自己遭殃,還辜負了他的好意。

想着,他強抑住內心的衝動,勒轉馬頭,從側方繞出。

馳行了不到十里,眼前又現紅燈,他再繞道。

由於一再繞道,離官道越來越遠,他只好認定方向,沿小路疾馳,月兒偏西,照里程計算,應該是在候師郊外,時辰當已四更。

紅燈再現,這是第三次發現紅燈,他真的憋不住了,到底這紅燈藏了什麼秘密?有多兇險?

身爲武士,難道就一直逃避,隱藏?

說不定有一天對方會找上“風堡”,難道縮着不現身,由別人去應付麼?

猶豫了一陣,忽然觸動靈機。

於是,他取出面具、紫衫,改扮起來,把馬尋個隱蔽處拴好,爲了怕被識破,長劍改爲懸掛腰間,停當之後,彈身便朝紅燈奔去。

奔到距紅燈約莫十丈距離時,他剎住身形,藉林木掩護,小心翼翼地迫了過去,目光掃處,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一口白木薄棺,平擺在地上,那盞紅燈放在棺材頭上,棺材旁邊,坐着個身披重學的少女。

邪門,十足的邪門。

若非先得“仙猿公”的警告,他早已毫不躊躇地過去問個究竟。但現在,他已存了戒心,不會魯莽從事。

看了片刻,什麼也看不出來,還是女人、棺材、紅燈。

那穿着孝服的少女,不時轉動目光,望向遠處。田宏武知道,如果這邪門玩意,專爲自己而設,那她是在等自己上鉤。

田宏武又轉念頭,是悄然離開,還是現身問個明白?

正在猶豫之際,突見兩條人影,遙遙奔來,田宏武心中一動,趕緊把身形縮到兩方巨石夾縫裡。

來人之一,打了一聲口哨,那少女忙站起身來。

人影雙雙來到,田宏武又是一震,兩個他都認得,一個是“化身教”使者“突眼無常”。

另一個赫然是“雲堡”總管呂文煥。

奇怪,雙方怎會搭上線的呢?

呂文煥開口道:“這是什麼佈署?”

他口裡說,腳步卻未停。

“突眼無常”伸手一攔,道:“呂總管,不能接近燈光!”

呂文煥止步,道:“奧妙在這燈光上?”

“突眼無常”道:“不錯,這是‘攝魂燈’,修爲再好的人,只要被燈光照上那麼一忽兒,便會昏倒,棺材是現成的,一裝了事。”

呂文煥連連點頭道:“妙,的確妙,這位貴門下大概……”

“突眼無常”接口道:“她身上帶有解藥,不怕燈光。

呂文煥“哦!”了一聲,道:“如果這燈熄滅了呢?”

“突眼無常”道:“熄滅了當然失效。

那少女躬身道:“使者有何吩咐?”

“突眼無常”道:“如果你見到一個紫衫冷麪的中年人,照樣行事。”

田宏武心頭一動,這不是指的自己麼?原來四大堡是想藉‘化身教”之力,對付“復仇者”,真是不擇手段。

那少女恭應了一聲:“敬遵使者吩咐!”

“突眼無常”轉對呂文煥道:“呂總管,話就這麼說定了,本教抓到‘復仇者’,貴方便交出‘追魂劍”,彼此交換,另加赤金二千兩……”

呂文煥沒口子地應道:“當然,當然!”

“突眼無常”又道:“如果‘追魂劍’被本教捉到,四大堡不得有異言?”

呂文煥道:“這是自然的!”

“突眼無常”一擺手,道:“我們離開待訊吧!”

兩人轉身雙雙馳離。

田宏武本想現身戳殺,轉念一想,殺了他們無濟於大事,呂文煥黑榜無名,毋須要他的命。

心念之中,穩住不動,又想,今夜幸虧好奇查探,否則被四大堡出賣了還不知道,這決定不知是否徵得朱媛媛的同意?不過,對付公敵“復仇者”,茲事體大,她在各堡主的壓力下,不同意也得同意。

這秘密協定既然被自己聽到了,便可作防備,倒是回堡探探朱媛媛的意向,倒也是件有意義的事。

那女子又坐回棺邊,也許是累了,斜倚在棺材上閉目假寐。

待了一陣,田宏武預料“突眼無常”與呂文隨已經去遠,揀了塊舉大的石頭捏在手中,一長身飄了出去,站在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故意假咳了一聲。

女子猛地驚覺,擡起了頭,夜月光輝中,當然看得很清楚,紫衫、冷麪,正是剛纔使者交代的人。

當下嘶啞着聲音道:“是哪位爺……”

田宏武冷冷地道:“過路的!”

那女子顯得可憐兮兮地道:“大爺能行行好麼?”

田宏武心中暗笑,淡漠地道:“行什麼好?”

女子站起身來,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姓魯,叫迎兒,與家父從關外來這裡投親,不幸投親不遇,家父染了風寒,撒手西去,小女子舉目無親,幸得附近村裡好心人給了口薄棺,因爲天色太晚,要到明天才肯來幫着落土,天知道他們來不來,大爺如果肯行行好,幫着掘個坑掩埋家父,小女子來生變犬馬報答。”

說着竟然嗚咽起來。

如果田宏武剛纔沒聽到“突眼無常”交待的話,這一番說詞他一定相信,非着道兒不可了。

現在,他只覺好笑,口裡漫應道:“好是好,不過……我一生從沒做過好事。”

女子竟然跪了下去,帶哭的道:“大爺肯行好,小女子願爲奴婢侍候爺您一輩子。”

田宏武冷陰陰地道:“我是個江湖浪子,沒有家,用不着奴婢,倒是我死了缺少個披麻戴孝人,你願意替我服孝麼?”

女子驚異地望着田宏武道:“小女子什麼都願意,不過大爺好端端的,怎會死呢?”

田宏武道:“很難說,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尤其江湖路上,到處都是陷阱,誰知道什麼時候掉落陷阱裡。”

女子緩緩地站起身來,手扶棺木,道:“小女子不懂什麼江湖路,大爺您就發發慈心吧!”

田宏武冷笑了一聲,道:“天下最難做的是好人,善更行不得,俗語說得好,好心設好報,行善遭雷打。”

打字聲中,一揚手,打落了那盞紅燈。

女子尖叫一聲,彈身便走……

田宏武快逾電閃地劃到她的前頭,順手一掌,把她迫落原地。

女子眸中突射棱芒,慄聲道:“你……你準備做什麼?”

田宏武領教過“化身教”的邪門作風,不敢大意,飛快地戳出一指。

那女子可不賴,竟然閃身避開了這迅疾地一指,田宏武暗吃一驚,他不能讓她有施展邪門玩意的機會,一指落空,左掌跟看揮出。

尖叫聲中,女子被凌厲的掌風劈得連連踉蹌,田宏武右手沒收回,指風再度射出,女子應聲而倒。

田宏武寒聲道:“念你是個女子,本人不忍心殺你,記住,轉告你們教中人,如果妄想與‘復仇者”爲敵,將遭到可怕的報復,乖乖滾回關外去吧!”

那女子面如死灰,不能開口,也不能動彈。

田宏武又道:“躺着伴這口棺材吧,天決亮了,有人會真正行好的。

身形一轉,電閃馳離,到了藏馬的地方又換回原來的裝束。

一聲悠長的嘆息,傳入耳鼓,田宏武大吃一驚,急喝道:“什麼人?”

沒有反應,也不見人影,那聲輕嘆也不知發自何方。

田宏武驚出了一身冷汗,莫非自己的行藏已被人識破了,這倒是件麻煩事,他一咬牙,在附近繞了一匝,什麼也不曾發現,這使他心頭打了一個結,現在沒有風,不會有天籟之聲發出,那聲嘆息,分明發自人口中,自份絕不是聽錯或是耳鳴,有月光,視線也不受阻,對方竟然發聲不現形,未免太可怕了?

對方是誰?是敵還是友?

發了一陣愣,只好上馬奔程。

邑然他知道四大堡要出賣他,把他來交換“復仇者”,但他無意改變行程,仍奔向“風堡”,他相信,對方要抓到“復仇者”,可能性極微,到現在爲止,連自己也不知道“復仇者”是誰,對方只認定了自己這個假的“復仇者”,另方面自己心理上已經有了準備,事情臨頭,不難應付。

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 七 章第二十一章第 三 章第二十七章第 三 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 五 章第 八 章第二十章第 七 章第 四 章第 二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 六 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七章第 八 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七章第 六 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 三 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 九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七章第 八 章第十二章第 五 章第 五 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 十 章第二十二章第 四 章第二十二章第 八 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 六 章第 十 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八章第 四 章第 六 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 六 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 六 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三章第 四 章第 一 章第十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 六 章第 一 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十八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 七 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 四 章
第二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 七 章第二十一章第 三 章第二十七章第 三 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 五 章第 八 章第二十章第 七 章第 四 章第 二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 六 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七章第 八 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七章第 六 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九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 三 章第十五章第十九章第 九 章第二十四章第十三章第十七章第 八 章第十二章第 五 章第 五 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三章第 十 章第二十二章第 四 章第二十二章第 八 章第二十五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四章第 六 章第 十 章第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十八章第 四 章第 六 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 六 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三章第二十一章第 六 章第十九章第二十章第二十六章第十三章第 四 章第 一 章第十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六章第 六 章第 一 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十八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五章第 七 章第二十六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 四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