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章

總管餘鼎新思索了片刻,示意田宏武到房外走廊的另一端,然後才道:“田老弟,我想到了一個人……”

田宏武“噢!”了一聲,道:“總管想到了誰?”

餘鼎新略顯猶豫地道:“說起來很不可能,但除了他我再想不出誰與門執法嘔過氣了,因爲這兩年來,堡裡沒有發生過違法失職的事情……”

田宏武沒插口,靜靜地聽着。

餘鼎新頓了頓,接下去道:“我想到的是上一任執法‘降龍手’周昆,但他爲人心術不壞,只是個性剛愎了些。兩年前,閔執法是本堡的巡察,因了一件案子,周執法一時大意,執法氐被他揭開。周執法羞憤難當,辭職離堡,後來由閔巡察接掌執法,依我想來,他執法錯誤是實,不可能過了兩年又回頭殺人……”

田宏武道:“他人現在哪裡?”

餘鼎新道:“不遠,住在陳留,這個容我請示堡主,田老弟請回房休息吧!”

口口口口口口

田宏武回到客房,深悔自己多言,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原來與自己無干,自己是做客的,江湖中詭譎萬端,誰知道這裡的文章。

有許多事,表面上看是一回事,實際上又是另一回事,自己的事還管不了,何苦又去惹一身騷。

那對明亮迷人的眼睛又出現眼前。

丁香又來了,臉上還是帶着迷人的笑。

“少俠,婢子是來收拾碗筷的。”

田宏武點了點頭,他覺得無話可說,也設與她搭訕的必要。

丁香進入房中,慢條斯理地收拾了桌上殘餘,她設立刻走,笑問道:“少俠是南方人還是北方人?”

田宏武道:“你說呢?

丁香偏着頭道:“音調像北方人,卻又帶着南方味,我分辨不出來。”

田宏武心念一轉,道:“我是標準的南方人,只是在外面跑久了,接觸的人多,腔調便改了。”

他爲了“鳳凰莊”的血案,不願透出底細,如果讓人知道他與“鳳凰莊”的淵源,要查這陳年老案便困難了。

丁香道:“我還以爲少俠是北方人呢!”

田宏武淡淡地道:“那你就猜錯了。

丁香又道:“方纔看了怎麼樣?”

田宏武隨口道:“沒什麼,只是感覺很吃驚就是了!”

丁香忽然斂了笑容,怔怔地望着田宏武。

田宏武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頭卻涌起了疑雲,她這樣望自己是什麼意思,是少女懷春,還是別有用心?

腳步聲起,丁香端着食盤走了,臨走,幽幽嘆了口氣。

田宏武心無雜念,也就不去打理。

她再美,總是個下人,自己做客幾天,與下人發生了情愫,笑話便鬧大了。

腳步聲由遠而近,來的是總管餘鼎新。

進了房,餘鼎新先失了笑,坐下道:“田老弟,關於堡主提議請你屈就本堡‘旋風隊’統領的事,考慮得怎麼樣?”

田宏武仙訕地道:“小弟仍在考慮中!”

餘鼎新道:“田老弟,我有句不知進退的話,你可以作爲參考,你礙難的原因,是爲了師門那樁公案,同時也顧慮到你一旦加入本堡,會招致命師與本堡之間的直接衝突,是這樣的麼?”

這幾句話,說到了田宏武的心坎裡,點頭道:“的確是如此!”

餘鼎新道,“其實,這不必過慮,你加入本堡,只要不對外公開,沒有人知道,令師門遠在南方,說什麼也不會發覺的,而且本堡在十里之內救死扶傷,不許殺人流血,是多年來的慣例,盡人皆知,令師不致於興師問罪。再看你要查清師兄離奇墜巖的公案,必須回到南方,可是南方是你師門所在地,以令師的身份名望,在南方定一呼百應,他只要宣佈事實,你將會成爲公敵,恐怕寸步難行,如你加入本堡,便可有得力管助,替你辦事,你以爲能否?”

田宏武心亂了,這話說的極有道理,可是並不能完全消除顧慮。

餘鼎新買了笑,接着又道:“當然,人各有志,這是勉強不來的,這檔子事暫且不談,你充分地考慮吧,倒是眼前有件事,要請老弟惠予幫忙……”

田宏武心中一動,道:“什麼事,總管請吩咐,只要小弟力所能及,一定效勞。

餘鼎新道:“效勞不敢,是請鼎力,就是關於‘復仇者’的事。”

田宏武道:“請講。

餘鼎新道:“對那離職的周昆而言,田老弟是生面孔,如果由老弟代爲出頭,便不致打草驚蛇,情況便好些,假使證實了不是他所爲,這事便暗中了清,免得他對本堡不諒解。”

田宏武心念疾轉:“反正自己欠人家人情,藉此酬答,也覺心安些。”於是,毅然應道:

“可以,小弟樂意效勞,但不知如何行動?”

餘鼎新沉聲道:“計劃是如此,周昆性情古怪,與一般人不大合得來,他一個人住在陳留麻西街的一條巷子裡,深啓簡出……”

田宏武道:“他沒有家小麼?”

餘鼎新道:“沒有,孤家寡人一個,田老弟就以他曾做過‘風堡’執法爲詞,假做去拜訪他,正好閔執法也是南方人。老弟無妨委稱是閔執法的親戚,準備前來投靠,但不明情況,所以先向他領教,察言觀色,總可看出些苗頭……”

田宏武想了想,道:“如果他不露聲色呢?”

餘鼎新道:“不可能的,他不是沉得住氣的那種人,如果閔執法真的是他下手殺害,你突然找他,他定會疑神疑鬼!老弟明裡與他交淡,我與胡總教習在暗中觀察。”

田宏武道:“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餘鼎新道:“立刻,我叫人備快馬,日落前可到陳留,夜晚行動比較好。”

口口口口口口

晚風夕陽裡,一騎駿馬,緩緩馳行在進城的道上,馬上是一個俊逸瀟灑的白衣書生,人長得帥,所有過路的都忍不住要看他一眼,但由於面目冷漠,看了一眼之後,就不願再看第二眼。

他,就是受託查兇的田宏武。

陳留是個大去處,車水馬龍,行人如織。

到了城邊,田宏武下馬步行,一手拉繮,一手拿劍。

這種帶劍的方式可特別,是用手捏住劍鞘三分之二的地方。

正行之間,一個手搖摺扇的錦衣少年,走近前來道:“朋友不是本地人?”

田宏武止住腳步,冷冷打量了對方一眼,道:“不錯,在下是外路人,有什麼指教嗎?”

錦衣少年點頭嘆息道:“在家千日好,出門時時難,朋友尊姓大名?”

田宏武吁了口氣,拉馬便走。

錦衣少年橫身攔住道:“朋友,在下蔣仲謀,最愛結交朋友,小弟作東,來個萍水論交如何?”

這可是怪事,再喜歡交朋友也不能在路上拉人結交呀!田宏武面無表情地道:“對不起,在下沒空交友!”

說完,又待舉步

自稱蔣仲謀的錦衣少年伸手拉住田宏武坐騎的嚼環道:“朋友,在下是誠意的。”

田宏武不耐煩地道:“告訴你沒工夫。

蔣仲謀笑着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萍水相逢也是緣份,俗語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出門在外,難免有不便的時候……”

田宏武有些啼笑皆非,暗忖,這少年是心神失常麼,怎的語無倫次?當下冷冰冰地道:

“誰說在下不便了?”

蔣仲謀笑顏未改地道:“朋友的傲骨令人起敬,在下愈發的要結交了,窮途落拓,本色不改,是大英雄也!”

田宏武被他纏得發了火,慍聲道:“你這是算什麼?”

蔣仲謀鬆了嚼環,拱手道:“兄臺別動氣,小弟是出於一番至誠,坦白的說,兄臺客途不便,小弟願意資助,兄臺如果不願意接受,算是借貸也可以。”

朋友,在下,一下子變成了兄臺,小弟,還說什麼資助。

田宏武氣也不是,怒也不是,不知道對方是憑什麼把自己看成窮途落拓的?

蔣仲謀接着又道:“看兄臺的氣宇,定是非凡人,實在令人欣慕!”

田宏武從鼻子裡吹了口大氣道:“你閣下是從什麼地方看出在下缺乏川資?”

蔣仲謀又是一拱,道:“田兄,肯賞臉容小弟作東麼?

田宏武笑道:“在下有事待辦,等以後有機會再相敘吧!”

蔣仲謀眉毛一揚,道:“小弟不才,但也薄有微名,這一帶的朋友擡愛,把小弟作‘小孟嘗’,其實小弟只是生性喜歡交朋友,哪裡敢當這稱呼。田兄縱有事也不急在一時,況且現在也是該進晚餐的時分了,那邊有家狀元樓,門面不大,但很清靜,酒菜也是地道的,請務必貴臉!”

田宏武正在進退兩可之際,忽聽一個頗不陌生的女子聲音道:“姓蔣的,你什麼時候變成小孟嚐了?”

田宏武擡眼一望,不禁心頭一動,來的,赫然是那夜在“風凰莊”廢墟見過一面的紅衣少女朱媛媛。

夕剛映照下,她那身紅衣服一片火辣辣。

朱媛媛望着田宏武笑了笑,然後掃向蔣仲謀道:“你想打人傢什麼鬼主意?”

田宏武不禁愕然,聽話音莫非這姓蔣的是個下三濫人物?蔣仲謀笑嘻嘻地躬身作揖道:

“朱大小姐,您說笑了!”

朱媛媛粉腮一沉道:“誰給你開玩笑,我警告你,別看走了眼,人家一個指頭你也受不了。”

蔣仲謀臉皮子可真厚,居然而不改色地道:“朱大小姐,在下是誠心想結交朋友,您……

說的太過份了!”

朱媛媛冷笑了一聲道:“別臭美了,你想結交朋友,哼!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你‘過街鼠’想開盤得打聽打聽!”

田宏武幾乎想哭出來,這姓蔣的衣冠楚楚,人也長得不俗,想不到是個江湖宵小,“過街鼠”居然自稱小孟嘗,若非碰上朱媛媛,倒真的要被他蒙了,不知他想在自己身上打什麼主意?

蔣仲謀偷覷了田宏武一眼,態度很恭謹地向朱媛媛道:“朱大小姐與這位田兄敢情是素識?”

朱媛媛一披嘴道:“不錯,你乘早請便把,這個交情不必攀了!”

蔣仲謀苦着臉道:“朱大小姐,在下……”

朱媛媛擡了擡手,止住他的話道:“別在上在下的了,‘過街鼠’,這裡是大路,來往的人多,別這麼緊擋着!”

說着,眼珠一轉,又道:“我明白了,你與趙世輝一向臭味相投,是他唆使你找田少俠的,對嘛,告訴他,別太不自量。”

田宏武忽地明白了。那夜在開封城外“鳳凰莊”虛墟旁,兩人因爭朱媛媛而大打出手,“儒俠”趙世輝是其中之一,他勝了另一個叫李子昂的武士,而他卻被自己點中手臂而含恨離開,睚眥必報是小人行徑。

朱媛媛一瞪眼道:“你還不想走?”

“過街鼠”蔣仲謀居然也會臉紅。敢怒而不敢言地望了田宏武和朱媛媛一眼,穿入人羣中不見了。

別看他衣冠楚楚,那狼狽離去的樣子,的確像只老鼠。

朱媛媛像是自語。又像是說給田宏武聽,前南地道:“這廝表面像個人樣,兇惡如狼,狡詐如狐,什麼壞事都做得出來。”

田宏武卻在想:“這姓朱的女子到底是什麼路道,頤指氣使的,橫得可以。”心念之間,舉步便走。

朱媛媛大聲道:“喂!你這人講不講理?”

田宏武止步道:“朱姑娘有話說麼?”

朱媛媛柳眉一挑,道:“喲!真虧你田大俠還記得我叫朱姑娘,我還以爲你貴人多忘事呢?替你趕走了狐鼠,連個謝字都沒有!”

田宏武有那天夜晚被她歪纏的前車之鑑,所以不敢搭訕,經對方這一叫,也覺得自己是有點不近情,沒奈何,勉強拱手道:“對不起,在下就此謝過!”

朱媛媛舒眉一笑道:“田少俠,我請你吃飯!”

田宏武暗道一聲,又來了,當下冷冷地道:“失禮之至,在下有急事要辦!”

朱媛媛撅起嘴道:“什麼急事,急得連飯都不吃?”

田宏武無言以對,面孔卻已完全冷下來了。

朱媛媛一偏頭道:“對了,男人家不願意女子請客,那你請我好了,怎樣?”

田宏武冷聲道:“沒空!”

朱媛媛道:“沒空該是晚上,現在還早,不到辦事的時候,對麼?”

田宏武不由心頭大震,她怎會知道自己晚上辦事?是無心說中了,還是……

朱媛媛又道:“站在大路中央擋別人的路似乎不太好看,陪我吃頓飯不會死人吧?”

田宏武感到路人的目光不太好受,沒奈何只好道:“走吧!”

突地,他想到“風堡”堡主姓朱,她被稱爲朱大小姐,莫非她是朱堡主的女兒?心念之間,不期然地把目光向她掃去。

朱媛媛的目光根本沒離開他,這一來,目光碰個正着,田宏武下意識地面上一熱,訕訕地道:“進城還是……”

朱媛媛用手朝南邊一指,道:“就到狀元樓吧!”

田宏武牽馬便走。

朱媛媛隨在他馬後。

口口口口口口

狀元樓,正如“過街鼠”蔣仲謀說的,規模不大,但座位卻十分潔雅,樓下是普通座,嘈雜在所難免。

樓上雅座,由於地方寬敞,間隔大,所以顯得很幽靜。

跑堂的衣着也很整潔,不似一般酒店的一身油汗,叫人看了倒胃口。

樓上,朱媛媛是唯一的女客,而田宏武是破題兒第一遭陪女子上酒樓,心裡感到彆扭萬分,額頭上的汗,擦擦又冒出來。

朱媛媛倒是一付從容之態,似乎樓上除了他和她,再沒別人。

田宏武疑心她是“風堡”的千金,正想乘機問明,朱媛媛卻已開口道:“今天是機會,過了今天,我就要回許州。

這一說,她不是朱堡主的千金“風堡”在開封附近,而她要回許州,田宏武把到口邊的話,咽回去了。

朱媛媛又接下去道:“我們將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面!”

田宏武“唔!”了一聲,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又沒人要約她見面,也不是情侶話別,她卻自作多情,臉皮也真夠厚,似乎她生來就不懂什麼叫害躁,女孩子任性到這種程度,實在是夠瞧的。

朱媛媛大聲又道:“吃菜呀,不是叫了來看的。”

驀地,鄰座的四五個酒客像是吃樂了,三元八馬地豁起拳來。

朱媛媛皺了皺眉頭,朝遠遠站着的小二擡了擡手。

小二趕緊過來哈腰垂手,那副恭謹之態,只差沒一對大耳朵貼下去,輕聲問道:“大小姐有什麼吩咐?”

朱媛媛大剌剌地道:“我怕吵,叫他們換個地方!”

“是!是!”小二連應了兩聲,半句話都不敢回,倒退兩步才轉身走過去。

那幾個酒客可真聽活,居然悶聲不響地離座。

由小二引到別的地方去了。

這回,輪到田宏武皺眉頭了不響,想不到她在這一帶竟然有這大的威勢,她究竟是什麼來路?

想到那晚在開封城外,趙世輝與李子昂居然爲了獲她青睞而拼上命狠鬥,的確是太不自量。

又剛纔在城外邊,她對付“過街鼠”蔣仲謀那份氣勢凌人的樣子,似乎根本不把對方當人。

而蔣仲謀居然連屁都不敢放,看來她的後頭定有了不起的靠山,纔會使她如此的器張。

朱媛媛舉杯道:“別皺眉頭,喝酒吧,喝完了好辦事!”

田宏武心中一動,乘機道:“姑娘知道在下要辦什麼事?”

朱媛媛調皮地道:“我怎麼知道?是你自己說的要辦事。”

田宏武倒抽了一口冷氣,低下頭喝酒。

吃喝了一陣,朱媛媛似不甘寂寞,開口道:“你爲什麼這樣冷?”

田宏武反問道:“你爲什麼這麼熱?”

朱媛媛秀眉一挑,道:“天性!”

田宏武也將話答話地道:“在下也是,天性!”

朱媛媛不以爲忤,反而脆生生地一笑道:“妙極了,我還以爲你是個石心人呢,想不到你也識得風趣,一冷一熱碰在一道,太有意思了。”

接着,又是一連串銀鈴似的笑聲。

一個女子,如果她看上一個心目中的男人時,會千方百計的得到他,她的字典裡便沒有委屈兩個字了,再刺耳的話,也甘之如飴。

如果她對你無意的話,那份味道,便夠你受的了,她會把你踏在腳下,把自己升得半天高。

田宏武設接腔,故意把目光望向別處。

朱媛媛蜒起小嘴道:“你不喜歡我?”

田宏武收回目光道:“似乎談不上喜歡不喜歡!”

朱媛媛“嗯”了一聲道:“記得我小時候,心愛的玩具訣不許別人碰,想要的東西定要得到。”

言中之意,當然不必解釋了。

田宏武冷冰冰地道:“朱姑娘是在找玩具?”

朱媛媛“嘻!”地一笑道:“不,不,我的措詞不太恰當,但……意思是這樣!”

田宏武道:“意思很好!”

朱媛媛道:“如果你認爲我是把男人當玩物,那就曲解我的話了,我真正的意思是說我喜歡的東西,我不會放手。”

田宏武道:“話是不錯,可惜人不是東西,是有思想,有靈性,有血有肉的。”

朱媛媛道:“不管怎麼說,我不與你爭。”

一個任性嬌縱的女子,忽然變得這麼和善,還是很令人還是很令人感動的。

可惜,田宏武心有所屬,一點也不欣賞,因爲他心裡塞了太多的恨,容不下別的東西了。

他想如果眼前人是小秀子該多好?然而,天人永隔,小秀子已骨肉化發了,留下的是恨與悲傷。

這恨與悲傷,將隨着他直到生命的終站。

眼看時辰已不早,他仍記掛着要辦的事,大聲道:“小二,付帳!”

小二狗顛屁股似的走了過來,哈腰道:“兩個吃好了?”

朱媛媛淡淡地道:“他不會收你的錢!”

小二忙搶着附和道:“是,是,大小姐已經會過了!”

田宏武知道多說無益,站起身來道:“朱姑娘,謝你的酒飯,在下得走了!”

朱媛媛笑着道:“不必謝,下次你請我不就拉平了!”

田宏武口裡不說,心裡想:“還有下次?”

口口口口口口

初鼓時分,夜市纔開場,與日間相較,又是一番熱鬧景象。

府西街是僻街,每家的大門都關得很緊,昏暗的路燈光下,不見人行。

在街尾轉角的一條黑巷子裡,出現了一條白色人影,由於是穿白,所以黑暗中仍可看得出來。

他,就是來查離奇血案的田宏武。

普通人看來黑。但練武的人便不然,仍能清晰辨物。

照着總管餘鼎新事前的指點,很容易地便到了“降龍手”周昆的門前。

兩扇沒有漆過這但已變得發黑的木板門,關得老緊,從門縫往裡望,是個小天井,三開間的平房,沒有燈火,靜得像古廟。

田宏武舉手在門上叩擊了數下,發話道:“屋裡有人麼?”

沒有反應,他放大了嗓子,再叫了三遍,是聾子也該聽到了。

但仍然沒有動靜,田宏武的眉頭皺緊了,一個練武的人,反應不會這麼遲鈍,要就是人不在家。

但門是由裡面閂住的,外面設加鎖,一個居家的武林人,總不至高來高去,不由其門出入。

該怎麼辦呢?闖進去?餘鼎新與胡大明說過在暗中待機,他倆沒現身,無法商量。

是不是周昆在作案之後,遠走高飛了,這很有可能!

一陣思索之後,他採取了斷然的行動,門牆不高,輕輕一縱便過去了。

到了天井裡,他四下張望了一遍,其實也沒看頭,一共只有那麼一棟三開間的房於,靠天井角落,搭了間小硼。

看來那是毛房。

客廳的門半開着,隱約中可以看到裡面的桌椅。

田宏武不便造次,再次開口道:“周前輩在家麼,小可特來造訪。”

沒有動靜,田宏武現在可以斷定屋子是空的了,當然,他不能就此退身,好歹得看個究竟。

於是,他緩緩挪步,走向堂屋門。

一擡頭,發現門楣上似插了樣東西,定睛一看,不禁驚呼出聲,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兩隻眼瞪得很大很大,連呼吸也停止了。

竹籤,一支竹籤,與插在周執法門上的一模一樣。

竹籤插門,發生了什麼事不問可知了。

他伸出顫抖的手,取下那竹籤,就着天光辨認。

只見上面寫的是“第十四號,周昆,風堡退休執法。”名字上,照樣點了一滴血。

不用說,周昆已遭遇了與閔三同樣的命運。

原來疑心他是兇手,現在這判斷被否定了。

窒了好一陣子,田宏武推開了半掩的堂屋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衝了出來,他的頭皮發了炸。

一具屍體,橫陳在堂屋中的地上,血水蜿蜒流開,像一條條的黑蛇。

兩條人影,瀉落天井邊。

是總管餘鼎新與總教習胡大明。

餘鼎新發話道:“發生了什麼事?”

田宏武慄聲道:“周昆被編列爲十四號!”

驚呼聲中,雙雙搶到門邊,朝裡一張,目光不由直了。

胡大明晃亮了火摺子,進堂屋把油燈燃了起來,一幕驚心怵目的景象,清楚地呈現眼前了。

死者衣着整齊,致命傷是在喉結下的腔子口,還在冒着血看來被殺的時間還不超過半時辰。

兇手竟然搶了先着?壁上,又是三個大血字:“復仇者!”

復仇者,這恐怖的人物是誰?先殺了閔三,現在是周昆,兇手復的是什麼仇,死者都是先後在“風堡”中擔任重要角色的人物。

胡大明激動地道:“死了兩個了,下一個輪到淮?”

田宏武把竹籤遞與餘鼎新。

餘鼎新接過來,看了看,慄聲道:“太可怕了,簡直的不可思議。

三人沉默了下來,氣氛在恐怖中透着詭秘。

“風堡”在北方武林中是兩霸之一,兩名重要人物先後被殺,這自命“復仇者”的,到底是何許人物?所復何仇?

死者當然是知道的。

但死了的人,不會再開口了。

胡大明的目光,移到了田宏武的面上,目光中露出了狐疑之色,明眼人一望即知。

事情是巧,兩樁血案,都發生田宏武進堡做客之後,難怪人起疑。

餘鼎新皺着眉道:“田老弟,兇手比我們搶先了一步,你別多心,我只是隨便問問,老弟到了陳留之後,在何處歇腳?”

田宏武立即意識到自己已被嫌疑上了,但他心裡沒事,坦然地道:“在下在城外狀元樓用酒飯!”

他不想說出是陪朱媛媛。

當然,憑這一點是無法洗刷嫌疑的。

胡大明道:“現在該怎麼辦?”

餘鼎新道:“周執法也是本堡的故舊,他遭了不測,料理他的後事,我們義不容辭,這麼看吧,田老弟胡教習先回堡,把情形向堡主稟報,我留在此地料理死者後事,順便查一查線索,如何?”

田宏武期期地道:“小弟有再回貴堡的必要麼?”

餘鼎新道:“看來是有必要的!”

響鼓不必重捶,聰明人一點即透,田宏武已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他已蒙上了嫌疑,如果就此一走,定會節外生枝。

當下頷首道:“好吧,小弟隨胡教習回堡。”

餘鼎新略一沉吟,道:“我們先坐下來研究一下,等天明再上路不遲。”

就在此刻,大門上起了“砰砰!”的敲拍聲,還有喧嚷的人聲。

三人都是赫然高手,但由於這恐怖事件,成了驚弓之烏,互望了一眼,不約而同地走向大門。

餘鼎新撥開了門閂,三人又是一震。

只見一夥粗僅,扛着一口白木棺材,最前面是兩盞白紙燈籠,棺材後面隨着幾名衣冠不整的道士,手裡還拿着法器。

餘鼎新緊皺着眉頭,大聲道:“怎麼回事?”

一個身穿粗藍布大褂的老者,齜着牙上前道:“您大爺是宅裡主人麼?”

餘鼎新苦笑着道:“不錯!”

老者道:“這就是了,我們是壽材鋪的,棺材來了,好不容易纔請到這幾位作法事的道爺,真是,若不看在銀子份上,誰作興連夜辦事。”

顯然,這事情有蹊蹺。

胡大明瞪着眼道:“誰要你們來的?”

老者也瞪眼道:“怪了,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沒人買棺材包法事,我們又不是發瘋了。”

三人啼笑皆非。

餘鼎新可是個人尖子,江湖經驗老到,忙賠笑道:“請進吧!”

一夥人進了屋子,棺材放落在天井裡。

老者大聲道:“咦,怎不像是辦喪事了?”

邊說,邊走到堂屋門,向裡一望,變色又道:“是了,說的也是遭凶死的,嗨,可憐!”

餘鼎新上前道:“老頭,叫大家暫時在院子裡歇着,我們到屋裡談談!”

老者懷疑地深深望了餘鼎新一眼,然後吆喝着吩咐下去,等大夥兒歇下了,才隨着餘鼎新進入陳屍的堂屋。

田宏武與胡大明也跟着進去。

餘鼎新沉重地開口道:“老頭,你且說說,是什麼人請你們來的?”

老者張大了口,好半晌才道:“這……這是怎麼搞的?”

餘鼎新笑笑道:“你先別緊張,死的是個孤寡人,我們都是他的朋友,也許有別的朋友沒商量就去辦事,所以我要問個明白。

老者定了定神道:“是這麼檔子事,本來我們鋪裡已關了門,工人也散了,忽然有位爺來叫開了門,說是府西街拐角巷子裡最後一道門死了人,是橫死的,要我們立刻送棺材來收殮,並隨道士來超渡,加一倍付錢,就是這樣,所以我們便來了。”

一番話,聽得三人哭不成笑不是。

毫無疑問,足“復仇者”的惡作劇。

餘鼎新點了點頭,道:“啊!我明白了,那人到貴鋪是什麼時候?”

老者道:“大概是一個時辰前,爲了找道士,把時間給耽擱了。”

一個時辰前,難道說先訂棺材再殺人?餘鼎新嚥了下口水,道:“是個什麼樣的人?”

老者道:“是位坤道!”

胡大明脫口道:“什麼,是個女的?”

老者點頭道:“不錯,是位婦道人家,扔了五兩銀子作定,說其餘的錢,事完在這裡討。”

餘鼎新道:“那女人什麼長相?”

老者偏頭想了想,道:“說不上來……一個普通婦人,頭上包着布,只露半邊臉來。”

三人面面相覷,難道“復仇者”是個女的?

餘鼎新與胡大明頓時陷入了沉思。

田宏武卻不用去想,北方武林的情況也很陌生,“復仇者”是男也好,是女也好,他根本無從想起。

“復仇者”手段毒辣,開的玩笑也夠酷虐。

棺材店帶班的老者有些不耐了,催促着道:“爺們,現在是晚上,辦事得快,大夥兒在候着呢,城門一關,就只有等明天了,小老兒等是苦哈哈,要不是爲了多賺幾文錢,誰不想在家裡悟熱被窩。”

餘鼎新深深一想道:“挖墓穴的人呢?”

老者道:“已經去了,就在西城外的黃土坡。”

餘鼎新道:“這麼看吧,道士回了,半夜三更的驚動鄰苦不好,你們幫忙殮了擡去埋吧,墓頭墓碑明天我們自己料理,錢照付,依你方纔說的加一倍。”

老者笑逐顏開的招呼手下開始祭殮。

胡大明招呼兩人進入暗間裡,沉聲道:““我有辦法要‘復仇者’現身!”

餘鼎新道:“什麼辦法?”

胡人明悄聲說出了他的辦法。

餘鼎新道:“成麼?”

胡大明道:“準成,婦人女子,心胸狹窄,定然沉不住氣,如我判斷不錯,她不但沒有離城,還會在暗中欣賞她的傑作。

餘鼎新點頭道:“好,就試試看吧,如果不成,明天一早回堡!”

第十六章第 二 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九章第十六章第十七章第 四 章第十七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 三 章第二十六章第 五 章第二十一章第 八 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四章第二十二章第 七 章第十四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六章第 六 章第十二章第 六 章第 四 章第十三章第 十 章第 三 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一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三章第十六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七章第十三章第十九章第 五 章第十二章第 三 章第 二 章第二十三章第 六 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六章第 七 章第二十三章第 十 章第二十九章第 一 章第十九章第十五章第十六章第 九 章第十七章第十五章第十一章第十四章第十四章第二十章第 八 章第十六章第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二十章第 三 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三章第十五章第十二章第二十八章第十三章第十七章第十九章第十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四章第十八章第 四 章第十八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 三 章第十四章第 五 章第 三 章第十四章第十八章第 十 章第二十六章第 九 章第 一 章第 九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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