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
雞鳴時分,冷夏被戰北烈抱在懷裡,悠悠轉醒。
兩人昨晚上大戰了三百回合,戰的是酣暢淋漓,神清氣爽!
當然,是指下棋。
聒噪的葉一晃不知道被鍾蒼提去了哪裡,反正這整整一夜,是沒再聽見他惱人的聲響。
對於此,戰北烈和冷夏都是極爲滿意的,尤其是戰北烈,已經在暗暗思考着,是不是要給鍾蒼漲一漲月俸了。
然而這個滿意的情緒,直到下樓用早餐的時候,被葉一晃的笑臉給晃了個灰飛煙滅。
百折不撓的小強東山再起,樂呵呵的坐在大廳裡吃着早飯,看着他們下來,咧着嘴連連招手:“恩人,小的都已經點好了!”
葉一晃佔了一張巨大的桌子,足足能容七八人,圓桌之上滿滿的各色早餐,餛飩、稀粥、包子、油條、饅頭、鹹菜、小點心……
應有盡有,堆積如山。
戰北烈刷的轉過頭,陰森森的目光斜了眼滿面呆滯的鐘蒼。
此時的鐘蒼一張撲克臉也繃不住了,眼皮狂跳嘴角直抽,他昨晚實在受不了葉一晃的絮絮叨叨,一棍子將他敲暈了,快馬加鞭行了足足兩個時辰,丟在了離着平城極遠的官道上。
本以爲他醒來怎麼也要幾個時辰,沒有馬代步,回到平城怎麼也要個小半日,到時候他們都已經出發啓程了,這人海茫茫的,他還能上哪找去?
哪知道這打不死的玩意兒,居然又回來了?
得得瑟瑟的在他眼前兒蹦躂着!
然而最讓他無奈的還不是這個,身後的狂風三人居然屁顛屁顛的就跑了下去,直接坐在那張大桌子上狼吞虎嚥,還一邊塞了滿嘴的包子,一邊含糊不清的讚道:“兄弟,好吃!”
鍾蒼撫了撫額,這三個傻子,沒看見王爺那張黑包公臉嗎?
等着被扣月俸,扣到穿開襠褲吧!
戰北烈無視了葉一晃那白晃晃的牙,摟着冷夏坐到了另一邊,二人小方桌。
不一會兒,鍾蒼滿臉尷尬的走了回來,硬着頭皮說道:“爺,客棧剩下的早餐,全被葉一晃給包了。”
砰!
大秦戰神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臉色陰鬱。
他緩緩的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葉一晃走去,每走一步,周身的殺氣就強橫了一分,壓的四周一片陰霾。
葉一晃一口包子噎在嘴裡,連連捶着胸脯,總算嚥了下去,結結巴巴的說道:“你……你要幹什麼!”
戰北烈鷹一般的眸子裡射出銳利的光,恍若未聞,沖天的殺氣氤氳在客棧內。
“我……我是良民……你就是王爺……你也不能隨便殺人!”葉一晃欲哭無淚,這烈王竟然想殺他!
“恩人她……她她她……那麼優秀,你殺了我還有別人……你你你……殺的完嗎?”葉一晃顫抖着往後退,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完了,吾命休矣!
他眼睛狠狠一閉,梗着脖子大叫道:“你殺了我吧!你這是對你們的感情沒有信心!你怕恩人移情別戀!你來殺啊!我就是個小百姓,你殺吧殺吧!”
話是這麼說,臨終感言自然是要多悲壯就有多悲壯,然而他那嘴皮子直顫抖,腿肚子打着哆嗦,嚇的就差尿褲子了,連那條三寸不爛之舌都已經僵硬的說不出話了。
他等啊等,等啊等,腦袋依然在脖子上結結實實的頂着。
葉一晃偷偷的睜開眼睛,就瞧見大秦戰神以看傻子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端起大圓桌上的兩個瓷盤,轉身,走了。
戰北烈將盤子放回二人小桌上,對冷夏咧嘴一笑,道:“媳婦,你喜歡的糯米餡兒包子。”
葉一晃一屁股坐在地上,臉色泛青,滿頭大汗,半天爬不起來。
戰北烈殷勤的將包子遞給冷夏,坐下開始吃飯,然而心裡卻還回蕩着葉一晃的話。
他剛纔是的確有衝動殺了葉一晃的,當然,也只是個衝動而已,他是大秦戰神,沙場拼搏爲的就是保衛大秦的百姓,不可能因爲自己的喜惡之念,就殺了一個大秦的良民。
好吧,是不是良民還真不好說,但是最起碼,他並非作奸犯科之輩。
而且葉一晃這個人,雖然滿嘴跑火車,但是剛纔的那句話,說的卻是對的,母獅子的特別,只要有眼光的人都能看的到,愛慕上這樣一個女人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殺了一個,那麼第二個呢?
他能將未來所有看中母獅子的人都殺了麼?
戰北烈擰着劍眉,一口一口機械的啃着包子,偷偷的瞄了對面的冷夏一眼,暗自咬牙,老子的媳婦是不是太搶手了?
唔,還是要從內部出發,讓母獅子一眼都瞧不見別人的好,關於那些自作多情的,就一邊兒蹦躂去吧,秋後的螞蚱,那你能蹦躂多久。
這麼一想,戰北烈又殷勤了幾分,露出一口白牙狗腿道:“媳婦,要喝粥不?
我去給你拿。”
冷夏並不知道剛纔戰北烈心裡的一番掙扎,卻敏感的感覺到,他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
她點了點頭,還不待戰北烈起身去拿粥,一碗熬的濃稠的薏米粥,飄着香噴噴的熱氣被送到了眼前。
打不死的小強再次恢復了鬥志,笑的沒臉沒皮,那副表情在戰北烈的眼中是要多賤就有多賤,笑眯眯道:“恩人,喝粥!”
葉一晃的腦子可轉過彎來了,既然烈王剛纔不殺他,那麼後面也不會再殺,小命沒有了威脅,三點好處之一再次體現了出來,臉皮之厚堪比城牆。
便是戰北烈也不得不承認,秋後的螞蚱那也是螞蚱,蹦躂起來真是沒完沒了!
所以,當他們出了平城,看見了等在城門口的葉一晃時,戰北烈因爲有了心理準備,只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後,就摟着媳婦無視了。
戰北烈將葉一晃的出現,斷定爲上天對於他和冷夏之間感情的磨礪,天將降媳婦於是人也,必先煩其心志,亂其視線,噪其耳膜……
這麼一想,戰北烈淡定了。
冷夏自然更是淡定,對於葉一晃的出現,完全的無視。
他們兩人淡定了,葉一晃頓時不淡定了,就像一個不被人注意的孩子,想着法子變着花樣的惹人注意,哪怕是惹人嫌也是好的。
葉一晃騎着老馬,在馬車外轉過來轉過去,一會兒和狂風三人吹牛打屁,一會兒再去鍾蒼的跟前兒惹個白眼,或者趁着幾人不注意偷偷的聽聽馬車壁角。
當然,其中有不止一次老馬掉了鏈子,憂鬱症犯了死活望天不肯走,最後也總是讓他跟了上去。
就在他的追追停停之中,時間過了有三日之久。
這日,走進一處山凹處,老馬的憂鬱症又犯了,清冷的眸子盯着天空,憂鬱不動。
葉一晃大急,扒着鍾蒼不讓走,大喊道:“兄弟,你們勻我匹馬吧!兄弟我慘啊!”
鍾蒼頓時黑了臉,正要將他踹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傳來,小道上遠遠的就見到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衝了過來,鍾蒼大手一揚勒緊繮繩。
馬車停下,那人撲通一聲栽倒在馬前,粗聲哭喊着:“幾位大人……救命啊!”
這等閒事第一個關心的自然是葉一晃,他小跑着湊到那趴跪在馬前的漢子身邊兒,笑嘻嘻道:“兄弟,起來說話。”
那人黑黑瘦瘦,衣衫襤褸灰頭土臉,他晃晃悠悠的爬起來,用衣袖抹了抹紅了的眼角,擦出一道髒兮兮的痕跡,老實巴交的訴苦道:“大人,你們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可要爲小人做主啊!”
葉一晃自動自覺的把自己歸類爲了“有本事的人”,頓時渾身上下都透着股舒爽,大洋洋的一擺手,“放心,有什麼事說出來,我一定爲你做主!”
那人抽抽噎噎的點了點頭,娓娓道來:“小人名叫張三,本是這個山上的樵夫,咱們雖然日子過的窮苦,可一直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每日打點柴火賣到山腳的福來客棧,倒是也勉強過活。直到方纔,小人帶着今日砍的柴去山下賣,誰知道……誰知道……”
張三的眼睛瞪大,滿臉的恐懼,想是又回憶起了恐怖的畫面,哆哆嗦嗦的說着:“誰知道那福來客棧,竟然被一夥土匪給佔了!客棧裡的掌櫃夥計,都被他們殺了!滿地的血……”
葉一晃正要出言安慰,冷夏的聲音搶先響起:“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張三朝發出聲音的馬車看了一眼,顫顫巍巍的回道:“小人根本就沒進去,只在遠處看了一眼,當下就嚇得丟了半條命,什麼都顧不得了!”
冷夏的眼中沒有一絲憐憫,隔着車簾淡淡的看着他,繼續問道:“你爲何不去報官?而是往反方向走?”
張三聽着她咄咄逼人的問話,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大急道:“大人!小人的家就在這個方向,小人不敢去報官,不是都說官匪一家嗎?小人無權無勢,不敢多嘴!只是路上瞧見大人們,馬車光鮮……”
他一邊說着,一邊瞧了眼鍾蒼和狂風身上的佩劍,“還……還帶着兵器,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
冷夏脣角一勾,並不打算放過他,步步緊逼:“你不怕我們也是官,和那些土匪是一家的?”
張三被她問的渾身不自在,哆哆嗦嗦的剛要回答,葉一晃已經一個高蹦了起來。
他的正義感自上次惹了黑虎寨之後,再次爆發了,氣急道:“我還覺得你有俠義心腸,上次救了我的命,他不過就是個山野樵夫,你們倆這麼有本事,不去滅了那羣盜匪,反倒爲難起了這老實巴交的百姓!”
這話說完,就連狂風三人也有點奇怪,小王妃這連問了三句,一句比一句犀利,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而且,王爺竟然也沒有插話,爺對於百姓一向是極爲愛護的,說是愛民如子也不爲過。
過了有將近一盞茶的時間,張三已經如芒在刺,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的時候,冷夏淡淡的發了話:“你走吧,那羣土匪若是屬實,我們自然會解決的。”
張三大喜,連連磕了三個頭之後,才朝着遠處山上跑去了。
葉一晃的氣順了不少,趕忙問道:“咱們怎麼辦?這就去剿了那幫土匪?”
鍾蒼鄙夷的斜了他一眼,冷冷道:“少跟咱們套近乎,關你什麼事?”
一直未語的戰北烈,終於發了話:“去探探。”
狂風三人領命而去,鍾蒼問道:“王妃,是不是剛纔那個人有問題?”
戰北烈冷冷的哼了聲,沉聲說道:“一個山野樵夫,遇到這種事早就嚇的傻了,還能向他那般說的有條有理?”
葉一晃頓時一噎,不死心的辯論道:“可能他膽子比較大!”
戰北烈懶的理他,冷夏淡淡的回道:“膽子大是有可能的,說話條理分明,邏輯有序,還能判斷出咱們是大人物。”
“但是……”鍾蒼也明白了幾分,沉吟道:“表現出來的卻是又驚又怕,渾身都在顫抖!”
“不錯,他剛纔那段表演,三分真情,七分假意。”冷夏倚在戰北烈的肩頭,嘴角淡淡的揚着,眼眸中含着無匹的睿智與自信,說道:“還有他說並未被土匪看見,遠遠的瞧着就嚇跑了,但那衣服卻是襤褸破落,甚至衣角沾了少許的鮮血。”
葉一晃還想着替那個張三辯駁,卻怎麼也找不出話來說,暗罵自己正義感作祟,氣恨道:“那你們又放他走?”
若那個人不是普通的百姓,極有可能是那羣土匪中的一員,或者是個拖,來引他們上鉤,或者就是分贓不均,逃了出來的。
鍾蒼再次鄙夷的瞥了他一眼,“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
就在這時,狂風三人回來了,不約而同的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表情。
戰北烈劍眉一挑,問道:“如何?”
閃電訥訥的回道:“爺,對方人數衆多,應該是土匪沒錯,一個個凶神惡煞,絕對是手上沾滿了血的高手。”
戰北烈心下詫異,閃電的功夫雖說不如鍾蒼等人,但也是烈王府的暗衛,自然差不到哪裡去,能被他評價爲高手,這就有意思了。
他脣角勾了勾,問道:“有多少人?”
雷鳴鼓着腮幫子,神色有幾分凝重:“爺,他們身手不弱,極爲警惕,屬下只在遠處看了看,至少三四百人!”
葉一晃倒抽一口冷氣,三四百人?
他剛纔還想着一鼓作氣去滅了他們呢,好歹這裡有一個大秦戰神,幾個牛氣哄哄的王府侍衛,還有個彪悍無敵的恩人!
這會兒徹底歇菜了,再牛氣也抵不住人家幾百人的圍攻啊!
戰北烈看了看天色,眼下是申時,從這裡去到下一個城鎮,快馬加鞭兩個時辰可以來回。
他沉吟了一會兒,吩咐道:“鍾蒼,帶着本王的印信,去周城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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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方至,夜幕深沉。
去周城借兵的鐘蒼終於帶着兵回來了,遠遠一打量,足足有千餘人,不但帶着兵,連周城的知縣也一起給帶了過來。
離着戰北烈還有老遠,周城知縣已經從馬車滑了下來,大聲說道:“下下下下下……下官周得利,參參參參參……參見王爺!”
說完,拖着那肥胖的身軀一溜小跑的迎了上來。
戰北烈眉峰一皺,問道:“周知縣和鐸州知縣周得益可有淵源?”
周得利擡起頭,長相和周得益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臉上那諂媚的笑容,完全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下下下下下……下官正是鐸州知縣周得益的胞弟,下下下……下官仰慕王爺久矣,如如如……如今得見真顏,敬仰之心一時不能自已,王王……王爺果然人中龍鳳,比起下官每日夢中所見,更更……更是威武!下下……下官……”
他這一句話,說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時間,結巴個沒完,急的衆人渾身癢癢,真想一腳踹過去。
戰北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打斷他的話,說道:“周知縣應該也知道本王去借兵的原因了,既然如此,就出發吧。”
周得利一個勁的直點頭,幸虧大哥前日給傳來了消息,烈王有可能經過周城,他這幾日每天都吩咐守城的衛兵多長個眼神,留意着有沒有大人物進城。
正巧今日,沒等來王爺,倒等來了王爺的貼身侍衛,聽完了他的吩咐,自然是二話不說糾集人馬,帶着人就快馬加鞭的來了。
可惜就可惜在他這張嘴上,別的都好,就天生是個結巴,可千萬別惹了王爺的不高興啊!
衆人朝着土匪駐紮的客棧行去。
離着尚遠,就看到一座二層客棧突兀的坐落在山腳下,裡面燈火通明,客棧倒是不大,好處是門口有一個極大的院子,一個個的帳篷紮在院子裡,密密麻麻。
戰北烈眉頭一皺,這看上去可不像是土匪,反倒有些像訓練有素的軍隊,他捏了捏冷夏的手,沉聲道:“這夥人,沒那麼簡單。”
周得利點頭哈腰的湊過來,小聲說道:“王王王王……王爺,放心,下下下……下官這就將他們儘儘……盡數殲滅!”
戰北烈本就皺着的眉頭,聽完他拌拌磕磕的話,更是擰成了一團。
葉一晃伸過來腦袋,不解的問道:“想啥呢,殺進去!”
就在這時,客棧內的土匪們也許是聽到了動靜,一聲號子響了起來,號子聲落下的瞬間,無數的土匪們齊齊從客棧和帳篷裡出來,列隊站好,和對面的戰北烈等人,對峙了起來。
此時他們離着並不近,相互看不見樣貌,卻能大約的看出對方的人數。
冷夏挑了挑眉,這些人紀律嚴明,凶神惡煞,身上的殺氣極爲濃厚,的確如閃電所說,皆是手上沾滿了血的狂徒。
有的甚至嘴裡還含着包子,有的衣服也沒穿妥當,光着膀子就趕了出來。
周得利看戰北烈沒發話,想了想覺得也是,人家一個王爺怎麼能和這羣烏合之衆對話?
當先向前一步,扯着嗓子喊道:“本本本本……本官周城知縣!你你你……你等若是束手就擒,本本……本官饒你們一一……一命!”
丟人!
太丟人了!
原本已經準備好戰鬥的士兵們,聽見縣老爺這結結巴巴沒有半分氣勢的話,頓時紅了臉,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這倆字:丟人!
而對面的“土匪”們,此時的心裡也有兩個字:火大!
他們被認作土匪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好吧,雖然他們現在是兇惡了點,殺氣重了點,但是也不能二話不說看着咱的樣貌,就說咱是土匪啊!
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會好好說話,報上自家的名號,後來發現這一點完全沒用之後,也就不說了,他媽的,敢冤枉咱們,真以爲咱是吃素長大的不成?
想打架?
打就打!
“土匪”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兩廂對峙了約麼有一盞茶的時間,這邊的士兵們納悶了,你說你一羣土匪,見到官兵還不就是兩種反應。
一個是打,痛痛快快的打!
一個是降,卑躬屈膝的降!
你們他媽的站在那裝深沉算個什麼事?
裝深沉?
我讓你丫的再裝!
官兵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兩方既然都生氣了,後果自然是沒懸念,開打!
兩邊的人同一時間齊齊舉刀就朝着對方衝了過去,那架勢,絕對的萬馬奔騰地動山搖氣貫長虹風起雲涌氣吞山河!
“土匪”這邊,也懶的管他們的身份了,反正已經被當做了土匪,丫的不打殘了你們這些不長眼的,咱們就是你兒子!
官兵這邊,也顧不得周得利還沒發話了,對面這些拽的二五八萬的,見了官兵竟然敢不迴應,不揍的你們哭爹喊娘,咱們就是你兒子!
在這夜間山腳下的客棧外,就這麼不明不白的因爲周得利的一句話,發生了一場持械鬥毆事件,場面一片混亂。
若是現在問他們,周得利剛纔到底說了什麼,兩邊人肯定一個都不記得,丫的結結巴巴誰知道他說了些什麼,但是這句話絕對是這場事件的導火索一根。
兩邊紅着眼睛你來我往,打的是稀里嘩啦毫不留情。
官兵的一邊,人數衆多足足是“土匪”的三倍,佔了極大的優勢,三個打一個,打不過你羣毆死你!
“土匪”那邊,身手經驗又足足是這些官兵的不知道多少倍,他們可不是白混下來的,現在的他們絕對是冷夏方纔評價的那般,一羣狂徒!
兩邊紅着眼睛打的難分難解,不時有傷了胳膊傷了腿的慘叫聲傳來,血花四處飆飛,有的噴到了“土匪”嘴裡叼着的包子上,濺了一包子血,土匪們“吧唧吧唧”接着吃。
吞下一個包子再從懷裡摸出一個來,含進嘴裡吃的是津津有味,邊吃邊打,眼睛都不眨一下。
不少士兵打着打着,就感覺胃裡朝上冒酸水,這羣噁心的東西,你們不是土匪,誰是?
不只是正在戰鬥的士兵們,就連狂風幾人都覺得胃裡咕嘟咕嘟的反着,差點沒瞪掉了眼珠子,鍾蒼眼皮一個勁兒的跳,葉一晃和周得利甚至已經開始吐了。
兩人勾肩搭背吐的稀里嘩啦。
這到底是羣什麼人?
你們就真的這麼餓嗎?
見過噁心的,沒見過這麼噁心的!
其實這倒是冤枉了“土匪”們,他們倒不是真的餓的非現在吃不可,而是……
習慣了!
從開始的無數次生死搏鬥,有人受傷,有人流淚,有人崩潰,到現在的完全已經成爲了習慣。
不就是點血麼?那有啥?
咱們就是從血泊裡走過來的!
戰北烈嘴角抽了抽,疑惑的皺了皺眉,說道:“不對勁,這些人的身手不錯,和士兵們纏鬥了這麼久,竟然沒有一個士兵死亡,最多也只是受了輕傷……”
冷夏點點頭,接上:“他們留手了!”
“爲什麼留手?他們……嘔……”剛吐回來的葉一晃,問完這一句後,再次眼睜睜的看着遠處一個人,將一個染了血的白花花的包子吞下了肚,頓時又扶着周得利轉頭大吐特吐去了。
鍾蒼咳嗽了聲,走近了兩步,說道:“爺,這些土匪手下留情好像並不想殺人,而是隻爲了出口氣。”
戰北烈點了點頭,應道:“再看看。”
就在這時,一個“土匪”極爲卑鄙的踢了士兵的雙腿之間一腳,士兵捂着褲襠哀嚎道:“你們……卑鄙!”
土匪中一人極爲驕傲的大吼道:“你們老大沒教過你們嗎?戰場之上沒有原則,就要不擇手段卑鄙無恥陰狠下流!”
這話一出,衆人齊齊絕倒,這究竟是個什麼老大,竟然連這話都說的出?
再看其他的“土匪”,無一不是崇敬驕傲萬分贊同的神色,衆人紛紛釋然了,有這樣的一個老大,他們這羣土匪不是這個猥瑣的德行,那都奇了怪了!
唯有一個人,自聽完這句話後就擰着眉頭,脣角勾起了一個不知是讚賞,還是苦笑的弧度,冷夏搖搖頭,吩咐道:“讓他們住手。”
吐回來的周得利,頓時激動了,烈王妃發話,絕對是他表現的機會!
周得利深吸一口氣,大聲命令道:“都都都都……都給本官住住住……住手!”
打的眼都紅了的兩方人,完全將這句話給無視了,不論是誰,心中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這個時候住手?老子還沒揍趴下他們呢!
冷夏眉梢一挑,看向鍾蒼。
鍾蒼雖然不知道她爲何要兩方住手,卻也聽令,運起內力,將聲音遠遠的送了出去:“住手!”
這聲音隨着風聲,仿似響在了每個人的耳邊,官兵這方聽見後,稍稍找回了理智,猶豫着要不要聽命,動作不由得就停滯了幾分。
“土匪”們可不管這些,堅決遵循着老大的命令,戰戰場之上就要不擇手段卑鄙無恥陰狠下流!
你們住手?
太好了!
我們接着打!
“土匪”們逮着官兵猶豫的這個空子,死了命的就開揍,逮着一個是一個,這個踹一腳,那個爆個頭,打的是不亦樂乎!
冷夏失笑,對於他們的卑鄙行徑半分鄙夷都沒有,眼中含着幾分傲然,大喝道:“住手!”
這聲音傳出去後,“土匪”們的動作也頓了一頓,隨後又集體搖搖頭,肯定是聽錯了,繼續打!
冷夏柳眉倒豎,厲聲吼道:“都他媽的給我住手!”
頓時,“土匪”們齊齊一個激靈,互相張着嘴巴對視了一眼,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訝和肯定之後,“鏗!”的一聲,同一時間收起了兵器。
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轉身,單膝跪地,高聲齊道:“屬下參見姑娘!”
這句話的效果堪稱立竿見影!
頓時……
官兵們傻眼了!
狂風三人驚悚了!
鍾蒼嘴角不停抽搐了!
周得利的下巴掉到地上了!
葉一晃瞪着眼睛不可置信了!
戰北烈手上一個失力,捏疼了冷夏了!
衆人的腦中齊齊飛出來七個大字,飄來飄去,盪來盪去:這個世界玄幻了!
唯一還鎮定的當然只有冷夏,她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你們做的很好!”
頓時,更玄幻的來了……
原本那羣凶神惡煞打起架來不要命的狂徒們,竟然在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奮而羞澀的表情,那是一種孩童們被大人獎賞時的欣喜,掛在這羣狂徒的臉上真是要多扭曲,就有多扭曲。
扭曲的其他人紛紛別過了眼睛,不忍再看。
他們不時的拿着眼角偷偷瞄向冷夏,既然是屬下,那麼這些人口中的“老大”,自然也就是烈王妃了?
那個教導他們“戰場之上沒有原則,就要不擇手段卑鄙無恥陰狠下流”的老大?
看着那一身白衣,仙女般的姑娘,衆人紛紛搖頭嘆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戰北烈捏了捏冷夏的腰,聲音中含了幾分威脅的語氣:“屬下?”
他怎麼不知道,母獅子還有這樣一羣屬下?
冷夏歪着頭,看着他吃乾醋的彆扭神色,驕傲的笑了笑,回道:“送嫁侍衛。”
戰北烈的一雙劍眉頓時擰成了麻花,那四百人他是知道的,當初周福來報告,說母獅子想要那四百人的時候,他採取了默認的態度。
一來,這些人他略有耳聞,在西衛之時得罪了三皇子慕容哲,被髮配爲了送嫁隊伍到大秦,於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用。
二來,在他的印象裡,以爲不過是些烏合之衆罷了,那時他還對母獅子有所懷疑,既然她想要,那就拿去,正好讓他看看她有什麼動作。
後來他們被母獅子派出去剿匪,當夜還和母獅子喝了個爛醉,他急於在一羣醉的好似死屍一般的人中尋找母獅子,自然也就沒有多留意。
還有後來的慕容哲之事,其中有五人偷偷的潛回了長安,綁架了慕容哲,綁架的手法乾脆利落,倒是讓他讚了一讚。
唯一有印象的也只有那五個人,他還記得其中一個青年叫做齊盛,極有骨氣,被慕容哲打的奄奄一息,脊樑卻始終是筆直筆直的。
雖然現在是深夜,看不清楚對面人的樣貌,可是光憑着這羣人身上所散發的鐵血氣息,戰北烈就完全無法和他印象中的那羣烏合之衆聯繫在一起。
不過是兩個多月的剿匪時間,竟能蛻變到如此地步!
戰北烈讚賞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這的確是一羣彪悍的狂徒,絕對是一支所向披靡的隊伍!
他不由的轉而再看向冷夏,這樣的一個女人,是他的!
大秦戰神的心裡被這個認知填充的滿滿的,嘴角不自覺的翹了起來,彷彿擁有了全世界一般的滿足。
冷夏將四百人每個人的臉都掃了一遍,心情是前所未有的舒暢,一個一個的點着名:“池虎!”
“到!”池虎依舊是身材魁梧,膚色黝黑,然而那一身彪悍的煞氣,卻和從前判若兩人。
“齊盛!”
“到!”齊盛在王府中養好了傷就追上了隊伍,此時那雙眼中沒有了莽撞和衝動,而是滿滿的沉定堅毅。
“周仲!”
“到!”周仲的眼中依舊散發着睿智的光芒,卻不像從前看上去有幾分奸猾,睿智的同時有了積澱。
“林青!”
“到!”林青清秀的面容粗糙了幾分,強硬了幾分,退去了初見時那副瘦弱的模樣。
“李俊!”
“到!”變化最大的就屬李俊了,那個油頭粉面的二世祖德行,如今看不出一點影子,就連狂風三人都一個勁兒的直搖頭,呢喃着“這不是那個小子,這不是那個小子”……
冷夏對他也極爲滿意,這小子的塑造性的確很強。
“瘦猴!”
“到!”
“鍾大奎!”
……
冷夏一個一個的點過去,四百零二人,一個不少,每個人她都細細的觀察了一番,全部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四百零二人一個個熱血沸騰的聽着她念出了自己的名字,一個都沒少,一個都沒錯,心中不知是感動,還是興奮,來回交替着,漸漸的溼了眼眶。
時間很短,不過是兩個多月的離別,這其中包含着的心酸,卻不足爲外人道。
剛開始的時候,剿了一個作惡多端的山寨,看着滿地的鮮血,滿地的屍體,他們流血流淚,擔驚受怕,整夜的做着噩夢。
甚至就那一次,他們四百零二人,就受傷了二百多人。
後來一次一次的磨練,一直走到了如今,將半個大秦都掃了下來,由南到北,弒天的大名開始在大秦流傳,弒天的大名讓所有的山寨土匪們聞風喪膽!
他們也一路改變着,直到如今,褪去了柔軟的胎毛,轉變爲堅強的羽翼,他們已經做好了足夠的準備,可以跟着姑娘一飛沖天了!
他們可以驕傲的說,他們是:弒天!
看着這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冷夏的眼中除了滿意,還是滿意,她淺淺的勾着脣角,高聲說道:“很好!你們沒有讓我失望!剿匪的事暫時放在一邊,從今天開始,你們跟着我。”
剿……剿匪?
圍觀的衆人再次驚悚了,弄了半天這和官兵掐架的“土匪”,還是剿匪的英雄?
葉一晃終於從震驚中回過了神,指着他們不可置信的嘟囔道:“這些是剿匪的?怎麼看上去比土匪還土匪?”
這話一出,弒天頓時怒了,他媽的,還敢說咱們是土匪!
四百零二份殺氣猙獰的向着他壓過來,葉一晃吞了吞口水,朝冷夏身後躲了躲,狗腿的笑道:“兄弟……別衝動,兄弟我是你們老大的朋友,朋友!”
旁邊牽着的老馬,慢悠悠的甩了甩尾巴,向後退了兩步,繼續憂鬱望天。
“誰是你兄弟?”齊盛鄙夷的瞥了他一眼,驕傲的說道:“咱們可是有名號的,大名鼎鼎的弒天!”
閃電頓時踉蹌一下,差點栽一跟頭。
他們身爲王府的暗衛,自然對大秦境內的各路消息都極爲關注,從前些日子開始崛起的,一個專門剗惡鋤奸造福百姓的勢力……
竟然就是面前這羣凶神惡煞的人?
竟然裡面也有李俊那傢伙的一份?
好吧,今天晚上的打擊真是一個比一個大,土匪不是土匪了,土匪合着血吞包子了,土匪宣稱要卑鄙無恥陰狠下流了,土匪變成小王妃的手下了,土匪居然叫做弒天了?
“王王王王……王爺,”就在這時,周得利上前兩步,問道:“下下下……下官現在該如如……如何?”
既然土匪不是土匪了,那麼也就不需要這些士兵了,周得利看着被打的渾身是傷的手下們,無奈的朝着弒天投去了哀怨的一眼。
這可是烈王妃的人,惹不起啊!
再說了,人家已經明明白白的手下留情了,一個個的只給打成了輕傷,聽說弒天剿匪的時候,那滿地的屍體幾乎都是一擊致命的,如今給了官府的面子,只小小的教訓了一下,也只有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士兵們一個個在心裡破口大罵,你們早說不是土匪,早說是烈王妃的手下,早說是大名鼎鼎的弒天,咱們這羣小人物用的着跟你們火拼嗎?
這羣不要臉的!
果然是卑鄙無恥陰狠下流!
戰北烈看了看這羣人的傷勢,吩咐道:“回去養傷,所有的醫藥費由官府來出。”
悲催的官兵們跟着結結巴巴的周得利耷拉着腦袋回去,如今在場的也只剩下了弒天的衆人,和戰北烈冷夏一行人。
方纔有外人在場,弒天們是需要維護他們英勇彪悍的形象的,此時只剩下了自己人,他們頓時放開了,圍着冷夏開始講這兩個多月裡發生的事情,或驚險,或感動,或有趣的,七嘴八舌說的熱鬧。
就連戰北烈都被擠到了一邊兒,看着被圍在正中央淺淺笑着的冷夏,黑着一張俊臉,心裡酸氣沖天!
葉一晃晃悠了兩步,一手搭上戰北烈的肩膀,無奈的搖搖頭:“兄弟啊,我瞭解你的感受!”
戰北烈原本就黑漆漆的一張臉,頓時再黑了幾分,一腳踹過去,吼道:“滾!”
葉一晃呲牙咧嘴的被踹了一腳,趴在老馬的身上找安慰,淚流滿面:“兄弟,我跟着他們多受委屈啊!”
老馬四十五度望天,眼神憂鬱。
就在這時,林青發出了一聲哀嚎:“不是吧?姑娘,咱們剿匪已經剿的要吐了!怎麼又要剿匪啊!”
冷夏挑眉,慢悠悠的說着:“不想剿匪也可以,來跟我過兩招?”
“咕咚”一聲,林青吞下口唾沫,咧着嘴哆哆嗦嗦的向後退了兩步,連連擺手:“不用,不用,還是剿匪好,剿匪好啊!”
“對對對!剿匪好啊!”周仲捻着鬍鬚,跟着附和道。
其餘衆人會意,齊聲扭曲着臉色喊口號:“剗惡鋤奸!造福百姓!”
開玩笑,他們就是再強,也不可能是姑娘的對手,他們的本事可都是姑娘教出來的,和姑娘過招?
找虐麼不是!
冷夏滿意了,脣角掛着絲淺笑,點點頭道:“你們做的很好,馬有失蹄我不怪你們,今天從這裡跑出去了一個人,你們可知道?”
池虎頓時擰起了眉,其他人亦是臉色凝重,他們知道姑娘不會說謊,那麼就是真的有一個人,從他們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了。
從四百零二雙眼睛下,逃跑了!
冷夏看着他們的神色,越發的欣慰,若是按照以前,齊盛肯定是第一個帶頭,大喊着“不可能”的人,如今這兩個月的磨練,不只讓他們的身手和氣勢進了一大步,就連心性都沉穩了不少。
她在四百人中間輕輕的踱着步,等着他們自己思考,告訴她答案。
戰北烈和鍾蒼等人在一旁看着,並未插言。
一直以來,手下的作用就是聽命行事,而她所做的並非只是簡單的傳達命令,而是讓他們每一個人都懂得思考、反省、改正。
冷夏曾在第一次訓話的時候就說過,他們不需要有是非觀,善惡觀,只要懂得聽命就好。
但是這句話,真正要強調的是忠誠,是對於她的命令二話不說就去完成的忠誠,並非是她要養一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殺人做事的手下。
她的手下不只是殺人機器,而是有腦子的,有血有肉的……人!
戰北烈的眼中閃爍着讚賞的光芒,就那麼靜靜的看着冷夏,在人羣中踱着步子,踱着自信而傲然的步子。
突然,周仲率先說道:“姑娘,我知道了,咱們這就上山把那寨子給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