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御書房。
冷夏坐於龍案之後,身側一張竹榻上仰躺着大洋洋打盹的戰北烈,而面前,是一羣嘴角抽搐的老臣。
老丞相不愧爲見過大世面的,目不斜視,直接忽略了呼呼大睡的某人,徑自問道:“皇上,如今朝中大批官員位置空缺,這個人選要如何指派?”
因着一場奪嫡,朝中不少在各個皇子黨羽的官員,死的死傷的傷下獄的下獄,以至於現在每個部門中,皆有幾個大大小小的空缺。
冷夏脣角一勾,這就是她在下朝後,將這些人喚來的原因。
現在這個時代,四國中對於選官制度並不完善,大多是由地方推舉和朝中重臣保薦,更有甚者,老子死了直接由兒子頂上,坐什麼樣的位置,全看你是什麼樣的背景。而且這滿朝文武中,品階較高的朝臣,盡皆鬍子花白,由地方一級一級的升上來,熬了幾十年順理成章的坐上了現在的位置,不問能力,只問資歷!
就比如在大秦,丞相左中澤的妹婿是位及禮部尚書的李成恩,這樣一個溜鬚拍馬的人因着大舅哥,不論能力如何那尚書之位算是坐的安穩,而李成恩的徒弟周得益,亦是在地方鋒州得了個不大不小的知縣,周得益的弟弟,那個結結巴巴的周得利,又在周城爲官。
若非李俊被冷夏給收了來,即便他依舊是當初那個飛揚跋扈欺壓弱小的紈絝子,在朝中隨便歷練個兩年,同樣能夠站上大秦的朝堂。
好在左中澤對於大秦向來忠誠,否則絕對是一個極大的禍患,這樣的關係,一條連一條,牽一髮而動全身,環環相扣,正是造成了官員結黨營私的根源!
腦中一瞬將這些全部閃過,冷夏微眯起了眼眸,緩緩問道:“諸卿有何意見?”
御書房內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衆官員紛紛舉薦出一些心目中的人選,冷夏聽在耳裡,只淡淡的笑着,早在鍾銀給她那本冊子之後,她已經將百官之間的聯繫都梳理了個清清楚楚。
即便他們沒有舉薦最爲親信之人,可這七拐八彎的,總能和本身有着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
就連曾經支持她上位的周寅齊代等人,亦是如此。
這還只是個試探,只是少數人,見徵知著,可見朝堂上其他的朝臣之間,定然也是這般。
“此事不急,“待他們說完,冷夏垂下眼簾,遮掩住目中凜冽的寒意,慢條斯理道:“暫時先由下一級的官員替上,具體的,待朕詳細斟酌,再行指派。”
衆人齊齊一愣,這事還不急?
但見女皇這麼說,也並不反駁,鄭寇師再道:“其他的部門都還好說,這涼都知府卻是一刻也耽誤不得。”
冷夏點點頭,詢問:“丞相有何人選?”
他思忖片刻,捋着鬍子慢吞吞道:“依老臣之見,永鎮知縣孔雲倒是個不錯的人選,此人才高八斗,卻不怎麼善於交際,原是文淵閣一名文書,後來得罪了三皇子,被髮配到荒涼的永鎮做了個知縣,這一年來爲民請命,深得百姓愛戴,老臣曾與此人有過一面之緣,是個剛正不阿兩袖清風之人。”
說起這人,大學士齊代苦笑了下,點頭道:“是,此人是個不錯的苗子,就是那脾氣啊,倔!”
冷夏眉梢一挑,點頭道:“就他吧。”
脾氣倔,不畏權貴,才適合這涼都知府的位置!
後面又商議了幾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待衆人方要離去,冷夏彷彿突然想起,淡淡道:“差點忘了,朝貢司需要徹查,朝中的貢茶流於民間,首當其衝便是古墨齋,此事交由大理寺督辦!”
纖細的柳眉斜斜挑起,冷夏的眼中一絲戲謔劃過,慵懶的倚着龍椅,摩挲着下巴道:“至於古墨齋……念其初犯,其後三年稅率增加兩成。”
原本閉着眼睛一心睡大覺的大秦戰神,烏黑的睫毛輕輕一顫,咂了咂嘴,舒爽的翻了個身。
待衆臣退下,他頭不擡眼不睜,懶洋洋的開聲:“對於官員指派,你有別的想法。”
這人果然是透視眼,不論她想什麼他總能第一時間看穿,白眼一翻,冷夏道:“唔。”
她將想法對戰北烈說了,她靜靜的說,他靜靜的聽,中間一言未插,斂目思索。
半響後,戰北烈掀起眼皮,極專注的注視着她,劍眉一挑,嘆氣道:”好在你是我的。”
大秦戰神此時的想法,真是恨不得把她媳婦從頭到腳找個包袱一包,扛在肩上躲去深山老林,再也不讓她出現在世人的眼前。
這樣的一個女人,這樣掩飾不住的光華,他只想獨佔!
然而卻也知道,他的媳婦,註定是要站在山巔俯視天下的女人!冷夏探上前去,玉臂一勾,吊在他的脖頸上,勾脣道:“唔,你也是我的。”
若在從前,大秦戰神的身上被貼上一個女人專屬的標籤,這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如今,他只慶幸,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了這個女人,並做了她的男人。
兩心印刻,兩情雋永!
之後的時日裡,冷夏忙的不可開交,要把心裡那個想法付諸實踐,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如今因着官員的空缺,涼都城內一時人頭涌動,四處鑽營。
官員的子嗣親信,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親戚,無不在摩拳擦掌,想要藉着新帝繼位擴大自己的勢力,幾乎齊齊準備好了採買購置,進京疏通,妄想在在朝中謀上一個位置。
而冷夏的所作所爲,必將遭到大部分權貴的反對,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雷霆萬鈞,一錘定音!
十日後,伴隨着西衛女皇的一紙詔書,整個涼都城內蠅營狗苟的權貴們,齊齊瞪了眼。
詔書改革了選官制度,收回地方的選官權利,改由朝廷選派,開設科舉,興文武兩試,不拘一格任用賢才,不分年齡、門弟、出身,只要有能力,皆有入主朝堂的機會。
苦讀十數載的寒門子弟看到了希望,而背景深厚的紈絝子們卻再也沒了出路!
這可以說是一次新的革命,一旦朝廷上啓用了寒門學子,格局必將改變,再也沒有了世世代代的權貴,這些經由恩科選拔的人才,效忠的是皇帝,維護的是國家利益,而不是世家權貴們盤根錯節的利益關係,極大的集中了中央的權力。
科舉制的推出,如冷夏所預料的那般,在西衛引起了極大的動盪,甚至是四國天下,盡皆震驚!
三國的上位者也不是傻子,自然看出了這科舉的利處,然而震驚的同時,三國也睜大了眼睛看着,看着西衛將會發生怎樣的動盪,看着西衛新皇將會受到怎樣的反對,看着這科舉詔書將會在怎樣不可挽回的時刻,默默收回。
果然,三日後,有些三朝老臣們日日夜夜跪在承天門廣場外,一封近百米長的聯名奏摺,呈到西衛宮殿之中,洋洋灑灑數萬字,從如今一直追溯到開國之時,他們祖先的鞠躬盡瘁,總而言之一句話:反對恩科!
而對於這些,西衛女皇不聞不問,非但沒有收回科舉制的想法,反而在第二日加派了一條指令,在樑都城內各個地方開設了一個諫言箱,但凡對朝中任何一個官員有微詞者,可直接由這座信箱傳達聖聽。
這些官員多年來所作所爲,真正清明廉潔的又有幾個,哪個人的手上沒有個幾伴骯髒事?
諫言箱的開設,無疑是給了百姓一個訴苦的良機,然而百姓們將信將疑,卻也不敢輕易諫言。
對於這個,冷夏和戰北烈卻沒有任何的擔憂,有了第一,就總有第二,在最初幾日的沉寂後,諫言箱內終於有了第一封信。
當然,這一封是冷夏自己投的,有鍾銀在西衛多年,抓到些羣臣的把柄不過小菜一碟。
翌日,這封諫言信連帶着早在準備之時就蒐集到的清清楚楚的證據,就擺在了被舉報的官員眼前,證據確鑿不容抵賴!冷夏挺着六個多月的大肚子,眼中殺機洶涌,玉手一揮,冷冷道:“午門斬首!”
四個大字,鏗鏘落地!
同時落地的,還有那名官員的腦袋!
此事之後,一直持着觀望狀態的百姓們,終於敢於走出,紛紛向着箱內投出了他們的疾苦,這些證據被冷夏收在手中,合着鍾銀送出的冊子,一條條,一伴件,全部徹查。她深深明白亂世重典的重要性,絲毫不手軟,該殺的殺、該關的關,手段之凌厲,動作之迅捷,直讓西衛的權貴們心驚膽戰,再也不敢多說一個字。
隨着冷夏的殺雞做猴,隨着午門飄灑的鮮血,隨着涼都城內濃郁到揮之不去的血腥,隨着十一顆活生生的腦袋砰砰落地,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們纔開始記起了……
記起了當日奪嫡之時冷夏的凌厲手段,記起了冷夏不只是一個孕婦,更是揮手間輕飄飄扭轉乾坤,淡然間笑盈盈素手染血,以鐵血之姿奪下了皇位的西衛女皇!
終於,承天門廣場外跪着的朝臣,一日比一日少。
直到七日之後,這場因爲科舉制而引起的動盪……徹底平息!
同時,西衛女皇慕容冷夏的名字,再一次響徹了整個天下!
而此時,天色琉璃,灑下一池細碎的明媚,映照的池塘中波光粼粼,風荷皎皎,碧色如畫。冷夏一身寬鬆的白衣,坐在御花園中曬着太陽。
對面站着四百零二人的弒天,齊齊捂着嘴憋着笑,眼睛四處亂閃着,死活不朝她看一眼。冷夏狠狠的翻了個白眼,嗓音危險:“笑吧…”
譁!弒天弓着身子捂着肚子,四百多人笑成一團,有的甚至趴在地上打着滾,“砰砰”垂着地面,直接忽視了冷大女皇那黑漆漆的臉,半點面子都不給。
這還是要歸咎於前段時間的那次動盪,冷夏的手段在震懾了朝堂之外,更是震懾了整個天下的百姓。如今一有誰家的小孩不聽話,大人直接板起臉,瞪起眼,大喝一聲:”西衛女皇來了!”效果立竿見影!孩子必定一個哆嗦,鑽到父母的衣袍底下,再也不敢瞎折騰。
西衛女皇的名字,直接取代了孩子心中根深蒂固的大灰狼,成爲最害怕的物種中第一名!
直到弒天們歡脫夠了,怕怕的瞄了眼殺氣沖天的某女皇,趕緊列隊站好,做茫然狀。
陰森森的目光在衆人的身上掃過,掃的他們齊齊一顫,冷夏才緩緩的說道:“今天叫你們來,是想問問你們的意願,今後打算怎麼辦?”弒天在上次奪嫡之後,就各自散夥回了家,畢竟他們除了林青和李俊外,原本就是西衛的人,在這裡有兒有女拖家帶口,曾經被嚴令永世不得回西衛是一碼事,如今大事初定,總不能還強迫他們跟着東奔西走出生入死。
對於弒天,冷夏不只將他們當成了手下,更是夥伴,兄弟,親人。
衆人尚沒明白她的意思,一頭霧水,冷夏說道:“你們是我一手教出來的,能力如何我最清楚,想揚名立萬的,我會在軍中爲他安排合適的位置,想歸隱市井的,同樣如此,唔,遣散費可得少要點,國庫如今可不充實。”砰!
最爲急脾氣的齊盛率先跪地,急忙問:“姑娘,你不要咱們了?”
即便她已經當了女皇,他們對她的稱呼一直未變。冷夏翻了翻眼睛,撇嘴道:“我是爲了你們”砰!
話還沒說完,彪壯的池虎緊跟着跪下,扯開嗓子吼着:“咱們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就走到了陰曹地府,咱們都只有一個名字!”冷夏嘆氣,解釋道:“我是爲了你們”砰!狐狸一般睿智的周仲再跪地,打斷了她的話,搖頭作委屈狀:“姑娘不要咱們了,咱們也沒法活了,等會兒回去一人發一條繩子,和全家老小告個別,地府相見吧!”冷夏捂着腦袋,無奈的看着執着的四百雙眼睛,搖搖頭笑了。
見她這副表情,周仲眼眸一閃,捻着山羊鬍,樂呵呵的朝後嚷嚷:“都告訴姑娘,咱們叫什麼?”
“弒天!”
震耳欲聾的吶喊排山倒海,直衝雲霄!冷夏的脣角泛起清淺的弧度,鳳眸中泛起水色點點,也許是感動,也許是欣慰,她說不清此時的感覺,因爲這震徹蒼穹的兩個字眼,整顆心都被填的滿滿,這不同於和蕭鳳的姐妹情,不同於和戰北烈的夫妻情,卻同樣的,令她幸福而滿足。
“那麼以後,你們就是我的親衛,那個……”瞧着四百個笑嘻嘻的臉孔,冷夏咳嗽一聲,彆扭的揮揮手,擺出副不耐煩的樣子:“都滾蛋吧!”
切!
“早這麼說嘛!”一片哄聲中,弒天衆人搖頭晃腦勾肩搭背,笑眯眯的轉身走了。冷夏眨眨眼,瞪着這羣沒大沒小沒主子的東西,瞪着瞪着,自己先笑了,伸了個懶腰爬下貴妃榻,忽然迎面一陣鐵血颶風倏地撲來,狂風鼓盪,髮絲飛舞,耳邊“咻”的一聲‘身側已經出現了一個黑影,立正站好,挺胸,擡頭,收腹,驚呼:“胎氣!胎氣啊!”
自從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寶寶一天天長起來,腿腳開始出現了浮腫,常常覺得睏乏疲累。
戰北烈開始還只是寸步不離的跟着,後來直接將膽子全數接了過去,大大小小的事,無不盡心盡力,每日埋在如山堆積的奏摺裡,一張一張極快速的批閱,間隙處眼角時刻瞄着躺在牀榻上的某皇帝,堅決保證只要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就能立馬蹦過去。
只要他媳婦能乖乖養胎,那絕對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指哪打哪!就連當初在大秦,都沒這麼勤快過。
若是讓戰北衍知道,定要扭曲着一張狐狸臉,掐着他脖子問一問,你丫怎麼就這麼有異性沒人性啊!
而今天,冷夏原本趁着他埋在奏摺裡,偷偷出來曬曬太陽,哪知道,一轉眼的功夫,這人就殺來了。
鳳眸一轉,在某人心驚膽戰的目光中,她活動了活動酸脹的腿腳,嘆氣道:“再這麼憋悶在宮裡,會有產前憂鬱症的吧。”
戰北烈眨眨眼,鷹目迷茫:“什麼 …什麼症?”冷夏轉身,面對他,正色解釋:“沒什麼大事,也就是…情緒低落……”
戰北烈聽見“沒什麼大事。”剛吐出的一口氣,聽到後面的四個字頓時“呼”的吸了回去,狠狠一皺眉,這可不行!
家規之三,王妃哀傷時要椎心泣血,悲痛欲絕,不得有面露微笑之行爲,家規之八,王妃無聊時要搏命演出,綵衣娛親,不得有毫無所謂之行爲。不待他腦子開始思考,要怎麼娛樂母獅子,冷夏沒有起伏的聲音接着響起:“食慾不振…”
那更不行了!
戰北烈的眉頭已經擰成了疙瘩,媳婦吃不下,閨女也吃不下!
“皮膚痙攣、腹壁緊繃又水腫不適、心中煩躁、焦慮嘔吐、早產流產!每說出一個詞,戰北烈的瞳孔就一收縮,臉色就一慘白,說到最後,戰北烈瞪着眼,白着臉,哆嗦着,緊張着,焦慮着……”冷夏都要懷疑,這人不會只聽了聽,就患上了吧?
半響後,他可憐巴巴的望着她,弱弱問:“媳婦,你唬我的吧?”
皇嫂懷孕十個月,也沒聽說有這什麼症啊!冷夏再嘆一聲,神色真摯,語重心長“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咻!
話音還未落地,她腳下一空,已經被某人打橫抱起,圈在懷抱中朝着皇宮外飛去。
夏日燦燦,暖風輕拂,空氣中飄蕩着荷葉的芬芳,一切的一切都那麼美好。
皇宮上方的半空中,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相擁着,輕聲含笑的交談,順着風兒緩緩飄蕩。
“上哪去?”
“想上哪上哪,只要不得那什麼症!”
戰北烈所謂的想上哪上哪,也不過就是忽悠忽悠她的,最後兩人還是來到了古墨齋。
門口的小廝對於冷夏印象深刻,一眼就認了出來,也沒敢上前阻攔,讓兩人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一路來到後院,映入眼簾的就是五張排排放的竹榻,快要長了毛的狂風三人和牧天牧陽,正一個挨一個呈大字形平躺其上,無精打采唉聲嘆氣。
“哎…放着咱們在這結蜘蛛網!”這是閃電。
“哎…咱們還想看見見偶像呢!”這是雷鳴。
“哎…爺和小王妃也不想咱們!”這是牧天。
“哎…你儂我儂,哪還記着咱!”這是牧陽。
“哎…不仗義啊不仗義!”五人齊嘆。
“唔,既然咱們這麼不仗義,乾脆不仗義到底吧?”一女子的聲音涼颼颼傳來。
“早就讓你別出來的,那麼,回宮?”男自的聲音陰絲絲問。
“回宮幹嘛去?”女子奇道。
“你儂我儂唄!”男子回答。
緊跟着,兩個腳步聲漸漸遠離。
五人眨眨眼,懶洋洋無精打采的雙目頓時齊齊一亮,放射出“刷刷刷”的金光,一個高蹦了起來,那正從後院的大門拐出去的,一男一女,一黑一白,可不就是王爺和小王妃!
嗖嗖嗖嗖嗖!
五道離弦之箭眨眼間拽住兩人的衣角,抱大腿的,五體投地的,淚流滿面的,哭着喊着叫“王爺”的,鬼哭狼嚎吼“王妃”的,那場面,怎一個壯觀了得!
“爺啊,王妃啊,咱們錯了啊!咱們長了五張賤嘴啊!”五人死乞白咧的拽着前面的倆人,打死不放手。好不容易把爺和小王妃盼來了,那點大秦戰神座下五大暗衛的骨氣,算啥,算啥?
果然是皇天不負有心人,果然是金誠所至金石爲開,果然是隻要工夫深鐵杵磨成針,五人熱淚盈眶的望着前面倆人,一人一腳將他們踹開,然後緩緩轉過了身。
然後……
吧嗒,吧嗒一,一
五雙圓溜溜的眼珠子齊齊掉落,咕嚕嚕滾了個沒影。
閃電雙目呆滯,嘴巴大張,僵直的扯了扯狂風的衣角:“兄弟,給我一下。”
“啪!”雷鳴一巴掌拍過去,拍了他個頭暈目眩,傻傻問:“你疼不?……”
閃電咂了咂嘴,呆呆點頭:“挺疼!”
四人麻木轉頭,望着他臉上那新鮮出爐的巴掌印,自言自語:“真的疼一”
“砰!”的一聲巨響,五人再次麻木轉頭,正看見從房間內走出來的鐘蒼,一頭撞在樹幹上,撞了個結結實實頭破血流!
他踉蹌了兩步,那張從來沒有表情的撲克臉上,泛上了幾分傻氣,直勾勾的盯着冷夏那圓滾滾的肚子,然後擡頭望望天,再望望肚子,上前兩步,自動把頭往樹上再狠狠的撞了下,點頭確定“真的疼!”
這一聲確認,瞬間將狂風五人的魂給喚了回來,滿臉驚恐見了鬼一樣的指着冷夏,結結巴巴:“王王王王……,”
唔,怎麼戰北烈的暗衛都這德行呢!她撇撇嘴,微笑提醒:“王嫵”
“對,王妃!”五人點頭,隨即再次瞪大了眼:“不對!懷懷懷…冷夏再次徵笑,提醒:“懷孕。”
“對,懷孕!”五人繼續點頭,緊跟着仰頭,望天,淚流滿面,小王妃啊,你怎麼能不提醒咱們一聲,就懷孕了呢!
你怎麼能不聲不響的就懷孕了呢!
你怎麼能不給咱們一個心理準備呢!
這麼禽獸不如的事,你怎麼幹的出來啊!
這麼想着,五人不由得又釋然了,齊齊惆悵着望向遠方,好吧,彪悍的小王妃,自然懷孕也要是彪悍的冷夏和戰北烈這些日子,一直在皇宮沒出來,關於西衛女皇懷孕的消息,百姓自然是不敢隨意討論的,再加上知道消息的三個人,鍾銀早在他們來的第一天,就收拾包袱溜了,慕二又是個一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老頑童就更不靠譜了,沒事到處亂竄,玩的不亦樂乎,哪有功夫跟他們說這個。
以至於直到現在,這大秦戰神坐下的六大暗衛,竟然全被蒙在了鼓裡,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牢騷發過了,剩下的就是興奮了,他們終於有了小主子!
閃電眨巴着圓圓的眼睛,對着圓圓的肚子一個勁兒猛瞧,讚歎道:“瞧瞧咱小主子,就是與衆不同!”
雷鳴難得的沒拍他腦袋,同意道“那是,也不瞧瞧是誰的種,王爺和王妃的結晶,那能跟別人的一樣麼!”
“沒錯,肯定比小皇子帥!”狂風虎不拉幾的應和。
帥?
戰北烈將這個字眼在舌尖品了品,頓時黑了臉,老子的閨女怎麼能用帥‘奈何正沉浸在喜意中的幾人完全沒注意到他的神色。
牧陽摸着腦袋,樂的開了花,“絕對是先皇保佑啊,咱們爺終於有後了‘”
牧天狂點頭:“等着小王爺出世,定要給先皇上幾柱香。”鍾蒼抹去腦門上嘩嘩流淌的血,板着明顯比平時還要僵硬木訥了幾分的殭屍臉,認真的看了冷夏的肚子一會,半響搖搖頭,頗有些崇拜的望着五人,隔着個肚皮,你們是怎麼瞧出來的?
戰北烈的臉已經黑成了鍋底,鷹一般的銳利眸子中殺氣洶涌,惡狠狠的瞪着幾人,仰天一聲大吼:“都他媽給老子閉嘴!”
令行禁止,五人原本哇啦哇啦說個不停的嘴,立馬閉上,朝着明顯已經不爽到了腳後跟的戰北烈,遞去不解的顫巍巍一瞥。
大秦戰神臉色烏青,狐疑的瞅了瞅他媳婦的肚子,開始認真的思索着一直深信不疑的問題,不會是個帶把的吧?不會的吧?
不會的吧……
這個念頭方一出現,立馬狠狠的丟到了腦後,自我說服,不會!
然而腦中卻一直飄着那個問號,簡直如魔音穿腦一般,不會是個帶把的吧……好吧,如果真的是個帶把的,只要是母獅子生的,他也…
大秦戰神的心裡,竄上了幾分酸氣,不自覺的就將可憐兮兮的目光投向了冷夏,那大型流浪犬的小眼神兒,直看的冷夏心尖兒柔然,第一次泛起了咕嘟嘟的泡泡。
他們不知道戰北烈這反常是因爲什麼,冷夏自然再明白不過,輕咳了聲,拉過他的大掌,輕飄飄的試探:“萬一…”
戰北烈執拗的撇過頭,心裡暗暗道,如果真的萬一,好吧,老子也疼他,儘量疼。
這下,衆人全都看出了幾分門道,驚奇的瞄着他,好傢伙,誰不想要個兒子繼承香火,咱們爺果然是特立獨行啊!扭曲的喂!
衆人又將目光齊刷刷的落到了冷夏的肚子,再想想,如果是個小郡主,唔,也不錯!
被這麼幾道赤裸裸的滾燙目光盯着肚子,饒是淡定如冷夏,汗毛都立了起來,她在四周打量了一圈,柳眉一挑,陰森森問道:“沒瞧見鍾銀啊?”
這話音落下,就算是注意力全部被“小主子”吸引了的狂風等人,都察覺出不對了,小風陰絲絲的在腦後飄着,齊齊吞了口唾沫。鍾蒼扯扯嘴角,回稟道:“王妃,鍾銀早在咱們來的那天,就收拾了東西跑了,具體原因不知道,不過這些日子曾通過幾封書信,得知了古墨齋因爲貢茶,罰稅兩成的事,又知道了王妃推行科舉制,近來應該忙的沒有時間,好像才放下了心,前幾天說是今天要回來,照這時間看,也該差不多了。”
“唔……”冷夏應了聲,鍾銀肯定沒想到,他們兩人今天會來。
脣角緩緩的牽起,那詭異的弧度,直讓瞭解她的衆人,齊齊爲鍾銀捏了把汗。
兄弟,你好自爲之啊!
然後,衆人又將目光投向戰北烈,雖然不知道鍾銀怎麼得罪了小王妃,不過得罪了王爺那是必然的!
丫的,王妃懷孕那麼大的事,竟然敢瞞着咱們,瞞着王爺,哼哼想到這個,同情瞬間變成了幸災樂禍,尤其是想起,方纔他們那驟然受到的驚嚇,一個個獰笑着,摩拳擦掌萬分期待。
果然,戰北烈棱角分明的脣,扯起一個和冷夏異曲同工的弧度,鷹眸中波瀾壯闊旋着一抹幽深,綠油油的光一閃一閃,意味不明。
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森森白牙,淡淡道:“快回來了啊…”
第二卷 狂妃·鋒芒 第六十五章 斬首 關於科舉制的詔書中,言明恩科興文、武兩試,不分年齡又門弟、出身,甚至是國籍,哪怕不是西衛的學子,只要有能力,亦有入主朝堂的機會。
這下子,不只是西衛的學子,就連不少他國的寒門子弟,亦是看見了希望,朝着涼都聚集而來。
第一次舉行科舉並未有完善的考試製度,院試、鄉試、會試和殿試,前兩步尚且來不及準備,加之要給全天下觀望的學子一個信心,自然是越快越好,只在涼都舉行一次大規模的會試,最後再由冷夏安排殿試,欽點三甲。
文試先行,定在了兩個月後,九月初八。
即便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如今樑都城內就已經塞了個人頭攢動摩肩接路,四海的學子齊奔涼都,所有的客棧外都掛上了“客滿”的木牌,老闆們賺了個盆滿鉢豐,齊齊樂的合不攏嘴。
而在城門外的盛況更是讓人咂舌,一條黑壓壓的長龍排出去,足足延伸了一里地。
烈日炎炎,暑氣蒸騰,連大地都彷彿有了龜裂的趨勢,而城外排隊的熱情卻不減,學子們揹着書箱,扇着扇子,站如松柏,雙目堅定的看着前方一點一點挪動的隊伍。
就在這一個個端立等候的學子中,一個身着醬紫長袍的男人,揹着個小包袱,縮着脖子撅着屁股,臉上包着黑頭巾,只露出眼睛處兩個小洞,洞下的兩隻桃花眼閃啊閃,四處瞄着。
不用猜,這人就是得罪了兩尊大神,眼見不好腳底抹油的鐘銀。
直到得知了古墨齋因爲貢茶罰稅之事,他才小小的鬆了一口氣,總算讓那兩個主子把氣給出了!
錢財嘛,身外物!
秉承着一切小心爲上的原則,他連馬車都沒敢坐,一向風騷的臉都給遮了起來,包裹在黑布之下,偷偷摸摸的混在大部隊裡……
絕對的此地無銀三百兩!
前後左右的書生們齊齊拿着譴責的眼神兒瞅了他,間隙處眼角互相打着商量,大有一發現不對,就羣起而攻之口誅筆伐的態勢。
光天化日做賊心虛,呔!
進城的長龍一點一點向前龜速行進,終於在一個時辰後,守城士兵一把攔下了這鬼鬼祟祟的東西,和對面的袍澤對視一眼,手已經摸上了腰側的兵器,大喝道:“什麼人?”
黑洞下的桃花眼一眨一眨,上下左右轉了兩圈,鍾銀湊上前去,嚇的士兵一哆嗦正要拔劍,他已經悄悄將黑布拉開了一條縫隙,笑眯眯道:“莫衝動,是在下!”
士兵透過那條縫隙,狐疑的瞅了半響,恍然大悟:“鍾老闆!”
鍾銀一把捂住他的嘴,嘬起雙脣,嘟成一朵花的形狀:“噓……”
就這樣,在滿滿的學子質疑的目光下,那個明顯不是什麼好東西的男人,大搖大擺的進了城。
wωw⊕ Tтkд n⊕ C〇
進了涼都城事情就好辦了,古墨齋在涼都也算的上一方巨擎了,鍾銀又不是個低調的主,整日敞着露出大片胸襟的醬紫衣袍,披散着滿頭及腰青絲,搖着扇子風騷不已,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所以每每有姑娘大嬸經過身側,捂着或櫻桃小口或血盆大嘴尖叫一聲後,再眨眨眼,立馬認了出來,帕子一揮,埋怨道:“要死咧,鍾老闆!”
直到了古墨齋外,小廝一眼認出了主子,上前兩步點頭哈腰。
拽過他蹲到牆邊兒上,鍾銀朝裡面小心翼翼的瞄了瞄,不放過任何一個犄角旮旯,悄聲問道:“上次那個……,來沒來?”
他將手在肚子上隔空比出個圓滾滾的形狀,小廝雙眼一亮,明白道:”來了來了,不只那個姑娘,還有個極英俊的男……,”
不待他說完,鍾銀一屁股坐到地上,上下牙齒打着架,欲哭無淚:“完了!”
“不過又走了,這都走了有半個多時辰了!”小廝不解的看看他老闆,再看看天色,突然腦門上一根手指抵了上來。
鍾銀豎指爲掌,一巴掌將他的腦袋推開,昂首挺胸爬了起來,黑布一抽,露出了那張妖孽俊美的臉,頭髮一蕩,風騷無限,魅惑的嗓音嫌棄道”不早說!”
他邁着四方步,哼着小曲兒,不知從哪裡抖出一把扇子,“刷”一下打開,輕搖着飄了進去。
後院裡,陽光底下六人正圍着張石桌,喝酒的,打盹的,神遊的,看書的,捻螞蟻的,撕花瓣的……
總而言之,就是一切都很正常!石桌上一個冰盤,絲絲縷縷的寒氣裊裊上升,爲這夏日炎炎添了絲清涼,一壺陳年花雕就暈在這盤裡,香飄四溢,沁心入懷。
仰起鼻子連連嗅了幾下,一張邪魅的俊臉瞬間樂開了花,鍾銀二話不說“噌”的躥到了石桌邊兒上,狠狠嗅了一下,陶醉道:“香啊!”
“回來了?”鍾蒼板着張撲克臉,掀了掀眼皮。鍾銀一把抓起石桌上的酒壺,咕嘟咕嘟喝了兩口,冰涼的酒香順着咽喉緩緩流過,直達肺腑,滋潤了暴曬一個時辰排隊的小怨念。桃花眼美滋滋的眯起,咂嘴讚歎:“好酒啊!”
“當然是好酒了!”六人齊嘆。鍾銀眨眨眼,終於發現不對勁了,如今這六個人,喝酒的不喝了,打盹的睡醒了,神遊的回神了,看書的擡頭了,捻螞蟻的菩薩心腸了,撕花瓣的大發慈悲了。六雙迥然不同的眼睛,含着完全相同的目光,一眨不眨的瞧着他,直瞧的他毛骨悚然。
狂風極憨厚的看着他:“原本咱們爺想揍的你腦袋開花來着。”
閃電特無奈的感嘆着:“王妃懷了小主子,最近越來越善良。”
雷鳴忒崇拜的點頭道:“提議改換毒藥吧,暴力懲罰不可取。”
牧陽倍興奮的接上句:“爺一聽,立馬同意,毒藥就毒藥見”
牧天很感動的指了指:“還是爺瞭解你,此生最愛就是花雕。”
瞧着鍾銀瞪大的桃花眼,五人齊點頭:“嗯,恭喜你猜對了,就是這一壺!”
最後還是由殭屍臉鍾蒼,面無表情的作結案陳詞:“此毒名破顏,服用後一月內,頭髮皮膚均呈醬紫色,無任何副作用。”
話音方落,彷彿要印證鍾蒼話語的真假,鍾銀及腰的黑髮從髮絲開始一點一點變色,醬紫色向着發頂迅速的蔓延着,只眨眼的功夫,已經完成!
他驚恐的抓起精心保護的頭髮,突然發現,連手臂也變成了醬紫色,不用說,臉上估計也沒跑的。就這麼着,一個香嘖嘖鮮嫩嫩活生生的大茄子,新鮮出爐了。
狂風五人眼冒紅心,崇敬的感嘆着,小王妃說話果然精闢,打蛇就要打七寸啊!
對風騷的鐘銀來說,連穿衣打扮整理髮型都需要半個多時辰,無時無刻不注意自己的形象,這樣的事纔是最大的打擊,簡直堪稱生不如死。就在鍾銀欲哭無淚,以頭搶地之時,鍾蒼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原本是七彩色的,這還是王妃爲了搭配你的衣服,專門讓神醫把顏色調好。”
這話說出來,兩行熱淚頓時涌出了桃花眼,嘩嘩的流淌。
突然,“吱呀”一聲,後院中某扇房門被從裡面推開,僵直的走出一個青衣身影。
慕二呆呆的淺淡眸子一眼瞧見他,歪着腦袋思索了片刻,似乎是想起了這是他的傑作,眉毛徵徵一蹙,然後……
極其無辜的將眼珠一寸寸挪開,目不斜視走了出去。
暗衛衆人眨眨眼,心說這缺心眼一根筋的神醫慕二,幾個月不見,怎麼竟有了點腹黑的潛質?
瞧瞧人家,對着用了他的藥變成了根茄子的鐘銀,那坦蕩,那淡然,那平散…
虧不虧心啊!
片刻後,一聲帶着顫音的鬼哭狼嚎直竄九霄。
“王妃啊!”
此時的冷夏,早就已經和戰北烈離開了古墨齋,兩人在瀰漫着花香的街上漫步着。她柳眉一挑,看向身邊魂不守舍的某人,不解問:“你怎麼了?”
戰北烈鷹目發直,直愣愣的望着前方,一步一步的走着,完全沒注意她的問話,視線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她皺皺眉,扯住他的袖子,某人才慢吞吞回神,回頭問:“唔?”冷夏輕嘆一口氣,大概已經明白了這人到底在想什麼,聳了聳肩,也不揭破。就在這時,前方一陣熙熙攘攘的騷動,引起了兩人的注意。
一羣百姓不知在圍着什麼,交頭接耳指手畫腳,臉上呈現出幾分不忍的神巴冷夏扯着戰北烈,快步上前,他一驚趕忙跳起來,護在她的身側,手臂在擁擠的人羣中,圈出一個安全範圍,緊張道:“胎氣!胎氣啊!”
直到了近前,兩人才看清,一個豆蔻女子跪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具男屍,平放在草蓆之上,頭蓋白布,身前一張劣質宣紙,四個清秀的大字:賣身葬父。
周圍一大羣圍觀百姓,嘆息着溢滿惋惜之聲:“可憐了,以後這纖弱女子孤身一人,可要怎麼活啊!”
漸漸開始有人,將零碎的銅錢丟到女子身前,她低着頭不斷的抽噎着,瞧見給了錢的就伏下身子,深深磕一個響頭,磕的額頭紅腫。
突然,遠處一聲不和諧的男音,猥瑣的響起:“呦!有姑娘!跟着本侯爺去瞧瞧!”
這話落下,衆人齊齊轉頭看去,只一打眼,頓時縮着腦袋退了兩步,心有餘悸的小聲說着:“又是這個小侯爺,這姑娘,看來是完了啊!”冷夏柳眉一皺,何時竟有一個小侯爺?
西衛的皇室,被她貶的貶,殺的殺,流放的流放,到得如今,根本就只剩下了她一人,這侯爺是從哪冒出來的,尤其看着百姓那諱莫如深的驚懼模樣,明顯這人不是第一次出來作惡了!
隨着人羣的退開,露出了遠遠走來的俊美男子,身後跟着足有十餘人的隨從,一身錦衣華服看着人模狗樣,只是那一步三晃的吊兒郎當,眼眸中不經意閃過的惡毒淫邪,臉上牛氣哄哄不知天高地厚的表情,直讓人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女子身前,在她瑟縮發抖的懼怕中,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巳,露出了一張慘白如紙的清秀面容。
小侯爺觀摩了半響,滿意的點點頭,朝後方一招手,大洋洋道:“好!本侯爺今天心情好,買了!”
身後立馬有隨從丟出幾個銅板,上前兩人一把將女子架起來,吆喝着:“以後乖乖的跟着侯爺,包你吃香的喝辣的!”女子的臉色又白了幾分,瘋狂的掙扎着,哭喊道:“我不賣了,不賣了!我只是賣做奴婢,不是…不…”
畢竟年紀輕,說了兩次都沒把那字說出口,小侯爺眼中一絲狠戾的光閃過,一巴掌打下去,“啪”的一聲,女子的嘴角流出了一線猩紅,髮髻歪歪的垂了下來。
他揪住女子的頭髮,哈哈大笑:“你賣也得賣,不賣也得賣!這涼都城裡你去打聽打聽,誰不知道本小侯爺的厲害!”
狠辣的眼眸在四下裡一掃,百姓皆低下頭,訥訥不敢反駁,只有幾聲極小聲極小聲的嘆息,在人羣中窸窸窣窣的響起。
“作孽啊!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就這麼要被糟蹋了!”
“小聲點,誰讓人家是侯爺呢,這一個月已經搶了不少的姑娘!”
“搶姑娘還是輕的,你們沒聽說,前幾日東城死了一戶商家,聽說就是他乾的!”
突然,一陣鏗鏘的腳步聲傳來,緊跟着一個男子的洪亮聲音喊起:“知府到!”
身着官服的捕快衙役,將人羣給驅散開,露出了後方肅然而立的男子,男子一身官袍身量頎長,只瘦的有點過了頭,打眼一看似是一根晾衣杆子挑起了寬大的官袍,袍子在風中獵獵鼓動着。
長的很是秀氣文弱,只眉眼中有幾分與衆不同的剛正執着,讓人過目難忘。
想來這就是新上任的涼都知府了,也就是從永鎮調來的孔雲。
他肅然的目光在四下裡掃過,最後落在了那小侯爺的身上,高舉手臂,鏗鏘道:“帶走!”
這兩字落下,小侯爺頓時一愣,在反應過來的時候開懷大笑,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陰鷙問:“帶走本侯爺?”
孔雲卻沒和他多費脣舌,只表情認真的看着他。
小侯爺的笑猛然收住,臉上帶了幾分戲謔的神色,吊兒郎當的揚了揚下巴,鼻孔看着他,“知不知道本侯爺是誰?”
孔雲嗤之以鼻,再次伸出精瘦精瘦的胳膊,指着他,對周圍明顯有些囁喏的衙役,下令道:“帶走!”
他說這話的時候,那表情力道和竹竿一樣的身板極爲不符,竟有幾分好笑,只是在場的人,卻沒有一個人笑的出來,盡都看的明白,他是認真的。
衙役們看看那囂張跋扈,明顯沒將他們放在眼裡的小侯爺,再瞧瞧他們新上任的以“脾氣倔”“不畏權貴”“剛正不阿”著稱的知府,腦門上的汗“譁”的就流了下來。
最後還是一咬牙,一跺腳,朝小侯爺涌了上去。
那侯爺明顯在這涼都裡耀武揚威慣了,也不是個吃素的,竟是分毫不懼,大喝道:“給本侯爺狠狠的打!”
隨從見他下了令,亦是有恃無恐,齊齊衝了上去,和壓抑們對鬥在了一起0
兩羣人都沒有什麼真功夫,要說起來也不過是會個幾下拳腳,身體比平常人結實點罷了,所以這打鬥,也不過就是我打你一拳,你踢我一腳,瞧着落了單的就幾個人一塊兒圍起來,合起夥來揍。
打的是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啊!”百姓們驚恐的尖叫着,抱着腦袋作鳥獸散,一時這街道上竟是一片混亂。
突然,一道黑色的颶風在打鬥的衆人間掠過,只一瞬間,他們竟齊齊呆立在原地,保持着最後一個動作,僵直不動了。
直到那颶風“呼”的一下吹到了遠處,百姓們纔看清了,那竟是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身着黑衣的極英俊的男人!
而在他的身側,站着一名身懷六甲的白衣女子,亦是極美極美,兩人並肩而立,在這亂哄哄的鬧市中,如何也遮掩不住那絕代的風華,彷彿一道風景,一對從畫卷中走下的神仙眷侶,一時讓百姓看呆了。
在戰北烈的護航中,冷夏緩緩走到被點穴的衆人之中,如今還能走能動能說話的,除了百姓之外,只留下了一個孔雲。
她面對面的站在僵硬如木雕的小侯爺眼前,身側的某人甚至都不用她發令,就明白了媳婦的意思,絕對的體貼入徵,大袖一拂,小侯爺頓時高聲嘶吼:“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對本侯爺不敬,知不知道本侯爺是誰!”
他的身子依舊不能動,嘴已卻可以說話了。
冷夏淡淡的看着他,從善如流的問:“那麼……,你是誰?”
小侯爺的眼中,一絲得意閃過,冷哼道:“說出來嚇死你們!本侯爺就是當今聖上的表哥!”
冷夏細細的看了他一番,終於看出了幾分門道。
不由的緩緩的笑了,那笑容別人不明白,戰北烈卻是再明白不過,有人要倒黴了!
冷夏不得不承認,她真的是早早的就已經忘了那個人,完全的拋在了腦後,那樣的一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在她的眼中,從來都沒有位置!
沒想到,竟是給了那人一個空子,讓他順理成章的藉着她登基,在這西衛作威作福起來!
想是從來雞犬升天,文武百官也早就明明白白,也或者是本就存着巳結的心,所以也就沒人把這事呈報給她,反而自動自覺的給那人安排了位置。
而那人,正是慕容冷夏的親舅舅,何永生!
這個小侯爺的眉眼之間,很有幾分何張氏的影子。她這邊正想着,忽然……
砰!
旁邊一聲悶響傳來,只見孔雲雙膝跪地,高聲叩拜:“徵臣涼都知府孔雲,參見皇上!”
皇……皇上?
皇……皇上!
這一聲叩拜,頓時讓涼都街的嘈雜聲瞬間靜謐,沒有了一絲的聲音,所有人的視線,聚集在冷夏身上。
壓抑的呼吸聲,低低的響起,他們看着,辨析着,將登基大典那一日的驚鴻一瞥,和麪前這個滿身風華的白衣女子比較着……
砰!
忽然,不知是誰帶頭,率先跪了下來:“參見皇上!”
呼啦一下,後方的百姓齊齊跪地,叩拜山呼:“參見皇上!”冷夏立於匍匐的衆人之上,淡淡道:“平身。”
直到孔雲和百姓都爬了起來,她問道:“如何看出的?”
孔雲徵徵低着頭,並未直視冷夏,態度恭敬,卻分毫不感謙卑,嗓音鎮定回:“皇上氣度凜然,身懷六甲,加之身側有皇夫相伴。”
若是冷夏或者戰北烈單獨一人,他也許只是猜測卻不敢坐實,可是如今兩人同在一起,西衛女皇和大秦戰神,這樣的兩個人,自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只要稍徵有心必定能認得出。冷夏脣角一勾,滿意的點了點頭,鄭寇師倒是沒給薦錯人。就在這時,一聲驚喜的叫囂傳了過來:“皇上!我……我是表哥!”冷夏輕扯嘴角,轉頭看去,就見小侯爺不住的朝着戰北烈打着眼色,得意洋洋:“這個就是表妹夫了吧?快,給我把穴道給解了,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
戰北烈大袖一揮,在場的木雕同時恢復了自由。
小侯爺活動了活動胳膊腿,忽然將兇狠的視線猛的射向孔雲,有恃無恐:“來人,給本侯爺把這對皇親國戚不敬的狗東西,還有那個不要臉的小婊子,抓起來!”
頓時,隨從們見主子有了皇帝的撐腰,立馬就要行動,一半要去捉孔雲,一半要去扯那賣身女子的頭髮。
圍觀的百姓們無奈的嘆了口氣,還以爲皇上來了就會有所轉機,沒想到,反倒更是助長了那侯爺的氣焰。
這就是權貴啊,上位者啊…
惹不得,惹不得!
只有孔雲,一動未動,臉上的神色也沒有分毫的改變。
隨從們囂張跋扈,衝到一半的動作,突然被一聲清淡的女音,止在了原地。
“住手!”冷夏冰冷的目光看着小侯爺,直看的他心底咯噔一下,才冷冷的笑了,半響後,轉向了圍觀的百姓們,和那個先前已經被打過了的女子。她神色肅然,嗓音鄭重:“此事是朕的疏忽,以至於在涼都城內有這麼一個爲非作歹的東西,強搶民女,欺壓良善,朕要擔起一半的責任!”
話落,在百姓狐疑不解的神色中,她緩緩的,緩緩的…
彎下了腰!
這一鞠躬,直到被七個月的大肚子抵住,已經再彎不下了,才慢慢扶着腰直起了身子。
百姓們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們的女皇,孔雲亦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他雖然早就料到,皇上絕不會爲這麼一個不知所謂的侯爺出頭,卻也沒想到,這一國之君,竟然會像百姓道歉。
自古,哪一個皇帝能做到?
而更加不可思議的,卻是戰北烈,只有他才瞭解冷夏,知道這個女人,他的媳婦是有多麼的驕傲!
上不跪天地,下不拜鬼神,曾經甚至在大秦的金鑾殿上,見皇帝不跪,這樣一個那般唯我獨尊的性子,這樣一個永遠驕傲永不彎腰的女子,竟然會有一天,爲了一個和她根本就沒有多大關係的錯誤,僅僅最多可以稱之爲”疏忽”的錯誤,向平民百姓們,鞠躬。
他深深的凝視着冷夏,忽然就笑了,薄脣緩緩的翹起,走了,即便是僅僅是“疏忽。”那也的確是她的錯誤,她的媳婦啊,永遠不懂得什麼叫做推卸,什麼叫敷衍,什麼叫搪塞。她就是這麼一個人,說一不二,敢作敢當!
百姓的眼睛溼潤了,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的人,自發的跪了下來,直到最後,整個涼都街道上,除了小侯爺和戰北烈之外,剩下的人齊齊跪倒……
緊跟着,一聲不約而同的山呼,響徹雲霄!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不是列行公事的跪拜,而是發自內心的尊崇,吶喊聲一聲高過一聲,一聲緊似一聲,飛揚在整個涼都城內,轟轟震盪!
直到冷夏平舉起手,高聲道:“平身。”
百姓們才緩緩的站起,眼中含着熱淚,崇敬的望着那自古第一個肯對他們道歉,對他們彎腰的女皇。冷夏的目光轉向那臉色蒼白的小侯爺,經過方纔那句話,他也已經察覺到了不對,抖的彷彿篩子一樣,結結巴巴道:“皇……皇上猾不待他說完,鳳眸中一絲殺氣劃過,冷夏面色冷冽,嗓音含煞:“拖去午門,即刻斬首!”
“是!”孔雲高聲應是,眼中壓抑不住的激動,對着身後的衙役們,猛的一揮手,頓時那小侯爺被拽住胳膊,哭喊着押了下去。
直到此時,百姓中響起了熱烈的歡呼,一浪高過一浪的掌聲。冷夏面色無常,他對孔雲吩咐道:“還有國舅,貶爲庶民,此事你直接去辦。”
處理了後面的事之後,冷夏和戰北烈雙雙回了宮。
因爲累了一整日,她這個孕婦簡單的用了膳,倒在牀上就睡了,也就沒注意戰北烈一夜來的心不在焉。
到了翌日一早,戰北烈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