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天幕,彷彿永遠看不見陽光。
唯有碩大的血月高懸天宇,和滾滾狼煙,互相輝映。
連綿戰火,從放逐之地的邊緣,一路席捲了半個西域。
越過星羅宮的駐地,是一片荒涼到沒有任何勢力願意收下的荒漠。
再越過那片連綿十幾萬裡的荒漠,便是九重天域上,最危險、最殘酷的地方。
站在風化的岩石上,白衣少年許久沒動。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根本不敢相信九重天域上還有這麼荒涼混亂的地方。
離開星羅宮的庇護範圍後,荒蕪、鮮血與死亡,組成了他眼中的一切。
原來,西域是這樣子的。
就算由那些超級勢力每年輪流組織靈師駐守和戰鬥,狡猾的荒族叛軍還是永遠無法消滅。
他們會利用自己可以利用到的一切和被他們稱呼爲“剿滅者”的靈師們爭鬥。
爭奪這片貧瘠土地!
哪怕靈力稀薄、寸草不生。
這也是九重天域,比放逐之地的環境要好上一千一萬倍。
就連梵清弦,還沒到達真正的戰場,就遇上過幾名兇悍的落單荒族人。
最危險的一次,他毫無經驗地被一名荒族人騙進了西域的險境夢魘森林。
雖然將那名誆騙他的人殺掉,但是他也陷入了一羣魔獸的包圍圈。
還不能死!
死了,風臨就沒有人救了!
戰鬥到意識模糊的時候,他的腦子裡面死死盤旋的,都是這個信念。
這對好友已經整整一百年沒有見過面了。
紫穆的話,到底在這個單純少年的心中留下了痕跡。
他曾幾次偷偷溜出雲臺天池,想去西域將自己的好友拽回來。
可惜,最終都是還沒到達西域就被緊那羅族的長老們追回來了。
最後,希音長老甚至在雲臺天池住了下來。
也正是這個時間,他收到了一個意外的“東西”——白鹿王。
隨着白鹿王而來的,還有陌風臨的信。
信上央求他幫忙照顧白鹿王。
畢竟,西域實在是不適合白鹿王生存的地方。
這一照顧,就是近百年的時光。
而那之後,他再也沒有收到過陌風臨的任何消息。
甚至自己想要送信,都不知道送到哪裡去。
沒有辦法,只能修煉。
變得強大了,才能幫助被家族“發配”到死亡之地的唯一朋友。
少年以近乎苦修的方式,在衆人的瞠目結舌中一舉突破了中級王階,甚至隱約摸到了高級王階的邊緣。
在雲弛大帝開心替弟子舉辦的慶賀宴會上,衆人的交相稱讚統統沒有被他聽在耳中。
唯有幾聲閒雜囈語,讓他如遭雷擊。
“快到天衍聖城和你們紫宸殿的交接日了呢,你們選好人手了嗎?”
“還不急,只怕那位天衍聖城的長老一時半會回不來。”
“怎麼回事?”
“聽說天衍聖城的大公子失蹤了。那位老祖宗大怒,放話說找不回人就不用回去天衍聖城,這可真是,無妄之災啊!”
說話的人對那位負責的天衍聖城長老一臉的同情。
而和他交談的人卻滿臉的霧水。
“天衍聖城的公子?上月魏家的家主生辰,我還見到過他啊。”
“不是陌秋白了。是那個傳說中的私生子......”
所有的對話在這場宴會的主角耳中都變得有些飄渺。
只是閉了個關而已,陌風臨怎麼就失蹤了?
而實際上,他早就失蹤了。
在陌風臨和天衍聖城的戰士們去往西域的第一場任務中。
那個少年就和分在他手中的一百名戰士集體失蹤了。
後來,那些戰士的屍體陸續被人找到,而少年始終下落不明。
那名得到了主母授意,壓根沒去認真尋找自家大公子的長老怎麼也想不到,太乾老祖和紫穆神尊會追得這麼緊!
失蹤在西域,本是特別正常的事情。
可是這個老祖宗居然真的震怒異常地要求他將人找回來!
怎麼找?
從太乾老祖發怒到現在,其實已經過去十幾年了,誰都沒再見過那個消失的少年。
如果不是紫穆堅持說他的魂牌還亮着。
恐怕很多人都以爲他已經死了。
甚至,當年他在天地榜上的驚鴻一現,也開始慢慢被人們遺忘。
但,總有人沒有忘記他。
聽說丹皇殿邀請人去西域邊緣探索秘境。
梵清弦毫不猶豫以歷練爲名報了名。
然後,在希音長老發覺之前,給他的茶水中下了安眠香。
這是近乎大逆不道的行爲。
換了以前,他永遠都不會這麼做。
可是現在他的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他不去西域,也許真的沒有人會認真尋找那個失蹤的人了。
“吼!”
兇猛的王階魔獸一聲怒吼,朝着少年撲了過來。
梵清弦再無力施展術法靈技,只能將手中心愛的瑤琴朝着魔獸的口中遞去。
然後,用盡全力,撥動了一個音弦。
隨着刺耳音律的響起,他的意識也同時陷入了模糊。
迷迷糊糊中,似乎聽見有人在挑剔地圍着他評論。
“太瘦了!沒有幾兩肉可以吃啊!”
“但是這小子細皮嫩肉的,應該味道不錯。都給老大打牙祭吧。老大已經很久沒吃過東西了呢。”
“兄弟們,去唰鍋!”
昏迷的少年一個哆嗦醒了過來。
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覺身下一空。
“撲通”一聲,跌進了滾燙的水中。
沒有死在荒族人的手下,沒有死在魔獸手中。
居然最後是被人燉煮掉了?
懵懵懂懂的少年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個翻身連人帶鍋倒在了地上。
兵荒馬亂中,驚訝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阿清?”
梵清弦萬萬想不到,自己會在衣服給人剝光,糊滿了泥土和熱水的狼狽情況下,見到那個所有人都以爲失蹤掉的人。
而那個人,還是將他丟進熱水,揚言要將他燉煮的那羣“暴徒”老大!
在梵清弦這個第一個見到墨玉麒麟軍團的外人眼中,這個後來叱吒風雲的百勝軍團,簡直是宛如吃人盜寇的存在!
而當他披着自己好友的衣服,懵懵懂懂地坐在剛剛“燉煮”他的大鍋上環顧四周後,瞬間覺得,說盜寇都擡舉他們了。
特麼這就是一羣衣不裹體的流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