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毓面色頹喪，耷拉着粗眉毛，默默地在鄭美眉對面坐下。
這兩日，他食不下咽，臥不能眠，精神氣都散了。脣角張了幾下，好不容易地憋出一句話，“美眉，你是爺的女人。”
鄭美眉瞥了嘴，微揚起眸子，冷絲絲地笑。
“東方毓，你還要臉不？”
東方毓一陣沉默，好半晌，他拿手捂了臉，艱難地說，“美眉，爺是真的沒辦法了，你別怨爺。”
鄭美眉呆怔地看他，心裡頭空洞洞。這個一貫神氣，又鬥氣昂昂的男人，終於決定放棄她了。
心裡頭陡然地浮起好些不捨得，貪婪地看了他一會兒，她淡淡地莞起脣。
“世子爺，我不怨你。咱們好聚好散，你走吧。”
東方毓坐着沒動，神情既幽怨又哀傷，聲音裡頭更是委屈得不要不要，“美眉，你真捨得爺。”
鄭美眉二十歲的閱歷，整不出太複雜的憂傷。她只是覺心口痛得抽緊，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哭一場。
腦海裡是張宇的那首關於“捨得”的苦情歌。
如果有選擇，也就容易捨得。偏偏在乎的，卻只有你一個。
如果有選擇，你是否也捨得。偏偏扮演的，是悲劇的角色。
聲音淡淡，象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東方毓，這樁事情於我而言，根本就沒有選擇，哪裡談得上舍得或者不捨得。”
東方毓的心底涌起沉重的絕望。
過來之前，他有想過與她好好地商量，讓她答應入府爲妾，身份上確實是委屈的，但是他會寵她，會把她寵上天。
現在，她簡單的一句話，把他揣着的這點小心思給掐了。
還是頹喪，耷着眉毛，呼呼地喘着氣。
思忖良久。
他發現自己根本沒理由再纏着她，一咬牙，身體往後一攤，很乾脆地說一句，“美眉，我捨不得你。”
鄭美眉無語，丫的打算耍賴麼？
二人交手已久，套路熟得很。
微蹙了眉頭，拿大蓋頭套他，“東方毓，世子爺，大男人拿得起，放得下。別搞個象個婆娘似的，黏黏千千地弄不清爽。咱們倆的緣份已經斷了，見一回少一回，以前吃你用你的多，雖然都折算了銀子，還了你。想來還是佔些便宜的，現如今我鄭美眉也是有身家的人，就請你喝一回春花樓的花白酒吧。”
說完，她直接拍了桌子，“小二，怎麼還不上酒菜。”
那個豪爽的勁頭，與山城初見面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東方毓被她說得愣了，眸子裡浮出些熱氣，溼潤潤。
……
小二在孔炎的瞪視下，一直在外頭候着，聽到聲音急吼吼地端酒進去，“二位貴客，酒菜都已經備好了，馬上就能上齊。”
鄭美眉是來試菜的，點的都是這裡的招牌菜。
只一會兒功夫，桌上便擺滿了菜餚，外加花白酒兩壺。
“世子爺，請。”鄭美眉淡淡道。
這麼會兒功夫，東方毓已經理好了思路。他打算講講楚思九的故事，看看能不能曲線救國。
“美眉，大餘國馬上就要有皇后了。”
“唔。”鄭美眉不太在意，注意力放在眼面前的鴨子上，筷子點一點，“這裡頭若加些甜味，就更佳了。“
東方毓知道她是在試菜，幫着嘗一口，“唔，加上甜味更好吃。”
鄭美眉淡笑一聲，瞥他，“繼續講皇后。”
東方毓撫一記額頭，果然繼續講，“朱雀街那家‘印象畫廊’知道吧，就是皇后開的。”
說到這個麼，鄭美眉還真是知道些甚。
黑眸子轉了轉，“那家畫廊的主事米索圖，與米掌櫃是本家，時常過來吃麪，聽他講過貴妃，就是你說的皇后吧。”
“嗯吶。”東方毓點頭。
鄭美眉微揚了眸子，迷之微笑。
便如楚思九見到西施麪館四個字時，莫名驚詫過一陣。她看到印象畫廊四字的時候，也有好些的浮想。
有點老鄉見老鄉的感覺。
抿脣笑笑，若那皇后真是穿越系的前輩，可比她混得滋潤多了。
“這皇后，有甚傳奇麼？”陡然有了些興趣，當然更多的是爲了打發時間。
東方毓見她來了興致，打鐵趁熱，娓娓地與她講起來。
這故事可夠長的。
“真的被杖斃過？”鄭美眉驚得眉頭挑得老高。
“真的，差一板就死了。那一日，我父王就在現場，回來講與我聽。若不是皇上及時趕到，絕對死路一條。”東方毓如臨其境，講得肯定。
“嘖嘖，不容易。”鄭美眉感嘆。
東方毓哪裡知道她在想甚，他極力與她強調的是。
“皇后那會兒是肅王府的如夫人，被先皇罰去靜林寺後。皇上又收了兩個側妃，才把她弄回來。那時，肅王府後院一共四個側妃，只她一個侍妾，位份最低，卻得了皇上的獨寵。之後，她去了南地，三年後被皇上迎回皇宮，因爲生了二皇子和三公主，立爲貴妃，居後宮之首。現在時機成熟，皇上馬上就要立她爲皇后。而且，後宮的那些妃嬪也處理得差不多了，無意外，皇上會爲她清空六宮。”
鄭美眉聽出些滋味，玩味得挑一記眉毛。“這就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東方毓猛點頭，又殷切地看她，“美眉，別計較名份，緩着來，後頭都會有的。”
鄭美眉呵呵笑起。
“東方毓，別人的故事聽過便可以了，照着來，便是矯情了。你難道不知道，最初的時候，皇后是拿着皇上‘只娶一妻，絕不納妾’的字據，明媒正娶地嫁入肅王府爲王妃的，不是一頂小轎子從後院擡入肅王府的侍妾。”
東方毓的面色難堪起來，悶下頭喝起了酒。
桌上的菜已經吃得七七八八，酒足飯飽，下面就是各走各路了。
“小二，結帳。”
鄭美眉揚起聲音，吆喝了一聲。
這裡頭是大客人，小二一直守在外頭不敢跑遠了。
聽到聲音，速度極快地竄進來，“二位貴客，這裡一共是九兩銀子。”
鄭美眉豪爽地拍出一張十兩的銀票，“多的給你做小費。”
“謝謝客官。”小二眉開眼笑，點頭哈腰的出去了。
……
“那麼，我走了。祝世子爺與翰林院周學士家的嫡女，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按着上一世的禮貌教養，鄭美眉給出個言不由衷的祝福。
“美眉，你不要氣我。”東方毓悶悶地說。
鄭美眉認真地看他，將他的清俊的臉龐收入心底。
聲音輕柔，“每個人生命裡都有那樣一個人，無論何時想起都會覺得難過和遺憾。你就是我心裡頭的那個人，哪怕過去很久很久，只要看見你，我大概還會淚流滿面。東方毓，我會記住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