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瑤篇
那天,我急怒之下傷了金虹仁,他仿若解脫的神色,刺痛了的我雙眼,那一瞬間,我忽然明白了他。他是故意想傷在我手下,他去天盡頭根本就沒想着要回來!
他以爲我恨他,他想讓我解恨,所以讓我傷了他,他想以這種方式,讓我好受點,或者說,他想以這個方式,讓我不能忘記他!
我把凌兒託付給月華,跟了去。
當他的傷口被時族人劃破的那一瞬間,我覺得我的世界轟然坍塌,什麼都不重要了,我只想他沒事。
“瑤瑤,瑤瑤……,”他昏迷時一直抓着我的手,像是一刻也離不開我似得,想起他趕我走時的絕情,想起他折磨赫連燁時的狠辣……此刻是我,心情極爲複雜。
——爲了逆轉時光,金虹長風和紫夜留下了,我帶着他回到長生殿,求九河救了他。隨後把他帶到了九重天。
“你可以走了!”我對清醒後的他下了逐客令,這裡是百花宮,是我花神的主殿,住得都是女仙,留他確實不方便。
他鳳眸微閃,想是又在打什麼鬼主意,他心思聰慧心機極深,想要做到的事,會不擇手段也要完成。
這一點,我比其他人更加清楚,我打定主意,絕不心軟。
“孃親,把這個壞蛋趕走!”還不等他伸出的手觸碰到我的衣袖,月華抱着凌兒聞訊趕來。一見到金虹仁,凌兒從月華懷中掙開,向我懷裡撲來。
他訕訕地收手,我第一次看到他不知所措的樣子。
“凌兒,他是你爹爹,”我伸出雙手,把嬌兒抱進懷裡,盡力想爲金虹仁說點好話,凌兒年齡雖小,卻很有主意,我想說服他並不容易。
“爹爹?不可能,他不高興了,就讓我哭;高興了,就讓我笑,還逼朱姨姨讓我學什麼九扣之禮,不照着做就要把我丟入後山的萬蠱池……孃親,這樣的壞蛋,是我爹爹嗎?”凌兒脆脆的童聲,一樁一樁地控訴着金虹仁的劣行,把我的心都給說碎了。
我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竟連凌兒都不如……我剛纔差點就原諒了金虹仁……
“對,他不是你爹爹……金虹仁,你走吧!”我冷冰冰地說着,牽起凌兒的手便想進內室。月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袖子被扯住,回眸,見他雙眼波光粼粼:“瑤瑤,我錯了,我不該不相信你,不該折磨赫連燁,不該那麼對凌兒……瑤瑤,再給我一次機會。”
“給你機會?如果沒有赫連燁救我,如果沒有赫連燁給我一個安身之所,如果沒有赫連燁……還會有我和凌兒存在?你還會有機會?誰來給你機會?而你,對救我的恩人做了什麼?”我冷冷地敘述,像是在說着於己無關的過去,“金虹仁,你當我是什麼?是你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丫鬟?想要就要,不想要就趕走的可憐蟲?還是,你覺得,你只要後悔,我就會歡天喜地原諒你?”
“金虹仁,你是不是吃定了我愛你,所以才毫無顧忌地傷害我?”我漠然地直視着他,“那麼我告訴你,我已經不愛你了!”
金虹仁的手慢慢鬆開,僵住。
我回首,看着凌兒的目光,溫柔慈愛:“凌兒,我們進去。”原以爲我會很痛,但我的心卻前所未有的平靜,只要他平安,我便沒有牽掛。
凌兒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他,小臉上是一片糾結。
“孃親,我想報仇!”小小的孩子仰起明媚討喜的笑臉,巴巴地看着我,我心底有根弦被撥動,這孩子,太像金虹仁了。
金虹仁八歲的時候,便懂得爲自己打算。凌兒,這才五歲……我知道他的小心機,也或者,我自己還有點點悸動。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好!”
我看見金虹仁的眼睛亮了起來,我的世界彷彿也隨之一亮。
“我知道你是我爹爹!”小小的孩子,有模有樣地走到金虹仁面前,示意他蹲下來,好與他對視,“從現在開始,你得讓我滿意,也得讓我孃親滿意了。”
“好!”金虹仁應的響亮,絲毫沒有猶豫,我有點擔心地看看他,他太不瞭解凌兒了。
“孃親,你不是要去長生殿?”凌兒乖巧地看向我。
我一愣,好像是有說過要去看紫夜:“哦,凌兒確定要留下?”說不上在擔心什麼,就是覺得有點不安。
“嗯!嗯!”凌兒拼命點頭。
凌兒越乖巧,我心裡越沒底:“那……我走了?”
我騰雲向天外天而去,半路還是折返了,我實在是不放心,我知道凌兒想刁難金虹仁……我怕他把金虹仁惹火了,以金虹仁的性子……我可不想凌兒受一點點驚嚇。
“駕!駕……”
還未落下雲頭,凌兒那清亮的童音已經響徹在百花宮的上空,我心一凜,忙隱去身形,上前查看。
只見金虹仁四肢着地,正跪爬着前行,而凌兒正騎跨在他背上,一手扯着他的後衣領,一手高高揚起,揚起的手裡竟還拿着一根發光的星鏈——那是金虹仁的武器。
隨着凌兒揚起的動作,那星鏈一下一下抽打在金虹仁的臀上……我詫異地看到,那灑脫不羈,我行我素,連金虹熠都能輕鬆搞定的金虹仁,此刻在凌兒胯下,笑眯眯地心甘情願地爬行。
“凌兒,累不累?”我聽到金虹仁溫和的聲音,我看到金虹仁溺愛的神色……
“不累,我還沒玩夠!”凌兒喘着氣,有點疲倦,畢竟還小。
金虹仁翻身,把凌兒抱在懷中,用下巴上的鬍渣扎凌兒粉嫩的小臉,凌兒癢的咯咯直笑……淚水,在我眼眶裡打着轉,這一幕,在我腦海裡出現了很多次……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真的可以得到他,得到他的心。
屋子裡的兩人,正換着另一個方式嬉鬧。
凌兒讓金虹仁平躺在牀上做人肉毯,他在金虹仁的身上走來走去……
我擦一把淚水,轉身想要離開,卻聽到耳邊有細細聲音:“瑤瑤,看夠了麼?一起來玩!”
我大驚,知道早已被金虹仁發覺,這纔想起,他的纏情決並不比金虹長風的鳳凰九影差……
彷彿有一股神秘強大的力量,困住了我的身體,我身不由己地步入屋中。
“孃親!”凌兒見到我,飛撲而來。那一刻,我身子一鬆,被挾制的身子恢復自由,張開雙手摟住那柔軟的小身子,我的淚水,再也止不住落下來。
我曾發誓不再流淚!
“瑤瑤,對不起!”金虹仁從背後摟住我,把我和凌兒都抱在他的懷中,那一瞬,我覺得他爲我撐起了一片天空……
“真的覺得對不起我?”我轉首,看他,心中已有了主意。
“瑤瑤,嫁給我!我愛你!”他鳳眸裡氤氳着真誠,望着我的目光是那麼的專注……我有點兒猶豫了,可想到他讓我受了那麼多苦……
“金虹長風爲了證明對紫夜的愛,闖了燭龍谷……但是燭龍谷只有一個,燭龍嫁衣只有一件……所以,你就取別的東西來當聘禮吧!”我淡淡道。
“好,瑤瑤要什麼,儘管說!”他信心滿滿,如今他是五嶽的門主,天帝是他的二叔,連衆神之王和魔神洞主都是他家親戚,他想要什麼,確實唾手可得……
我漫不經心地從他懷中離開,在牀沿坐下,刮刮凌兒的小鼻頭:“風塵心!浪子情!琉璃月!”頓了下,我繼續不緊不慢地道,“你不能用武力和法術,不能強迫別人,得到了這三樣東西,我就嫁給你。”
“好!”他微微驚愕,隨即釋然,雖然沒聽說過這三樣東西,不過有心還怕找不到?
凌兒睜着一雙大眼,看着金虹仁遠去的背影,在看看我,我輕笑着擁住了他圓滾滾的身子:“凌兒,你又胖了!”
“還不都怪爹爹,我想吃什麼就給什麼,不想吃的也給……”
凌兒絮絮叨叨地說着金虹仁的不是,其實是在爲他說情,除了他叫的那聲爹爹,我什麼都沒聽清楚……我出的問題,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那不過是我隨口說的,他怎麼可能找到?
自從那日後,金虹仁再沒來過百花宮,凌兒每天在我耳邊爹爹長爹爹短的唸叨,把我的心都念亂了。
我去九霄殿,剛好長卿有事不在,我便央了暗雅,開啓通天鑑。
金都的羣芳樓裡,金虹仁正要挖花魁香香的心臟,我一驚,卻見他止了手,想是也覺得不對勁,我怎麼可能會要那種血淋淋的東西。
我抹去影像,實在是沒勇氣看下去……
數日後,我和凌兒在百花宮的院子裡伺弄梅花,最近,下界的梅花異常地反季節盛開,我得查探是哪裡出了花妖。
我剛查出花妖的位置,指派花童去上報給暗雅,便見金虹仁風塵僕僕地騰雲而來。
這麼快就找到了?我擡眸,淡淡看他,他神色篤定的很。
“瑤瑤,你要的我都給你帶來了。”他淺笑,成竹在胸。
我亦笑,連出問題的人都不知道答案是什麼,他也能找到?
他走到我身邊的圓椅上坐下,把我往他懷中一帶,我便身不由己跌坐在他腿上,拿出崆峒鏡:“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
風塵心:花魁香香,輕聲訴說,她從小被親生父母賣入青樓,由於天生姿色出衆,被老鴇嚴格訓練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花魁,她閱過無數男子,卻不知,情爲何物,她的心,在這醉生夢死中漸漸迷失,她不知道除了穿梭在這風塵中,還能做些什麼。她也曾有過一段異常渴望愛情的時光,但卻從不曾遇到過……這是一顆身處青樓中對前途迷茫無望的心。
浪子情:居然是金虹長卿,他從小被特意放在民間成長,被接回東嶽充當金虹長風的影子後,遇見暗雅,從此由癡戀到絕望,到放縱,中間也走過歧路,最後用真情相護贏得暗雅……這個確實可以算得上是浪子情的典範了。
琉璃月:影像中是隻兔子……
我有點奇怪,轉頭看他,兔子和琉璃月是什麼關係。
金虹仁迎着我疑惑的目光,微笑不語,只示意我繼續看下去。
廣寒宮的大門開啓,一身銀裝的廣寒仙子輕聲呼喚:“琉璃,琉璃,快出來。”
我差點笑出聲來,虧得他連這個也算上了:“這個也能叫琉璃月?”我故意不做聲色,冷冷看他。
“這兔子名叫琉璃,又是廣寒仙子的寶貝,久居月亮上,難道不能叫做琉璃月?”他眨巴着鳳眸,有點委屈。
我還未答話,便有一個粉嘟嘟的小人兒直直撲到我懷中。
“孃親,就原諒爹爹這一次吧,孃親……,”凌兒在我懷中蹭來蹭去,我心裡的冰雪一點一點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