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看着她泛着水霧的眼睛,莫名的心裡一緊,舔舔乾澀的脣,困難的開口,“樑……他……是真的?”
美伊聽到她的話,怒氣陡增,她擡手控制不住的狠狠扇了萱萱一耳光,怒吼,“樑萱萱,你還是不是人!?這種時候你還以爲他會害你!?”
樑……萱萱嗎?
在美伊的心裡,她一直都還是樑萱萱嗎?
心裡刺刺麻麻的,萱萱捂着臉,沉默不語。
美伊不知道她和樑振天最近發生的事,她也不願讓美伊知道。她知道在美伊的心裡樑振天就是天神一般的父親,是可以崇拜敬畏的對象。她不願意破壞美伊對他的崇敬,那是一個女兒對父親最爲單純的心情。
“說話!”
“……對不起。”她輕聲說。
“你!”
美伊還想說什麼,卻被一個男人從身後抱住安撫,男人滿臉絡腮鬍子,看起來粗獷的彷佛一頭大熊,但他輕拍美伊的動作卻是溫柔無比。他犀利的目光在萱萱身上停住,淡淡的開口,“好了美伊,讓你妹妹進去看看吧。”
奇蹟似地,在男人的安撫下,美伊只是閉了閉眼,將滿腔的怒火嚥了回去,她沉默的側開身,讓萱萱踏進門。
……
病牀上,樑振天面色枯槁,整個人瘦的不成樣子,蠟黃的臉色、深陷的眼窩,讓萱萱幾乎不能相信這是不久前還陰狠毒辣的想要殺掉冠爵的人。
“……小……小萱……”
小萱……
這還是兒時他纔會如此喊她。自從那之後,他就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叫她了。
她以爲,她很恨他,恨他那般的對待冠爵。但是這些年來,他的苦、他的心酸,她都一直看在眼裡。大顆大顆的眼淚無法控制的跌出眼眶,她大腦一片空白,直直走到病牀前握住他伸向她的手。
這一刻,她忽然明白了爲什麼美伊會怒不可遏。
她印象中的他從來沒有如此淒涼和軟弱的一面,她記憶裡的父親,永遠是值得崇拜的對象,高大偉岸無所不能的,他一肩扛起所有的事情,給她們一片安寧溫暖的天地,從來不曾像這樣……連擡個手都如此困難……
她深吸口氣,忍住哽咽,儘量使自己看起來平靜一些,“我在,你想說什麼?”
“你……和上官……愛……結婚……爲什麼……”
“你問我當初是和上官相愛結婚,現在卻爲什麼離開他?”
她眼神微黯,見他點頭,微微啓脣,“女人的愛情也許很脆弱,一旦被傷害了,就無法在彌補。我只是愛上了冠爵而已……”
“……那個冠爵……你和他……”
“我知道我們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但是沒辦法,這輩子我永遠都不會再放開他的手。”她微微勾起脣,語調堅定。
即使樑振天不想他們在一起,即使樑振天已經是彌留之際,但她無法說出任何所謂‘善意的謊言’。
他忽然喘息變得劇烈,枯槁的眼眸暴睜,抓着她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喘息幾下後,他艱難的開口,“……小……小萱……”
“什麼?”
她湊近才能聽清他的聲音。
“……再喊我一聲……爸爸……”
爸爸……
她怔住,呆呆的看着他,似乎不明白怎麼會聽到這句話。
“……小萱,乖……我希望我的小萱……一定要……對……”他喘息,臉色發紫。“我只是太……”
她屏住呼吸,病房內靜的可怕。
我希望……我的小萱一定要快樂幸福……
對不起……小萱……
我只是太愛她……
當他那輕不可聞的聲音飄進她的大腦,她渾身一震,大顆大顆的眼淚潰堤,瞬間讓眼前的視線變得朦朧起來。
他說,希望自己幸福。
他說,對不起。
他說,他只是太愛她!
她明白的,從小看到大,她心底一直是明白的。他的苦,他的心傷,他的喜怒哀樂全和母親分不開。他對自己的冷淡,對自己的漠視,全是因爲無法接受母親的背叛。
因爲太過於愛……所以才永遠都放不下……
在這一刻,他請求她的原諒,他要她快樂幸福……在他心底,是不是她還是那個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還是那個他的小萱……
“爸!”
那盤旋在心底十幾年的稱呼,她再也忍不住的衝口而出。
這麼多年了,她從來沒有這樣喊過他,即使是在母親面前做戲,也是毫無感情的單字。這一刻,她卻找回了小時候的感受,那一聲‘爸’裡飽含着的,是一個女兒對父親最親暱的感情。
樑振天不知道聽到了沒有她這一聲的呼喚,枯槁的臉孔忽然變得安詳起來,抓着她的手慢慢放鬆,乾裂發紫的脣瓣微微蠕動,不斷的呢喃着‘美蘭’這兩個字。
萱萱反射性的握緊他的手,呆呆的看着醫護人員在他身上急救。她眼神空洞麻木,只有眼淚不停的掉落。直到心電圖儀器發出刺耳的滴滴聲,屏幕中那條本來應該跳動的曲線變成無情的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