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到一恆的身子在顫抖,驚訝地擡起頭,我看到他強忍的憤怒和悲傷。忍不住伸手去拉他,怯怯地叫了一聲:“一恆!”
他突然捂住自己的臉,悲傖地喊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要是不和大哥爭奪皇位,大宋何至於如此不堪一擊?”
一恆的話讓我大吃一驚,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在我眼裡,一恆向來是一個與世無爭的人!怎麼一下子就和皇帝爭奪皇位掛鉤了呢?
宋時記載,鄆王趙楷,字一恆。性肖徽宗,擅畫花鳥,是徽宗最鍾愛的兒子,曾經偷偷地參加過重和元年的科舉考試,一路奪得頭名。在殿試三甲的時候,徽宗一眼認出是自己的兒子,考慮到他本來就是皇子,將原本應該給他的狀元頭銜給了當年的第二名王昂。
其實照理來說,這樣一個才華橫溢的人要當皇帝也是儘可以的了!只是當時太子之位早已經給了徽宗的長子趙桓,因此也就與趙楷無緣。
難怪第一次在五畝地見到身爲閻君的一恆,面對兩個老鬼喊他官家,非常不悅。在他的屬下心裡,他是官家。可是事實上,他與皇帝的位置無緣啊!
官家的稱呼在他聽來,句句是諷刺!
突然聽到這樣的消息,我不知該如何面對一恆。即使得知他曾經參與爭奪過皇位,可是一恆在我心裡依然是無人可以代替。
我想起夢中寅娘所算的天象,只有輕聲安慰一恆:“你也不要太難過。古往今來,這也是宋朝的氣運,你父親寵信蔡京、高俅這種奸臣,朝廷上又都是童貫、樑師成這種小人,就算你不與你大哥爭奪皇位,宋朝也抵擋不了金國。”
一恆緩緩放下手,一雙眼睛似悲似怨的看我,最後嘆了一口氣。蕭索地說道:“已經過去了千年,不提也罷。”
他轉而又問我:“紅豆,那個圓盒你要收好了,切記不要再弄丟了。”
我點頭,看來一恆已經知道了盒子弄丟過的事情啊!
一恆點頭說:“我當然知道,你把盒子拿來給我。”
我立即從枕頭底下拿出盒子給一恆。
他接過了盒子,十分專注地凝視了好久,接着,輕輕在盒子底部一彈。居然盒子下面還有一層。
我驚訝地看着他,說不出話來,這個盒子我外婆收藏了好多年都沒有發現下面居然還有一層啊。只是這層非常薄,幾乎只有幾張紙那麼薄。
他彈了一下盒子,喟嘆道:“這個盒子原本就是你喜愛的東西。我離開之後,已經與接任的閻君說好,來往於陰陽兩界的通陰人依舊是你。屆時,你只要寫一紙叩請書塞到這個盒子裡,下任閻君自會召見你。”
“可是,閻君不是你,我還來往於陰陽兩界有什麼意思呢?”我是十分怕麻煩的人,只有極力推辭。
一恆嘆口氣,摸了摸我的頭髮說道:“紅豆,你做這些事,也是爲了修煉。於你有莫大的好處。“
我突然記起馬臉老鬼的話,連忙拉着一恆的袖子搖搖說道:“我聽你身邊的人說,要我煉一種九轉陰陽還魂丹,你纔可以還陽,是嗎?”
他怔怔看了我半晌,然後說道:“你從哪裡聽來的。”
沒有這回事嗎?那爲什麼馬臉老鬼還那麼慎重地對我說?
我狐疑地看着一恆:“一恆,你不要騙我。如果那個什麼丹真的可以讓你還陽的話,爲什麼我不試試呢?”
他長長嘆了一口氣說:“紅豆,你相信我嗎?”
我點頭:“我信你。”
“信我的話就不要煉什麼還魂丹了,九轉陰陽還魂丹所需的藥材珍貴之極,而且煉丹之人也頗爲耗費心血,丹成之日往往就是煉丹人力竭之時。我不願要你去煉什麼還魂丹。”
“可是,這還魂丹可以讓你還陽復活,你不是心心念念着要和我在一起嗎?你不肯讓我煉丹,我怎麼樣才能和你在一起呢?”
“紅豆。我的確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如今冥帝召我,我不得不去。紅豆,你多保重。”
一恆的身影漸漸淡化,我連忙伸手去捉,卻怎麼也捉不到他。他漸漸從我夢中消失,睜開眼,我的眼角還留着溼潤。
一恆,難道你就這麼走了?
既然如此,爲什麼當初又要來我的夢中?
我的手裡依然還拿着盒子,窗外已經是天亮了!
起牀之後,趙先生叫了我和趙亨,說是從今日開始,就要教我們學習茅山道術,畫符唸咒,捉鬼驅邪。
一整天我都沒有精神。
下午,我接到外婆的電話,問我怎麼最近都沒有回去看她,是不是很忙。
外婆說,舅舅最近給我爸幫忙跑腿,他欠吳全兄妹的100萬已經有人幫他墊付了,還讓舅舅不要着急還,又說起五畝地裡前兩天發現一具屍體,是個年輕的男孩子,不知道是被誰殺死了拋屍到五畝地。
我一聽舅舅的錢有人還了,就很驚訝,連忙問外婆是誰,外婆說她不知道,要我問問我爸,估計我爸知道。外婆很不安地說:“雖然是你爸介紹的人,可是這當中也怕又有什麼,你還是問清楚的好,唉,這麼大一筆錢,到哪天才可以還啊!”
放下外婆的電話,我立即給我爸打了過去,開口就問借錢的是誰!
我爸說:“是立衡,他昨天聽吳君說你舅舅欠了100萬,所以主動幫你舅舅先還了。”
我只覺得不安,立即問我爸:“100萬也不是一個小數目,他怎麼這麼好心?而且,他到底是什麼人?他不是做什麼瓷器鑑定嗎?哪來的那麼多錢?”
我爸笑得很開心:“傻姑娘,你以爲是什麼人都能做瓷器鑑定的嗎?玩古董這一行,起碼要祖宗三代都要有這方面的經驗和薰陶。立衡家的生意大着了,只不過之前他一直在日本,近幾年才涉足內地,找到了你姑姑,順便照顧了我。”
“日本?爸爸,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更驚訝了:“您是說,他之前是住在日本?那他是日籍華人?”
老爸笑道:“什麼日籍華人?他根本就是日本人,他的日本名字叫山田立衡,是爲了在中國方便,才改成田立衡!”
沒有什麼讓這件事讓我更驚訝了,我想起在地牢裡他對待那人骨的淡漠和冷血,現在才明白,原來他是日本人,難怪看到那些冤屈的死人骨頭毫無感覺。
爸爸繼續說:“當初日本投降時,你雲姨的媽媽當時才15歲,路上不小心失散了,後來一直留在中國,生下了你雲姨後纔去世的。立衡遵照他爺爺的囑咐,特地回國尋找親人,花費了好大的周折才和你雲姨認親。這當中,還有張媽的功勞啊!”
我無心聽爸爸說這些,只是急着問田立衡的身份背景:“那他到底是做什麼事情的?”
“他們家生意很多,最有名的九州國際拍賣行就在立衡名下啊!”
九州國際拍賣行!提到這家拍賣行,我是太清楚了!就算不懂歷史,不關心國事的人也都知道啊!很多清代皇宮裡的古董都由他們拍賣行出售。甚至有人說,他們出售的古董就是八國聯軍時搶掠的那些皇宮裡的物品!
所以這家拍賣行名氣雖然大,在國際上受歡迎,可是在中國人眼裡,都覺得是恥辱,是強盜!
我的心簡直沉到了河底,我立即問爸爸:“舅舅在幫他做什麼事情?”
他對我的口氣毫無察覺,依然笑呵呵地說:“你舅舅現在幫他開車,一個月的工資高得很,再跟着他賺點外快,要不了幾年就可以還了這筆錢,你放心吧!”
放心?我怎麼放心得了?就在我沒注意的時候,這個人居然一步步對我的家人下手了!
我非常清楚地對我爸說:“爸爸,我奉勸您一句,立即和田立衡斷絕一切來往,對於和一個日本人在一起的人,尤其還是我爸爸,我絕對不能容忍。”
我爸聽了非常詫異,立即在電話裡喊了起來:“紅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日本人怎麼呢?現在都講究中日友好了,你管他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他幫你舅舅還了100萬你還不高興?”
“對,我不高興,因爲我不希望爲了100萬,而使你們栽進他的陷阱裡。”
放下電話,我氣得胸脯直起伏,趙亨推門進來,皺着眉頭問我:“你是和誰打電話呢?怎麼這麼激動啊,是和誰吵架了?”
我看了他一眼,沒有解釋,立即又撥打我舅舅的手機。
可是得到的消息卻是該用戶不在服務區。
我氣憤地摔下電話,想想,又和我爸打了電話:“舅舅的電話我怎麼打不通?他人在哪裡?”
大概是因爲我剛纔的口氣不好,我爸說話語氣也很不好:“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告訴你。”啪地一聲,他居然掛斷了電話。
看着手裡的電話,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即使我找到了舅舅又如何?田立衡已經幫他還了錢,說不定還簽下了合同也是有可能的。
而且,我自己也覺得詫異,爲什麼我一聽說田立衡是日本人就這麼大的反應呢?我是不是對他有着太多先入爲主的偏見?
可是無論如何,這個人總給我一種不踏實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