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睜開了眼睛。
眼睛能看到的是淡綠色的世界——那是營養液的顏色。
身體幾乎動彈不得，這是將精神和肉體分離所必然的後遺症：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做法其實就自殺。而將分離開的精神和肉體重新組合起來，其性質就等於復活。不管是哪個世界，復活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從來都要付出很大的代價。
更別說有的世界，根本不允許“復活”這回事。
所以，她不管是身體還是魔力都會衰弱很長一段時間——在古代，這意味着會造成永久性的傷害。當然，哪怕是現代，各種相關的科技發展到了一個高峰，這也意味着相當高的風險，最少最少，也要泡在營養液裡很長一段時間。
監督的計算機傳出了電子音。
“請安心，您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暫時不要行動……”
無窮無盡的虛弱感洶涌而來，宛如無盡的波濤，而她就是波濤之中那一片小樹葉，只能隨風飄來蕩去。
但是縱使如此，她依然能相信自己的感覺。那冥冥之中，源自於她的精神和靈魂的感覺絕不會出錯的。
爲什麼？她的腦子裡閃過一絲疑惑。時間不對，完全不對……她現在甚至沒有從虛弱之中恢復過來。不可能的……發生什麼事情了？一定發生了什麼！我哪裡弄錯了？
沒人喜歡意外，每個術士都聽說過這麼一句話：假如發生三個意外，那麼其中有兩個是你不願意看到的，另外一個則是你很不願意看到的。
一股悔恨的情緒從腦海深處氾濫開來。爲什麼當初會做出那個決定？現在，她很可能要爲自己一時衝動付出代價——沉重到無法挽救的代價。
又一股虛弱感泛上來。那是智能系統的固定程序在發揮作用了——機械的東西總是那麼死板，一絲不苟，一切按照預先設定行事。它們不懂得隨機應變，也不懂得有更重要的東西。在確定她的狀態之後，那個該死的機器正在朝着營養液裡注入麻醉劑，想要強迫她進入睡眠。
該死，還有……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她還得在這個鬼地方躺幾個月……
無法抵禦的睡意混雜在虛弱感之中，迫使她的意識再一次沉入黑暗。
……
這是一個浮在空中的露臺，之所以這麼形容，是因爲它和邊上的建築並無實質上的連接。它們之間隔着數十釐米之遠——正好是一個普通成年人大跨一步的距離。
露臺的中間放着一張桌子——很大的圓桌。八張椅子分佈在桌子的八方，而每個座椅的正前方，都有一個嵌在桌面之上的小小平板，金屬的那一種。而在這個金屬平板上方，有虛擬的3D投影正在變幻。
八個人各自佔據了一張桌子，其中一人在發言，其他人則在認真的看着，聽着。
不過，這個“看”確確實實是通過肉眼觀察3D投影，這個“聽”卻不是用耳膜接收空氣振動。某種強大的超自然力量，將所有人的精神粗粗勾連在一起，彼此可以用精神交流的方式互相溝通。
這種做法的好處顯而易見，用這種方式的話，你絕不會漏聽，更不會錯聽，能夠百分百準確無誤的瞭解別人的意思，而且——絕不會被人偷聽。
“……合計，我方損失兵力數十萬，超過二十座浮空要塞被擊落，其中至少有一半已經被確認沒有修復價值。而這個損失，”說話者強調道。“比起冥月那邊不值一提。截至目前，我們已經確認冥月陣營之中，至少有九個術士軍團被打殘，六座浮空要塞被擊毀，凡人士兵損失更是不計其數。而戰爭還在繼續……看不到哪怕一點點的結束跡象。據一條不是很有把握的秘密情報，冥月陣營已經調集了新一輪的部隊，很可能在女妖之門投入五十個以上的軍團，其中只有很少一部分由凡人組成。根據我們觀測到的情報，那種戰爭強度，已經不適合投入凡人組成的軍團了。”
如果說上一次女妖之門發生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場會議中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議題的話，那現在它已經變成了會議的全部。因爲那裡發生的事情，哪怕不能稱之爲絕後，至少也是空前的。
女妖之門，一個偏遠、落後、物質上缺乏寶貴資源，地理上不是什麼要害位置，人口上也完全稱得上地廣人稀，對於整個世界而言堪稱無足輕重的地區，總之，完全屬於那種多它一個不多，少它一個不少的地方。但是現在，就是這麼一個不起眼的地方，現在卻吸引了整個世界的目光。
因爲這裡正在爆發一場戰爭，一場和術士們內戰完全不同的戰爭。
簡單的來說，就是冥月陣營的那羣傢伙玩砸了。他們把某些野心勃勃的異世界生物當做僱傭兵帶到了這個世界，然後……雙方起了衝突，發生了喜聞樂見的狗咬狗劇情。
從邏輯上，這不算什麼不合理的事情：就像任何一個世界都會發生的情況一樣，僱主很可能會用種種藉口賴掉僱傭金，而傭兵則會因爲貪婪而索取更多……更別說這是從其他世界召來的，連生物種族都不相同的僱傭兵。要說爆發矛盾什麼的，實在是很合理的。
但是這一次，冥月陣營找來的僱傭兵……未免太強了一點。也許他們只是單純的想賴賬，但是卻踢到鐵板上了。
“他們其他的浮空要塞呢？”
“這方面，冥月的那些傢伙做的比我們出色。他們在女妖之門那裡部署的浮空要塞數量有限了，而且都被擊落了。剩下的也全部遠離那裡。這是我們在這一次事件中，損失唯一比冥月多的部分。”
有人用幸災樂禍的口吻說道。浮空要塞是很貴重的戰力，但是絕對沒有貴重到超過術士軍團的地步。而冥月陣營已經在女妖之門損失了九個軍團，未來還會損失更多，這種事情聽起來真的讓人身心愉悅。再也沒有敵人自相殘殺更讓人高興的了。
最重要的是：平衡之時已經開始了。這意味着這個好消息還將帶來長遠的優勢：術士們的誕生機率將大大下降，此時如果損失太多術士的話，那麼就意味着下一個階段的數量將明顯減少，甚至可能意味着人力資源不足。
這毫無疑問將影響整個戰爭。
“目前已經查明，和冥月術士們交戰的是由某種試驗誕生的邪惡怪物。我們目前對這一股來自不知名世界的力量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是，它非常強大。而它爲什麼違背僱傭的協議，轉回頭咬一口……我也也一無所知。事實上，除了它的名字——亦或者是它們首領的名字——叫做凱查哥亞特之外，我們對這股力量簡直一點也不瞭解。冥月的術士們將一切隱藏的非常好，好到哪怕到了現在，我們得到的情報依然有限的很……”
“而有限的少量情報指出，這股來自異界的力量，可能掌握着諸多奧妙，多到讓冥月的術士們，哪怕已到了平衡時刻，也甘心冒着巨大的風險，不顧一切的想要消滅它。據此，我認爲……我們不能錯過這個機會，我們一定要做點什麼。”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現在能幹什麼？”有人插了進來。
“在一邊旁觀就行了，不是嗎？”有人回答。
“或者更確切的說，我們什麼都做不了。”一個蒼老而沉重的聲音說道。“目前已經知道，這股神秘力量擁有輕易摧毀浮空要塞的力量。而凡人的士兵，與其說是炮灰，不如說反過來增加對方的力量。”
“用術士軍團嗎？”
“不要自欺欺人了。這可能是冥月術士們的一個陷阱！就算不是，我們也來不及調集更多的軍隊……而且最糟糕的是，因爲平衡之刻的緣故，我們第一線一直在後退，脫離接觸。如果現在想要集結兵力發動進攻的話……會需要很長的時間，最重要的是，我們沒有爲此做任何的準備。”
戰爭從來不是腦子一熱就能開打的。假如有，那也是原始社會的事情了。事實上，早在冷兵器年代，地球位面的中國人就提出了“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個概念，非常生動的詮釋了這一點。
“這裡，”在精神鏈接網中，另外一個之前一直沉默不語的聲音響起。“我提供一個未經確認的情報，大家知道‘吞噬’嗎？據說，‘吞噬’就來自凱查哥亞特。它擁有……它似乎掌握着龐大的力量和奧秘，擁有連我們而言望塵莫及的知識！”
“什麼！”這個宣稱立刻引起一陣震動。
很多人都知道這個公開的秘密。冥月的術士們近期開發出了一種名爲“吞噬”的魔法。這是任何一個術士都可以使用的，來歷不明的神秘魔法。原理未知，但是效果卻非常恐怖：這個魔法可以讓一個術士吸收另外一個術士的部分力量，只需後者死掉即可。它完全打破了術士力量與生俱來的觀念。在舊有的觀念中，術士的技巧需要培養，但力量卻是先天的。但現在，從理論上來說，任何一個術士都可以通過殺戮越來越強，甚至超出所有人的想象。
目前，能夠這個魔法尚未普及，甚至可能還在極小範圍內進行試驗。但是任何人都能猜得出來它將帶來的深遠影響，甚至足以改變力量的對比。
“這就是我擔心的，也解釋了爲什麼他們不顧一切的向那裡增兵！這種知識擁有改變戰局的力量！如果凱查哥亞特擁有更多的話……”
“那麼，我們來做出決定吧，首先，我們需要更多的調查和接觸。我提出以下建議供各位參考：首先，我們需要了解浮空要塞被輕易擊落的原因，其次我們需要俘獲凱查哥亞特的基層士兵，瞭解這種異域生物。最後，我們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