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沉到無可再沉。
漫不經心的腳步聲拖拉地走近,金鉞出現在廚房門口。
粗黑的眉毛高高挑起,他驚詫地着地上的狼藉。臉上帶着幸災樂禍的笑意:“咦,怎麼會這樣?這是誰打翻的?”
心裡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叫囂着,是他。就是他!一定是他!盡吐豆亡。
這個家裡只有三個人,廚房裡傳來響聲的時候。我和媽媽都在房裡,門窗又都是緊閉着的,不是他還會是誰?
昨晚他走之前忿然的表情在我眼前晃動,讓我的心不敢猜測!
可是,曹鑫絕望的臉龐不住在我眼前晃動,病牀上的曹鑫已經等同於死人!
如果有了凝香膠,至少曹鑫還有希望。
可他就爲了一個小小的要求得不到滿足,就狠心罔顧一條性命!
金鉞,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否則的話,我真擔心我會不會憤怒的將手裡的碗向他砸過去!
我站起來,將裝了凝香膠的碗小心地放入了碗櫃裡,然定睛看了他半晌。
他不自然地抿了抿嘴巴,依然帶着惱人的笑意問道:“怎麼呢?怎麼這麼看我?這東西潑了你不會怪到我身上吧。”
我揚起下巴,眯起眼睛看着他說道:“你說呢?難道你自己心裡不清楚嗎?”
他立即變了臉色:“怎麼,你還真的要怪到我的身上?”
我深吸一口氣。不得不說出來:“這個家裡只有我們三個人。昨晚上我們是最後離開廚房的,睡之前我也檢查好了門窗。我和媽媽一直在一起,難不成這是我自己打翻了嗎?”
金鉞的臉色難看極了,他立即怒道:“朱靈,沒做過的事情我絕對不會承認。我有必要和一個廢人過不去嗎?再說了,你這個凝香膠治不治得好還是個問題了。你何必看得這麼緊張?”
他的話讓我更加生氣了,就算凝香膠治不好,那也不能故意潑掉啊!這不能成爲理由!
我不禁搖頭,看着眼前的金鉞,只覺得如此的陌生:“你爲什麼這麼狠?曹鑫四肢已斷,已經不想活了,你就沒有想過,凝香膠不止是接駁他的斷肢,還是他有沒有可能活下去的指望啊!你故意打翻了凝香膠。這就等於是謀殺!”
謀殺!謀殺!謀殺!
金鉞臉色一變,立即盯着我說道:“你是說我昨天半夜起來故意打翻凝香膠的?”
看着他陰鷙的面容,我的心裡不由一寒。可是想到他卑鄙的做法,又咬咬牙,挺直了背脊說道:“不是你還能是誰?”
“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起來,眼裡卻沒有半點笑意。
笑過之後,他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說道:“好,既然你認準了是我,我也不白擔這個名聲。”
說完,他上前兩步,伸手就要打開碗櫃。
他的話一說完,我就知道他要做什麼。
不白擔這個名聲?呵呵,很好!
金鉞,你是巴不得找一個藉口毀掉凝香膠吧!
我奮力攔在碗櫃面前,一下子抓過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
一口下去,感覺到他的肌肉都繃緊了,手腕也不住地發抖!
擡眼看他,眼裡的怒火幾乎可以將我焚燒成灰燼。
我媽在一旁看得急死了,連忙拉住金鉞的另一隻胳膊喊道:“不要吵了,你們不要吵了。”
金鉞揚手甩開我媽,地上本就有凝香膠,我媽的腳一滑,整個人都向後一仰,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耳邊清晰地傳來我媽的頭撞在地上的聲音,我的心就像被一記大錘重擊!
我用盡全力地喊了一聲:“媽!”
狠狠推開金鉞,我立即撲到地上扶起我媽。
她臉色蒼白,眉毛微皺,神情帶了一些痛楚,嘴角卻還帶着微笑:“別吵,你們別吵!”
我的心裡難過極了,怒視着金鉞,他捏緊雙拳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着我們,牙關緊咬,兩頰的肌肉不住抽搐。
我嘶聲衝他吼道:“這下你滿意了吧?你害了一個還不夠,還要害死我媽嗎?如果我媽有什麼萬一,我絕不饒你!”
此時,我媽黯然看着金鉞,難過地說道:“我家阿靈還沒嫁給你啊,這沒娶過門就這樣欺負我女兒!將來嫁給你,不在我眼前,還不知你會怎麼欺負我家阿靈了!”
金鉞不聲不響僵立着,稍瞬,他突然扭頭就走了出去。
他一走,我渾身的力氣立即消失,整個人好像虛脫了一樣。眼淚一下子就從眼眶裡衝了出來。
“媽,您頭疼嗎?我帶您去醫院檢查一下吧!”
“不用不用,哪裡那麼嬌貴啊!”
我哽咽着摸着我媽的後腦勺,那裡已經?起了好大一個腫包。
心裡難過極了,我和金鉞吵架,爲什麼受傷的卻是我媽呢?
“媽,您真的沒事嗎?頭疼不疼?”
“還好,沒事,真的不用!”
廚房的地面沒有做水泥瓷磚,保持着原生態的泥巴地,所以我媽纔沒有大礙!
我又仔細檢查了一下,見我媽身上確實沒有什麼淤青,頭部也還好,這才放下心來。
隨即一團怒火在我心裡燃燒起來,金鉞,你以爲你走了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我媽擺着手,憂愁地嘆了口氣:“阿靈啊,這孩子,這孩子的脾氣怎麼這麼烈啊!媽真擔心你……”
我羞愧地失聲哭了出來,金鉞,你要動手就對我動手好了,怎麼可以推倒我媽呢?
我真覺得自己瞎了眼睛,錯看了他,居然還以身相許。
我也恨着我爹,爲什麼要給我安排這樁婚事,弄得我進退兩難。
強忍着哭泣,我扶着我媽坐到一旁:“媽,您先坐着,我打水來給您洗臉換件衣服。”
我打來水,讓我媽洗乾淨了臉。
到底是上了年紀,我媽的腰還是扭着了,坐在椅子上動彈不了。
我媽的衣衫上、頭髮上都沾滿了凝香膠。
我的衣服上也都沾滿了凝香膠,我先進屋換了一身衣服,然後又拿了我媽的衣服來幫她替換。
進了廚房,只見我媽的眼睛一直盯着竈臺的角落裡。
“阿靈啊,你看那裡!”
順着我媽的手指一看,靠近竈臺地面的牆壁上,有一個窟窿眼,大小可以容納貓狗進來。
洞口的凝香膠痕跡明顯地呈一道直線拖向洞外。
我媽嘆了口氣:“剛纔我們都錯怪他了,只怕昨晚是貓狗之類的東西鑽了進來。你冤枉他了!”
我看着這個洞口,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好半晌,我若無其事地把衣服遞給我媽,嘴裡說道:“那也不能推開您啊,您這把身子骨哪裡能夠禁得起他來推?也太不尊重長輩了吧!”
我媽又嘆了口氣:“我看剛纔他也不是故意的,那孩子脾氣衝,也是無心。他受了委屈只怕心裡也不舒服。不過……唉,老實說,雖然這事情是我們誤會了他,不過這脾氣……媽還真的爲你擔心啊!”
我默不作聲地聽着我媽嘮叨,手裡三兩下清理好廚房的地面。
我媽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無非都是,女人啊,最好還是要找一個性子好的男人,能夠心疼自己最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說到最後,我媽期盼地看着我說道:“阿靈啊,要是、要是你們時間不長的話,還是斷了最好。這世上的男人多的是,何必自找苦吃呢?”
看着我媽那眼巴巴的眼神,我只覺得嘴裡發苦。
良久,我嘆氣說道:“媽,您知不知道,這門親事是我爹給我找的。他說他早已經將我許給了他們家。”
“你爹?”我媽詫異地瞪大了眼睛。
之後,我媽再不發一言,悶悶地不出聲。
我無可奈何地扶着我媽進屋躺在牀上,轉而出門去找金鉞。
無論如何,凝香膠的事情是我錯怪了他。
金鉞的手機丟在家裡,人不知跑去了哪裡。
我左思右想,他和鎮子上的人不熟,不可能去那裡,想來想去,以他的性子,只有可能是遠離人羣的地方。
想到那個地洞,那個捉住巨蠶的地方,我立即朝那裡跑過去。
遠遠的我就看到金鉞背對着我坐在土坡上。
正午的陽光燦爛之極,他卻好像不知道熱一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就好像雕塑一樣。
我的心立即抽緊了!
唉,我就是心軟,也不想想,他出手爲什麼就不知道輕重呢?
我走過去叫了一聲,他動了一下,卻不回頭。
這人,難道非要我先低頭嗎?
沒奈何,我慢慢走近他,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後背。
他渾身立刻僵直,卻依然不出聲。
我低聲說道:“金鉞,對不起,是我錯怪你了。凝香膠不是你打翻的,我在廚房裡發現有一個狗洞。”
他冷笑了一聲,笑聲帶着不忿。
我又低聲下氣地說道:“我錯了,你原諒我吧,我不該不弄清楚事情就責怪你,是我的錯。”
他依然不理我。
我想了想,鬆開手繞到前面。
他依然繃緊着臉,見我和他面對面,一雙眼睛漠視我,看向別處。
我委屈極了,我還沒和你算你對我媽動手的帳呢!
“別這樣好不好,不要生我的氣了。”
他翻了一下白眼,繼續看着遠處,完全當我是空氣。
哼,小樣,不就是想要我放下身段哄着你嗎?
等我哄好了你,再來和你算算我媽的那筆帳!
我按捺下一口氣,死皮賴臉地坐在他腿上,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地親着他的面頰,嗲聲嗲氣地說道:“好人,都是我的錯,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他哼了一聲,雖然不看我,神色卻有所鬆動。
我自然不會丟掉這個機會,好像扭股糖一樣在他身上扭來扭去,又吻着他的嘴角,故意伸出舌尖來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