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九】
“連長,連長……”
“小秀才,起來了!”
抱着步槍斜靠在戰壕的土壁上正打着瞌睡的我,忽然聽到有人在一旁喊着我的名字。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卻只看到眼前一雙明晃晃的眸子。
揉着惺忪的睡眼,好不容易纔看清了蹲在我身邊的是老刀子,“唔……”
“到換班的時候了?”打了聲哈欠後,我看着老刀子疑聲問道。
在睡前我就與老刀子定好,前半夜由他來值夜,等到後半夜就換我來值。
這時看到老刀子尋着我過來,想來一定是要和我說換班的事情了。
雖然自己還沒有睡足,但在前線戰場這樣的地方,能有一點時間供我來休息卻也是寶貴的很。
再者身爲連長的自己,總該要多擔幾分責任,比普通戰士更加的警醒纔是。
當然,就我的表現來說,與老刀子相比還是存在着很大不足的。
只見還在犯着迷糊的我,隨手抓起被自己抱在懷中的我,就要走去其他值夜的戰士那裡瞧瞧。
都已經要站起來的身子,卻隨着老刀子的一句話有了停頓,繼而重新蹲了下去。
“不是。”
老刀子看着我,說道,“剛纔有偵察兵回來說,鬼子的隊伍似乎有了異動。”
“哦?”我心裡一動,蓋在目中的朦朧氣終於消失不見。
清醒過來的我重新蹲在老刀子身邊,準備去聽老刀子接下來的解說。
而老刀子也在看我又蹲下去後,對着我繼續說了起來,“有再次向着羅文峪一線而來的跡象,小鬼子,這是要開始報昨天的一箭之仇了啊。”
聽到老刀子的話,我目光一凝,思緒開始急速的轉動起來。
小鬼子有向着羅文峪防線而來的跡象?
大半夜的,他們要做什麼?
難道,是準備也要連夜對我軍發起突襲麼?
可是這麼早就被我軍的偵察兵發現蹤跡,卻也太不小心了些吧……
皺着眉頭向老刀子看去,正聽到老刀子又對我加了句解釋,“我已經吩咐了值夜的兄弟,叫大夥兒多添幾分小心了。”
我點了點頭,目光繞過老刀子向四周看去。
藉着陣地中靜靜燃燒的團團篝火,我能看到負責值夜警戒的戰士正睜大着眼睛,目光透出陣地仔細盯着外圍的黑暗處。
哨兵裡也不乏有當日的新兵,但此時看這些新兵警戒時的認真模樣,已經和老兵沒有多少的分別了。
戰士們的成長,還是很快的呢。
又將目光收回,看了眼躺在自己身邊不遠處,似乎正在做着美夢的春娃和二伢子後,我纔對上老刀子在黑夜裡顯得異常明亮的雙眼。
無奈的挑了挑眉,說道,“這麼快就來報仇?大半夜的,小鬼子也不知道消停一會兒……”
老刀子卻是冷笑一聲,道,“他們就是想消停,也要能消停的下去啊。”
“你是說……”看到老刀子的模樣,我忽然就想起了什麼,立即出聲問道。
老刀子當然知道我在問些什麼,他對着我一點頭,道,“嗯,夜襲的弟兄回來了,仍是捷報。”
捷報?
我心中一喜,昨夜他們出發時我和過營長兩人談了好久。
即是惋惜自己沒能參與到這次的行動中,也在期望着此次夜襲的兄弟連隊能打出個好成績出來。
此時聽老刀子說夜襲的弟兄回來了,還給各部傳來了捷報,我的心裡怎麼能不開心呢。
“太好了!”我欣喜的讚了一聲,而後看着老刀子問道,“戰況怎麼樣?”
老刀子卻沒有我這麼激動,他只是沉聲說道,“雖然勝了,卻也是慘勝。”
“我剛聽一名一連的老夥計說,就回來了幾十個人,而且還是人人帶傷。”在淡淡看了眼面部表情忽然凝滯起來的我後,老刀子已接着說道。
又彷彿怕我不信,還特意加了一句,道,“當時剛好輪到他出去警戒,是親眼看到的。”
我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執行這次夜襲任務的,可是有整整一個營的弟兄啊……”
一個營的弟兄,我和過營長親眼看着他們離開的!
就只回來了十幾個人,還人人身上都帶了傷?
我曾參加過不止一次的對小鬼子的夜襲戰,對這次的任務難度自然也有着自己的估量。
但我沒想到的是,這場戰鬥的傷亡竟是這樣的巨大。
究竟今夜的戰況,慘烈到了怎樣的一種境地啊……
“自營長以降,活着回來的軍官,就只有一個連長,還是斷了條腿,被弟兄們拼死擡回來的。”
老刀子還在往下說,他的聲音不悲不喜,但在我聽來卻還是多了許多的沉重。
直到說起這次夜襲的戰果時,老刀子的聲音裡才帶起了幾分波動。
顯然,此時的老刀子,他的內心也並不像他面上所表現的那樣平靜。
“不過小鬼子吃的虧也不小!”
“他們直接潛入了鬼子的營地,斬殺了上百名小鬼子,狠狠鎩了下鬼子的士氣!”
“據說,營地裡的鬼子好些連衣服都來不及穿齊整,就被嚇得抱頭鼠竄起來,狼狽的很……”
聽老刀子說完了他聽來的所有情報,我想要說些什麼表達對犧牲戰士的敬意,卻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最後只是長長的嘆了一聲,道,“所以偵察兵的情報看來是真的了。”
我看了眼老刀子,轉而將目光向着陣地外看去。
“咱一連拿下了小鬼子手裡的兩道防線,這些東洋小鼻子心裡就不見得能忍下去。”
我的聲音變得激昂起來,“今夜又闖到他們大營中,斬殺了他們上百人以後,還被我們幾十號弟兄給活着突圍了出來!”
只是激昂過後,卻只化作了一團苦笑,“就是換作是我,也要當場氣得跳起來,更不用說小鬼子的心眼本來就不怎麼大了。”
我忽然看向在一旁不置可否的老刀子,帶着一絲期待問道,“老刀子,你說,鬼子會連夜發起進攻嗎?”
問過了,又自顧自的解釋起來,“在晚上作戰,總會有許多難處的吧……”
過了許久之後,老刀子迴應我的,卻只有短短的兩個字。
“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