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九十七】
我又洋洋灑灑的說了許多,若不是被李將軍出言打斷,我怕是還要一直的說下去。
他向着身邊的其他幾位將軍笑着嘆息道,“到底是年輕人,就是比我們這些老傢伙敢說話。”
又指了指我的身後,看着我的眼睛裡噙滿了笑意,“你要是再說下去,鄧先生都要等着急了呢。”
我忽然想起,在這場不過才一刻鐘左右的口試裡,我要面對的可不只是李將軍一人的問題。
而我心裡想說的話這時也早已說完,再往後卻也只能靠着胡扯來湊數了。
李將軍這個時候打斷我的“演講”,卻也正是時候。
連忙微微轉動身子,將面孔正對着李將軍所指的方向,一位正頷首看着我的中年將軍。
就像李將軍說的,這位戴着副黑框眼鏡,頜下留有短鬚的中年將軍,確實要更像是一位先生。
鄧先生看着我,卻沒有去翻動他面前的籤筒。
“你爲什麼要投軍?”鄧先生看着我,忽然問道。
Www¤ тt kán¤ ¢ 〇
我不知道鄧先生爲什麼要問這樣的一個問題,卻也只得老老實實的回答道,“打鬼子。”
“爲什麼打鬼子?”鄧先生緊接着問道。
“救中國,救自己。”我直視着鄧先生的眼睛,緩緩吐出了這樣六個字出來。
“救自己?”鄧先生眉頭一揚,眼神如電般向我掃來。
我沒有迴避鄧先生的目光,只盡力使自己的目光顯得純淨無垢。
同時口中答道,“日寇猖獗,犯我中華。覆巢之下,焉得完卵。”
“現在的你,能做得到?”鄧先生反問一聲,話裡似乎帶了幾分嘲弄。
我卻彷彿沒有聽出鄧先生話裡的譏諷,只是看着他認真答道,“所以,我想要進陸大。”
鄧先生的問話極快,根本不給我反應思考的機會。
而我的答案也幾乎是脫口而出,緊緊連着鄧先生的問話,就說出了自己的回答。
我原以爲鄧先生在問完這些簡單的問題以後還會問些其他的什麼問題,像是具體某場戰例的戰術佈置,像是某種大形勢下的戰略分析。
但叫我沒有想到的是,鄧先生在問完這些話以後,卻已經伸手在拿放在他桌上的下一人的資料。
“你可以走了。”在鄧先生的口中,同時也冷冰冰的說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不明白鄧先生話裡具體含義的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知道這是不是意味着我此次口試已經光榮的失敗了。
楊院長似是看出了我面上的疑惑,對我笑着解釋道,“是回去等參謀本部的消息。”
聽到楊院長的這句話,我終於鬆下一口氣。
連忙起身立正,對着屋內的諸位長官再次莊重的敬了軍禮,然後才轉過身準備離去。
“吳雨。”
等我走到房間門口,正準備開門出去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喊我名字的聲音。
是鄧先生的聲音。
“到!”
我立即大聲答應,同時原地轉身立正,腳下的馬靴在地板上踏出了清脆的響聲。
鄧先生雙手支在桌子上,蓋住了大半的面容,叫我看不清他的具體表情。
只露出藏在鏡片後鋒銳凌厲的眼神,叫我心中不由一凜,身子站得更加筆直了幾分。
“照你方纔所說的,中日之間必有一場全面大戰。”
鄧先生雙目中猛地精光乍現,叫我彷彿感受到了只有在戰場最中央才能感覺到的冷厲殺氣。
他盯着我的眼睛,問道,“如果戰爭就在明天爆發,你覺着,勝負如何?”
我看着鄧先生,看着鄧先生藏在那對厚重鏡片下的奇異光采。
深吸口氣索性豁了出去,幾乎是一字一頓的,說出了自己心中最真切的想法,“如果戰爭在明天爆發,以國`軍現今的狀態,必敗無疑。”
在場中衆人的面色都有了變化之前,我忽然沉聲喝道,“但是中國不會亡!”
攥緊了拳頭,面色因激動也感到有些發紅發脹。
“因爲我們有五千年積澱的民族魂魄,有四萬萬不屈的華夏悍卒!”
“舉國皆戰,舉國死戰,何愁國戰不勝?”
說完這句話,整個被用作考場的會堂裡靜的出奇,我只能聽見自己變得越來越粗重的呼吸聲。
將軍們面上的神情各異,明顯是沒有想到我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
衆位將軍們沒有一個人發話,我卻是不好就此離去。
心裡面早就被懼意填了個滿滿當當,我卻還得做出個大義凜然的模樣來,還當真不是一般的難做。
只得在心底腹誹幾句,你們看我這麼有想法,幹嘛不叫我跟你們一起學做菜……啊呸,學打仗呢?
不過像這樣的心思也只能在腦子裡轉上幾圈,卻是萬萬不敢叫它從我口裡面冒出來的。
畢竟,我可是還想多活幾天的嘛……
還是鄧先生最先打破了沉默,深深看了我一眼後,點頭示意道,“你去吧。”
“是。”
我沉聲應是,然後推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只有我自己的心裡清楚,在從這扇小小的木質房門裡走出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有了種重獲新生的錯覺。
九位國`軍頂級將官的壓力,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承受得了的。
我這一出來,還真像過家芳先前說的那樣,有種和小鬼子打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最終百死逃生的感覺呢……
找到在外面大廳裡等着我的過家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以後,便笑着迎了上去。
“怎麼樣?”過家芳也早就看見了我,率先向我問了起來。
“還能怎麼樣。”我故作無謂的豪爽一笑,拿手指指着天花板說道,“敵人防守甚是嚴密,朝天隨便放了幾槍,打得中打不中,也只有天知道。”
過家芳看我做出這副模樣來,卻也只好苦笑了。
他也是剛剛從“九堂會審”裡面出來,自然知道這裡面的難度與壓力。
誰人心裡都沒個準頭,他自己的想法,未嘗和我沒有相同的地方。
這個時候再問這種問題,卻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倒不如索性不再去想。
和我並肩向外走去的過家芳,忽而攬過我的肩膀,笑道,“肚子正好餓了,請你吃酒,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