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九】
停戰的消息來得毫無徵兆,卻又是在情理之中。
日本華北駐屯軍司令部與我方北平當局耗時一天達成的協議,正是利用了我方高層對日本人野心尚未完全暴露而生起的些許幻想,以及想要儘快結束戰鬥的迫切心態。
但是在這份臨時協議中,無論怎麼去瞧,都是我軍吃了大虧。
因爲並非戰敗方的我軍,居然要在撤退的前提下,將永定河左岸陣地完全讓給日軍掌管。
與此同時,盧溝橋一線防務更需交由河北保安部隊的石友三部來負責。
就這麼一紙命令下來,盧溝橋往後的防務,竟是沒我的什麼事兒了?
石友三是誰?對這個名字,我可算是熟悉的很。
在當年塘沽協定簽訂後,他便在日本人、尤其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土肥原賢二的支持下做了冀北保安司令,可以說在很早以前就是個漢奸似的人物。
如今雖然在我二十九軍名下掛着一個一八一師師長的名頭,但他這支保安隊的軍心究竟向着誰,卻是沒有人可以拍着胸脯打出張包票來。
而說起我心裡對他更深的印象,卻是此人早年所做的火燒少林的惡行,以及抗戰期間八路軍主力曾對其所發起的重重圍剿!
這些事情,當年的我可都從電視熒幕上瞧過,即使今日想起來,那也是記憶猶新。
就是這樣的一個人,我能將對平津安危重要無比的盧溝橋防線交到他的手中去?
“團座!”
聽過我所宣讀的這份由上峰長官傳來的命令後,各級軍官都聚集在我的指揮部裡,一聲一聲的向我請願。
他們,包括此時駐守在盧溝橋上的整整兩個營的戰士,沒有一人想在這個時候後撤回去!
犧牲了那麼多的弟兄,浴血死戰整整一天時間,最後終於只叫日本人止步於第一道防線下,再不能前行一步。
但如今卻因着上峰和日本人達成的一份可笑協議,就要叫我們將手上的陣地拱手相送?
怎麼可能?又怎麼忍心!
“團座!下決心吧!”老刀子凝視着我的眼睛,沉聲說道。
我看了老刀子一眼,又環視了此刻正站在我面前,眼含期待卻又面露憤懣之色的各營連指戰員。
深吸口氣,終於對着他們重重點了下頭,道,“這個陣地,咱們不能讓!”
“仗已經打到了這個份兒上,小鬼子打得是什麼主意,相信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的明白。”我的目光看向眼前衆人,凜然說道,“咱們一退,小鬼子那就是撿到了現成的便宜,牢牢掐死了咱的咽喉。”
“等到來日想要再把陣地奪回來,還不知得填進多少條人命進去!後悔藥,這世上可沒得地兒有賣!”
“但是……”金振中有些擔憂的看着我,問道,“吳團長,咱們這可是抗命不尊啊,您就不怕……”
我毫不留情的打斷了金振中的話,冷然道,“怕什麼怕?老子現在既然敢站在這盧溝橋前線上來,那就是連死都不怕,抗個命又能算什麼?”
深深的看了金振中一眼,說道,“你可別忘了,吉團長現在還被堵在宛平城裡呢。小鬼子要是真有和心,會牢牢堵住宛平不鬆手?”
聽到我提起吉星文團長和如今被日本人團團包圍起來的宛平城,金振中的身子忽的一震。
他像是終於放下了最後的顧慮一般,對着我重重點了下頭,道,“我沒意見了。”
“弟兄們呢!”我又將目光轉向其他人,高聲喝問一句。
“沒意見!”
衆人齊聲高呼,聲勢滔天,同心同力!
“好!”我滿意的一點頭,開始下達最後的命令,“從現在開始,各部嚴守自己的陣地,不要叫任何一個鬼子踏上咱們的陣地,也不要叫任何一個所謂友軍走上咱們的陣地。”
嘴角扯出一抹森然冷笑,說道,“要真有那不開眼的人過來,別忘了你們手裡拿着的傢伙什兒,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燒火棍!”
“是!”
看衆人應下,且都有了寧折不彎的決然,我終於將目光轉向了春娃。
“備馬,你和我走一趟北平城。關於這裡的情形,我有必要親自找司令部的長官們,說個清楚!”
“團座,就咱們倆?”春娃遲疑着再問了一句,可以看出,春娃是在擔心着我的安全。
畢竟要是我們盧溝橋守軍集體做出了抗命不尊的動作,那已經足以給我們身上打一個兵變的標籤了。
而以我盧溝橋陣地指揮官的身份,將會是這場兵變的最大責任人!
頂着這樣一頂敏感的帽子,我竟然還想要直接跑到北平城去,可不就成了自投羅網?
但我心裡所想的卻不止這些。
眼下的這場戰爭,其實早已經超出了盧溝橋戰役的範疇。可以被稱爲平津保衛戰,可以被稱爲華北局勢變化的生死之戰!
在這樣的一場大戰中,我盧溝橋守軍兩個營的兵力,還有一個營並不是我的直屬部隊。
以這樣的兵力想要在眼下的這場大戰中做些什麼,無異於是杯水車薪,起不到太大的什麼作用。
戰爭,可不是過家家的遊戲,隨便說上一說就能將鬼子打得頭破血流。
必須叫二十九軍這一整個集體在最開始就齊心協力抗敵,堅定打擊日寇侵略的決心,這樣一來,二十九軍纔不會淪落到後來輕而易舉就失守平津要地的屈辱境地。
此次北平之行,我要做的,就正是要盡我的最後一份努力,不要叫整個司令部被日本人的把戲哄騙的團團亂轉,以致於叫小鬼子鑽了空子,得了便宜。
“你擔心什麼?”我對着春娃無謂的一笑,對將來的一切都已有了覺悟,就算此行艱難萬分,但只要能叫衆位長官收回撤軍的命令,便已是最大的成果了。
“我這又不是千里走單騎,還有你搭伴不是?”
春娃聽了我的話只是笑,笑過之後卻已絕了再勸說我多帶幾人過去的心思。
或許春娃也已經明白了我心中的考慮,我又不是真的要搞兵變,帶人不帶人回北平去,又能有幾分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