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之跡
第1章 雪夜離城
浪客的心是一座孤獨的城,從來空無一人。不像一些齎志而沒的人,從來向世人宣揚。相反的是,浪客選擇了塵封,讓年代的種種殆盡。
在柳影的眼裡,柳浪就是這樣一個人。
至少從他的眼神裡可以看出。柳浪現在的眼神一如十年前,一片空白,漫無目的。真要柳影說出點不同,或許是他眼神中一閃即時的憂傷。
“哥”,柳影喊出這兩個字是覺得脖子裡有口氣堵着,索性轉身看向遠處。這是一座高高的城牆,城牆下原本該長草的地方如今卻是一片泥沙,稍遠處纔可以看到草原的一角,那是遊牧人的天堂。柳影平靜了一下心中的悲悽之情,繼而說道:“我知道我留不住你,卻沒想到你走得如此匆忙。”
沉默。柳浪一直看着柳影說話,只見柳影身着一襲黃袍,髮髻高高盤起,如一座山峰逼視蒼穹,這是他去年才盤上去的。這說明他今年才十七歲,而自己比他大一歲。
突然柳浪灑脫一笑:“從何而來,便往何處而去。”說罷也看向遠處草原,再遠應該是雪山了,那兒是落日帝國。
柳影一驚:“你會不會去草原——落日帝國?
”柳影知道,這樣一來兩人就從兄弟變成了敵人,儘管不是親兄弟,但他還是不能接受,於是扭過仰頭看向他,兩眼有些火氣,但見柳浪又是灑脫一笑,便又鬆了眉頭:原來不是,那他要去哪兒?
看見柳影眼中的疑問,柳浪安慰一笑:“本爲路中人,自然路中去,”頓了頓轉向身後,“我想去南方走一走。”
真灑脫!柳影心中很不平。他去雲遊四方,自己卻不能。
但轉念一想,父親守了幾十年的華夏國北方同時在這勿忘城住了幾十年,柳大將軍的名頭卻響遍了落日帝國與華夏帝國兩大帝國,我如今繼承父親的衣鉢,理當打響自己的名頭……
柳浪像看出他的想法似的,對柳影說道:“放心吧,自從父親三個月前去世,落日帝國虎視眈眈,卻沒想到一來便碰了個大跟頭,被我兄弟兩打得落花流水,沒有一兩年的休整他定不敢南犯!”
想起義父柳霸柳浪鼻尖酸酸的,想柳大將軍名聲震響兩帝國間數載,卻爲內鬼所害。一想到落日帝國,又恨不得將之連根拔起,但那些人常年行走於草原上,馬術十分精湛,拿下談何容易。
兄弟兩心意相通似的,柳影一拍柳浪的肩頭,慷慨激昂的說道:“雖然我滅不了落日帝國,但我定讓他們的人來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說完兀自哈哈大笑起來。
完了又加一句,“等大哥什麼時候把若塵小姐忘得乾乾淨淨了,回頭來咋兄弟兩滅了落日的雜碎!”說完卻發覺自己說錯了話,見柳浪低頭不語,忙說對不起之類的話。
柳浪知道他的性子與義父相似,以剛強與坦率爲主,自己多年來也在朝着方面變化,但作爲一軍之將,卻是少不了這種性格的,於是他坦然一笑,罷手道:“若塵小姐也是遵循家裡人的安排,而城主公子多年來待她不薄,像我們這些人掌握着這附近幾座城的生死,卻連自己的生死都掌握不了,情愛的東西,有則喜,無也勿悲。”
柳浪說完這番話突覺得心中空明起來,彷彿世間萬物的運行軌道也明白了一些,但他知道遠要爲你餞行呢遠不能明白的。
柳影愣了片刻,當清楚過來他的想法時哈哈一笑,又拉上他的胳膊說道:“我就知道大哥心胸寬廣,走,弟兄們都要爲你餞行呢,”說完看看陰霾的天空,又道:“等什麼時候落日帝國與我華夏和談了我也跟你雲遊天下去!”但他心裡明白,這談何容易,兩國打了幾十年的仗,從來未經行過和談。
兩人走下城牆,來到一座大殿進了殿便見衆多將士已備好酒席,是要爲柳浪踐行的。
衆人話不多說便一個一個敬起酒來,柳浪也也都一一回酒。衆將士都長於酒性,卻也因爲這裡人多不敢多喝,一人敬一次便祝福起“柳大將軍”又去敬“柳二將軍”。這也是柳霸去世後衆人的改口稱呼。如今柳浪要離開,個個都是熱淚盈眶。
這裡面也有一些老將士是知道柳浪身世的,當初柳浪才八歲,本爲柳霸故人之子,只是柳浪的父親柳成空在柳霸開始駐軍勿忘城一帶之前便戰死,將獨子柳浪交給柳霸撫養。柳霸待柳浪如親兒子般,加上柳浪勤奮好學,便收柳浪爲義子十年後,柳霸卻死在了一次交戰的內鬼手裡此後柳浪與柳影使出平生所學,與衆多兵將共同擊退了落日帝國的兵隊,
酒過中旬,卻見大門走進一中年美婦,柳影便喚了聲“娘”走了過去。原來這便是柳霸的夫人。柳浪見她今日愁容漸多,現在卻強自歡笑,實在有些不忍心離去。但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原因只有他自己心裡清楚。
突然流浪往前一撲,跪倒在柳影與柳母面前,聲嘶力竭的道:“孩兒給義母磕頭了!”說完已然泣不成聲。
柳母與周圍的人俱是一驚,那料他會行如此大禮。
柳母人還算明朗,迅速扶他起來,殷切的對他說:“浪兒,義母知道你心中苦,你這孩子懂事,不會亂來的,你要離開定有你的原因。但你義父說過,男兒膝下有黃金,作爲一名將軍,就是死,也要直挺挺的倒下去。”柳夫人柳眉一豎,這話說來頗具氣勢。
柳浪哽咽了一會兒,聲音依舊沙啞地道:“義母,我十年來有苦說不出啊,我的父親是死於奸人之手,我親眼看見有人在戰場中向他放箭,他纔會被射中哈大腿後被人亂刀砍死的。我一定要手刃仇人,所以我沒跟你們說,我最近聽說他在月光城得志,我纔想要報仇而離開的。”柳浪浪說到這裡欲言又止,因爲他見旁人俱是驚訝地張開了嘴。
“我就說當年請戰必有把握取勝,哪料他卻戰死沙場,原來……,”柳母恨恨地說,“那人是誰,強大嗎?我知道你心中苦,但爲何不要我們幫忙?”
“那人一般,只是不知是否受人指使,不然當初作爲父親的手下定不敢這麼做的。”柳浪並沒有說是誰,卻沒人注意到他說話的時候眼神有些躲閃。
柳母卻是更加擔心起來,定定的看着他,這十年他對柳霸所教的東西學的十分認真,原來他學武功比學兵法學得好的原因在這,當初柳影與柳浪比武柳影屢戰屢敗,但兵法演練卻多爲柳影贏。但作爲一個決勝千里的將軍沒有掌握大局的優勢前景堪憂啊。
想了半天柳母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些道理他都懂得。但又總感覺不對,卻又說不出哪裡有問題,最後只得嘆了口氣說:“那你務必萬分謹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十年都等過了,不得到是一時衝動傷了自己,得有萬分的把握才動手。”
柳浪見她滿俱是關懷便重重的點了點頭,連連“嗯”聲作謝。
連連與柳影有差不多的感受,但想到這十年來心中的悲苦只得拍拍他的肩頭道:“只怨邊城危機我必須留下來,不然定跟你手刃殺害伯父的兇手!”
柳浪很感動,知道了他的心意,便的肩說:“我不在這裡,你辛苦一點,照顧好衆將士和義母。”說完看向旁邊的將士。多年來衆人如兄弟般守護在勿忘城一帶,早已心意相通,如今不能幫助柳浪殺敵,心中有些酸楚,只得以買醉表示心中的悲慼與對殺柳成空的人的憤怒。柳浪與柳影相視一眼,似乎在說今晚不醉不不歸,便與衆人又喝起酒來。
柳母見衆人喝得起勁,便無聲地走開了,出門卻見外面下起了鵝毛大雪,照這樣下去,只需一夜,便可在地上鋪起尺許深的雪。
午夜時分,殿內柳浪悠悠醒來,只覺腦中暈眩脹痛無比,無奈運起柳霸所教授的心法,欲將體內酒水逼出體外,不一會兒便已大汗淋漓,酒已醒了七八分了。看着周圍熟睡的將士,柳浪不自覺的一股酸味涌上心頭,自言自語的道:“我此去凶多吉少,保重!”又見柳影倒在一石階上酣睡,又道:“影弟,義父的心願只有你能完成了。”然後嘆了口氣沉默起來。忽而眼神一厲,站起身大步走出門外。
不一會兒來到自己的房間,見牀上多了一些衣物,心中一軟,眼眶又溼了,想來這定是義母爲自己準備度過雪天的。心中的感情不能被表達,柳浪愁苦萬分。
熟悉的牀鋪,熟悉的房間,熟悉的勿忘城還有那些熟悉的人,都在柳浪的心中模糊起來。由於下雪之故,窗外有柔白的光射入房間,柳浪藉着這光重重地收拾了一個包袱,拍起一把輕身長劍,準備離開勿忘城。
城中出現了兩排腳印,柳浪已經出了門聽着腳下“嘎吱嘎吱”的響聲,柳浪想了很多,想到將要離開這生活了十多年的勿忘城,城中有自己的親人。還有若塵,她不久就會與城主的公子成婚,相到自己此去艱險萬分,只有爲她祝福了。
到了城門口,有兩個身穿戰袍的守城兵看向他,柳浪對他們十分感謝,到他們面前只能說聲“你們辛苦了”。
兩人早就看見了他,便齊齊說道:“將軍現在就要離開嗎?不等天明?”
柳浪呆了一會兒說:“我也想天明再走,只是別離苦,還是我多受些吧。”說完便兀自出城去。
柳浪回頭看着高大堅固的城門久久不語,只得默默行於雪夜中。心中默唸勿忘、勿忘,能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