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蕭家客堂大門緊閉,裡頭就只有蕭家父子和杜長生三人,而蕭渡和蕭凌則將事情徐徐道來。
“本朝開國之時誅殺功臣,是你們蕭家先祖動的手?”
杜長生聽到這有些詫異,誅殺這段歷史倒也不是不曾流傳外界,只不過那些被殺的人都有相應的“罪名”,但有智慧明是非的人都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而蕭家爲帝王之刀的事情倒是令杜長生有些意外。
“國師此言在外可忌言啊……”
“這我自然知曉,之後的事呢?”
蕭渡緩和了一下情緒才繼續道。
“之後的事情其實本來蕭某也不太清楚,但前陣子那個夢,算是讓我們明白了一些事……”
隨着蕭渡的敘述,杜長生越聽神態越不對,到後面等蕭渡說完的時候,杜長生已經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滿臉不可置信地看着蕭渡。
“你,你家先祖竟然將被誅大臣家中的燭火放於春沐江……這斷人修行路,碎人成道之基啊!而且這妖怪如今還活着……”
杜長生吸了口冷氣,這已經是快兩百年前的事情了,若蕭渡描述不假,兩百年前這妖怪的能耐已經不小了,如今這妖怪還活着,也不知道有多厲害了。
“呼……”
良久之後,杜長生呼出一口氣看向蕭凌。
“那你呢,你又是因爲何事觸怒了應娘娘?”
蕭凌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直接將當年之事一五一十的講出來。
“說來話長,還得從當初我苦戀婉兒開始……”
在蕭凌講到應若璃找上門,並且同行的還有一個姓計的先生時,杜長生心驚之下立刻出聲打斷。
“等等!蕭公子你說當年還有一個姓計的先生一起找來?”
“對,那位先生除了好奇我與婉兒之事,主要還是爲了給我那道符咒的女子,似乎是對方從他手上逃走,從應娘娘和另一名男子的反應看,逃走那女子是個了不得的妖邪,對了,應娘娘和那男子稱呼那計先生爲‘叔叔’。”
杜長生呼吸都帶着一些顫抖,他覺得自己似乎知道了一些計先生的秘密,又是有些興奮又是有些忐忑,隨後忽然想到什麼,面色嚴肅地看向蕭凌道。
“那給你邪異符咒的女子,有沒有給你其他什麼東西,或者定下什麼約定,或者施展什麼讓你不適的法術,或者……”
說到這,杜長生忽然又不說了,本來他想的是能從計先生手上逃走,那妖邪女子可了不得,隨便留下什麼後手就很危險了,隨後一想,計先生都和應娘娘親自來看過了,有事的話能看不出來?
“呃,國師,那邪異女子……”
“此事你等不便知道太多,只用曉得蕭公子還有你們蕭家,甚至不知多少人因爲此事,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若沒有遇上高人……算了,此事你們不必知道太多……嗯,這事依然需要守口如瓶,對誰都不要說起!”
“是是!”“蕭某知曉!”
杜長生平復自己的情緒,再次仔細打量蕭凌,心中也稍稍有些奇怪,既然蕭凌能將這秘密保守這麼多年,連自己老爹都沒說,照理看不算是個會違背什麼諾言的人。
“蕭公子,除了剛纔的事,你和應娘娘還有什麼額外約定沒有?”
蕭凌仔細想了許久,還是搖搖頭。
“應該沒有了。”
“那就怪了……”
杜長生略一沉吟,然後直接站起來。
“此事杜某也知曉了,需要回去好好盤算一下,藉助法壇算一算如何解決此事,此事宜早不宜遲,杜某今天就先行告辭了,二位最近最好不要頻繁出門!”
“國師,這就走了,我送送您!”
杜長生自己打開客堂的門,站到外頭對着裡頭拱手。
“不必了,杜某自己離去,更無須車馬,有消息了會再回來的。”
杜長生這會可沒心思在蕭家久留,直接二話不說出了蕭府,隨後入了外頭街上的人流中,掐了一個障眼法走脫,防止有人跟着,然後就直徑前往尹府。
一接近尹府,杜長生自己的障眼法居然開始不穩,杜長生才走到一個巷口,還沒踏上自己都還沒反應過來,法術就直接像個氣泡一樣被浩然正氣戳破了,把他給嚇了一跳。
“浩然正氣果然厲害,若是蕭尹良久冰釋前嫌,那隻要和尹相待在一起,什麼妖邪都未必敢來尋仇,什麼神靈也得賣尹相幾分面子啊!”
不過這也就是想想,杜長生甩掉思緒,直接就走向了尹府,他如今在尹府的聲望不低,所以暢通無阻地進了府中,來到了計緣的院前。
這次計緣早已經起牀了,杜長生到的時候,見計緣獨自在院中擺弄棋盤,便在拱門外恭敬行禮。
“杜長生拜見計先生!”
“杜天師早,哦,計某該改口叫國師了,恭喜了。”
杜長生有些靦腆地笑笑。
“計先生說的哪裡話,沒有先生點撥,沒有先生賜法,哪裡有我杜長生的今天。”
說話間,杜長生走入院中,來到了石桌前,細細掃了一眼桌上的棋局,並沒看出什麼特別的,見計緣沒說話,就自己壓低聲音小聲道。
“計先生,我之前去了御史大夫蕭大人家中……”
杜長生將聽到和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毫無保留地告訴計緣,計緣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只是靜靜聽着沒有打斷,等杜長生說完,計緣才若有所思地說道。
“原來蕭凌如今已經不育了?”
“正是,聽說蕭家公子已經娶了多房妾室,近日又打算娶一房,當多位夫人都沒能誕下子嗣,杜某方纔一看,才發現這或許是通天江應娘娘的手段。”
“嗯。”
計緣點點頭,將手中棋子落到棋盤上,杜長生等了許久不見他說話,又忍不住問道。
“計先生,此事我管還是不管?”
計緣擡頭看看他。
“你是指蕭氏同老龜之間的舊怨,還是通天江應娘娘對蕭凌的懲罰?”
“呃,兩件都有……請先生賜教!”
計緣再次放下一粒棋子,掃了一眼棋盤之後站了起來,袖口一擡就收走了棋盤。
“這樣吧,你既然見過蕭家人了,就也去見見另外兩方當事人,也好自行下個判斷,成與不成全看你們。”
“另兩方?”
杜長生微微一愣,還沒多問什麼,就見計緣已經朝院外走去,他只好趕緊跟上,出了尹府之後步伐雖慢卻速度如飛,穿街走巷最後出城,很快就到了通天江邊一處偏僻之所。
眼前是寬廣的通天江,滾滾江水在流淌,也不由讓人有種心情開闊的感覺,但這不包含杜長生,因爲他想到了自己將會見到誰了。
此刻計緣的懷中,一隻小紙鶴從錦囊內擠出,隨後展開翅膀,繞着計緣飛了幾圈之後,在主人的點頭中鑽入了通天江。
計緣看着江面,似乎在思考什麼,杜長生也不敢打攪,站在一旁一句話都沒說。
大約僅僅過去半刻鐘,江面有水花濺起,一隻龐大的老龜破開水波朝着岸邊游來,杜長生有些緊張起來,但令他奇怪的是,這並非想象中充滿兇焰的妖邪,這老龜身上妖氣雖濃卻並無邪氣。
老龜到江邊,踏着波浪人立而起,向着計緣拱手。
“烏崇拜見計先生!見過大貞國師!”
杜長生趕緊回禮,並帶着詫異之聲問道。
“你,你知道我?”
老龜笑笑。
“呵呵呵,老龜我擅長卜算,能知一些小事,更是在春惠府就瞭解過國師。”
老龜話音才落,江面水波忽然在無形中左右排開,一道水浪託着一位衣着錦繡且有飄帶懸浮相隨的女子出現,正是纔回通天江不久的應若璃。
“若璃見過計叔叔。”
應若璃只向計緣行禮,對於老龜和杜長生則只是點點頭,即便如此也讓後兩者有些受寵若驚,趕緊向着這位通天江江神行禮。
計緣當然先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直接嚮應若璃問道。
“蕭凌不育是你施的手段?”
應若璃聞言先是一愣,隨後應若璃掐指一算,忽然笑了。
“這樣啊,算是若璃動的手吧,四房妾室啊,倒是夠辛苦的,蕭家就此絕後挺好的……”
本來應若璃也不屑多說什麼,但因爲是計緣問的,所以向着計緣解釋一句。
“計叔叔,見當初那姓蕭的和姓段的女子在我面前一副情比金堅的樣子,若璃才放了他一馬,不過凡人諾言有時候不可信的,便也留了一手,若璃可不會管他有多少苦衷,元氣還未恢復就急着娶妾,如今又要添房,計叔叔您說這算若璃害他麼?”
計緣聽着應若璃話中略微帶氣,似乎以爲他計某人是來幫蕭凌說話的,趕緊撇清關係。
“這自然不算你害他,計某對此也無多大興趣,此番不過是帶這位國師來此罷了,杜國師,兩位正主已到,你自己同他們談吧。”
計緣說完,自顧走向一邊,一甩袖重新放出棋盤,這次還多了一張桌案,開始繼續之前的自我博弈階段,擺明了一副不摻和的態度。
我?自己同他們談?杜長生下意識嚥了口口水,看了一眼還算和善的老龜,至於一邊面色似笑非笑的江神娘娘,他杜長生就當不記得蕭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