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知了……知了……”
村頭田間的大樹上,依然有知了在不斷地叫着,樹下的一個老人帶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孫子又一次到田邊來看田地。
老農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擡頭看看天上的太陽,以及南方遠端那一片很亮的光。
“這鬼天氣,到了這個時段連霜都沒有結,知了還成天叫着,今年是不入冬了嗎?”
“爺爺,天還這麼熱,是不是該再種一季稻子啊?”
孫子體格壯碩,抹着汗將視線從田裡收回,擡頭看向一側大樹的枝頭,似乎是在找着那隻知了。
“種什麼呀,晚稻都收了,再種要是突然變天,莊家就全死地裡了!”
孫子鬆開自己的馬甲用衣衫扇着風,心中卻極爲煩躁,再次擡頭看向大樹,只覺得這知了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煩人。
“爺爺,你先回家吧,水溝那邊的口子我去疏通就好了。”
“那怎麼行,一起去就是了。”
“哎呀爺爺,你回去休息吧,你最近不是一直腰痠嗎?”
老人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腰,無奈搖了搖頭。
“老了啊……那爺爺就回去休息了,你……”
“哎爺爺,我已經不小了,又沒多少活,你就回去吧。”
孫子耐着心中的煩躁,催着老人回去,還將對方扛在肩上的鋤頭拿了下來扛在自己肩頭。
“早點回來啊。”
“知道了!”
老人拍了拍孫兒的手臂,然後離開田邊,慢慢回家去了。
等老人離開了一小會之後,孫子轉頭再次看向大樹,直接一腳踹在樹身上。
“砰……”
一聲悶響之後是一片“沙沙沙”的響聲,樹上的幾隻知了全都被這一腳震了下來掉在了地上,還不等知了做出什麼反應,就被“砰”、“砰”、“砰”地踩扁了。
“讓你叫,煩死了!”
知了被踩進土裡,周圍一下子清靜了不少,那孫子也輕輕舒出了一口氣,但一轉身卻猛然發現邊上居然站着個人,頓時吃了一驚,他根本沒聽到有人接近的聲音。
這是一個身材略顯佝僂,杵着一節老樹根的的老人,看起來比自己爺爺年歲還要大很多,正在看着地上幾個被踩扁的知了,然後擡頭看向身邊的年輕人,露出一張和善的笑容。
“年輕人,心火旺盛啊?”
年輕人就感覺被人看到了糗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我剛剛……就是覺得太煩躁了,沒嚇着老人家你吧?”
“沒有沒有,我老人家見得多了,哪能這就嚇住呢。”
老人搖頭笑着,邊上的年輕人便也跟着笑了下。
“老人家是來莊上走親戚的?”
眼前的老人十分陌生,年輕人覺得他應該不是趙家莊的人,但後者卻又搖了搖頭。
“老人家我是土生土長的趙家莊人,這輩子都沒怎麼出過遠門。”
“啊?”
年輕人愣了一下,再次定睛看向老者,然後確認了自己沒見過對方。
“別開玩笑了,莊上的老叔公們我都見過的。”
“年輕人,我看你氣數,着實不一般吶,希望你記住,你是趙家莊的人,你的雙親長輩和朋友都是趙家莊的人,你們家也是福澤深厚的,能過好日子不容易,千萬別毀了。”
年輕人有些聽不懂,但老人家說事,他也不想頂嘴,只是連連稱“是”,再笑着打趣一句。
“老人家還懂算命呢?”
“哈哈哈哈……不是懂算命,而是當年你爺爺新婚,有緣恰好請到一尊高人一起吃喜酒,對方熱熱鬧鬧吃了喜宴,便留下墨寶贈予你們家,所以我才說你們是福澤之家,否則怎麼生的出你呢?”
“啊?我爺爺成婚的時候?墨寶?在哪啊?”
年輕人又愣了一下,對方看起來還吃過自己爺爺的喜酒,看來真的可能是趙家莊人,興許是後面去隔壁莊做了上門女婿吧,至於什麼墨寶,他是沒見過的。
“哈哈哈哈,你這小子看來是真不知道,就是你家院內門前貼着的那個舊對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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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哦,那個啊,那字確實好看啊……”
年輕人恍然大悟,這對聯這麼些年來一直沒有破損,所以過年也不怎麼換,一來是莊稼人節儉,換新的得花錢,二來是家裡長輩老說看習慣了,換了都覺得不是自己家了。
如今的高人可不光光是算什麼法師,那些真的有文采有德行的儒生也算的,所以年輕人頓時來了精神,壓低了聲音問了老人一句。
“這字,是不是很值錢啊?聽說那些名士墨寶,薄薄一張紙,能換老多銀子呢!”
“哈……值錢?那聯子是萬金不換吶,你可別敗家給賣咯,否則你爺爺非打死你不可!”
老人詫異一下,然後揚起樹根柺杖作勢欲打,年輕人則假意躲了躲,連聲稱“不敢”。
“對了年輕人,你看那南邊有什麼?”
“南邊?”
年輕人先確定了一下方向,然後看向南邊,只有田野和溝渠,沒有什麼特別的。
“田?”
“不是不是,你擡頭看看,看遠處的天邊。”
年輕人心中微微一動,擡頭看向南邊的天空,那一片“亮色”之中,他能看到還有一個太陽。
“太陽?”
“你果真能看到。”
年輕人一下子激動起來。
“老人家,你也能看到?我和爹孃他們說過,他們說我失心瘋了,那能有兩個太陽的,可我真的能看到!”
“嗯,我也能看到,年輕人,你是有天賦的,要麼在這老老實實過平靜的日子,大貞國強,自然能保天下太平,要麼你就去從軍,也算報效國家,切不可入了歧途。”
“入歧途我爹非打死我不可!”
“哈哈哈……也是!”
老人笑着,忽然臉色一愣,面帶驚色地看向一個方向,然後略顯激動地走了過去,身邊的年輕人皺了皺眉,也轉頭看過去,卻見那邊有一個白鬚白髮的老者和一個青衫先生一起走來。
也沒有避諱年輕人,老者上前幾步,抱着柺杖恭恭敬敬向着來的兩人躬身行了一禮。
“小神見過計先生,見過秦神君!”
計緣回想當初,臉上也帶了一絲笑容,和秦子舟一起回了一禮。
“土地公,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無恙無恙,小神好得很,秦神君也曾來提攜過!今日能見到二位,更是令小神喜出望外!”
計緣看向那邊大樹旁的年輕人,只一眼他就看出對方身世不凡,雖不是如黎豐那樣是強大神獸或者兇獸轉世,但可能是上古洪荒山海時的生靈轉世而來,這種情況也不是個例了。
因爲第二個太陽的出現,其光芒引動天地上古元氣,也使得天地靈氣不斷從天地各方噴涌,這種結果就是天下靈氣愈濃,也愈躁動。
不少存在上古血脈的生靈都開始覺醒,也有很多爲了逃脫荒域,甘願放棄一切後,因爲天地中某種神奇的緣法而轉世的上古生靈,也開始顯露不凡,其中有好有壞有亂有治。
不光是雲洲有妖魔爲禍,實際上天下各方都開始躁動起來,有妖魔鬼怪作亂,也有人間國度相互征伐。
而且計緣更是知道,比起天下各方,黑荒妖魔受到的影響無疑是最大的,南荒大山內的妖魔也是蠢蠢欲動。
但計緣也沒必要說破,只是向着年輕人點了點頭,後者一時沒反應過來,因爲心中此刻極爲震驚的,他聽到了土地公等字眼,當然平靜不下來。
計緣也沒有多看那年輕人,對老人道。
“土地公,天河之界石碑之畔少一尊天神,我與秦公都認爲非你莫屬,你修行寶錄數十年,已然造詣不凡,可與界碑相輔相成,你可願意?”
土地公像是早有所料,擡頭看向天空,再低頭面向計緣二人,再次行了一禮。
“而今天地動盪,小神願意獻出一份綿薄之力。”
“好,那便跟我們走吧。”
秦子舟笑着撫須。
計緣走近那年輕人一步,面色平靜地說道。
“一切緣法,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心中躁動不休,也不宜一直抑制,需得宣泄一下,何不出去走走,習武強身除暴安良也好,參軍報國也罷,都是不錯的,而你若真能靜心在此務農,在計某看來更有前途些。”
“這位先生,我就不能寒窗苦讀,考取功名嗎?”
“嗯,自然也可!”
計緣笑了,年輕人也笑了,寒窗苦讀這種事他自己都不信,不過又忽然臉色肅穆地問了一句。
“先生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若上天這定數對於世人而言並不妙呢?”
秦子舟緩緩看向年輕人,而土地公也詫異地轉身,這個他看着長大的年輕人,此刻這句話讓他有些陌生了。
計緣時常微微下垂的眼皮慢慢睜開,露出一雙蒼白琥珀般的眼睛。
“那計某便是定數!”
話語間,計緣已經一指點出,年輕人雙手才擡起來,但根本沒碰到計緣就被對方一指點在額頭上。
“噗……”
就像是皮球被戳破,一陣泄氣聲後,年輕人直挺挺躺倒在了地上,若非胸口還有起伏還以爲被計緣一指戳死了呢。
“我已破去你魂煞之根,你與這年輕人本爲一體,若是與其共融共進也便罷了,若想逆魂反古再反客爲主,便沒有今日這麼簡單了。”
聽到計緣這麼說,土地公頓時放心下來,這年輕人性命無憂。
“多謝計先生!”
“沒什麼,我們走吧。”
計緣和秦子舟等人一起離開,哪怕沒見到這趙家莊的年輕人,天下類似的事情在人族身上也絕非個例,在妖魔身上就更多了。
良久之後,地上的年輕人抖了一下從睡夢中醒來,覺得身上腰痠背痛的,轉頭看看四周,之前的人都不見了,猶豫一下,還是扛着鋤頭去把水渠口的活幹完,剛剛的離奇事回家再和長輩說。
……
是夜,趙土地在天河界歸位,就如同天河之界的大陣有了樞紐,星光開始展現出更強的活力,真的猶如河流一般在流淌,陰間有黃泉穿梭各方,天上的天河也不斷破開虛空緩緩延伸遠方。
不過也是此刻,計緣站在天河界內的計緣忽然心有感應,看向了偏北方向。
“嗯?”
心念一動之間,計緣已經一步跨出,離開的天河界,落向了感應的方向。
同時刻,兇魔似有感應擡頭看向天空,只見天上星河璀璨,而有一道星光從天而降,直向此處而來。
眉頭一皺,兇魔直接消散無形,彷彿從沒存在過。
計緣從天而降,法光一閃已經落到了齊涼國那一座大城外,只是在尹重所處方位掃了一眼,便遁光一轉照準一個方向追去。
這段時間不管天下怎麼亂,計緣都始終消弭蹤跡,其中一個原因也是不想讓對方捉摸不透他的所在,不過今夜遇上的可不是小角色。
雖然前方看似空無一物,但計緣卻劍遁不止,更不斷變化方位轉動飛遁的方向,對方確實了得,竟然避開他的法眼,但計緣卻能聞到那股荒谷的腐朽味。
“跑什麼?去!”
計緣揚起手臂,捆仙繩化爲一道金光驟然飛出,在遠方化出一片金色牢籠,狀若金色琉璃,形若寬廣半球,反向封住了前頭各方的路。
刷……
一片渾濁如血的陰影在金色牢籠合攏前浮現而出,旋轉中化爲一個血色陀螺,狠狠撞在捆仙繩所化的罩子上。
“轟……”
天空氣息劇烈的震動之下,那罩子竟然被一下擊穿,但下一刻,金色化爲繩索,猶如一條超長的靈蛇,旋轉中環繞那旋轉的血色,想要纏繞過去。
在計緣眼中,前方血色好似水流,捆仙繩不斷在周圍纏繞,化成一片金色,然後驟然收緊,形成一片金色的“糉子”。
但很快就會有無窮血色滲漏而出,這期間更是能拖着捆仙繩一起飛走,速度竟然絲毫不慢。
“哈哈哈哈,計緣,你的捆仙繩奈何不得我的!讓我來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本事!”
在計緣急追的時刻,兇魔忽然一改逃勢逆反而來,化爲人形同計緣正面相撞。
“砰……”
青白之光同血光如同兩個迎面碰撞的半球,震動得天宇顫抖,而此刻計緣也劍指點出,一道白芒在指尖亮如大日,“噗”地一聲洞穿兇魔,更攪碎了對方半個肩膀,但後者右手也探手而出,如同無骨,纏繞到計緣身上,扣向其頂門。
計緣轉頭張嘴,一簇三昧真火噴出,燒到血光上猶如滾油潑水。
“滋啦啦啦……”
“哈,這就是三昧真火,果然灼得痛人!”
兇魔話雖如此,竟然絲毫不退,二者幾乎身貼着身,在方寸之間快速出手,不論是施法還是御器都透着兇險。
“不光能灼痛你,也能燒焦你!”
計緣聲音淡漠,而下一刻周圍好似多了一層天地山水的虛影,隨後不斷清晰,一個巨大的丹爐浮現在山水之中。
“咣噹~”
丹爐頂蓋飛起,熊熊火海傾覆而來。
但兇魔此刻化爲一片粘稠血霧,竟然依舊纏在計緣身邊,環繞計緣同其相鬥,更是不時貼近出手,絲毫不顧火海襲來。
在火海臨身的那一刻,三昧真火紛紛繞開計緣,激流之中的一刻石子將流水分開。
“哈哈哈,三昧真火如此霸道,怎麼可能真的有什麼東西能讓其毫無影響呢,縱然是你計緣亦是如此,哪怕距離再是僅有毫末之差,但它果然會避開你!計緣,你以爲我是要逃,其實我巴不得貼近你。”
“好得很,那就別走了!”
計緣也沒有什麼心理落差,對方厲害歸厲害,卻還不至於讓他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