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狐狸剛想開口的那一刻,計緣將右手食指擺在嘴脣前。
“噓……隨我來。”
說完,計緣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佛印老僧,一起帶着滿臉興奮之色的狐狸往小巷另一端走去。
直到兩人一狐走過小巷盡頭一戶人家後邊的草棚,才停下腳步,計緣和佛印老和尚很有默契的在找了一捆乾草坐下。
那始終叼着酒罈掛繩的狐狸也竄到了一團乾草上,然後放下酒罈就對着計緣不停作拜。
“真的是您,真的是先生,是我啊,我是胡萊呀,託先生的福,我們現在已經今非昔比了,好多狐族長輩都直誇我們資質好呢!對了先生,您是來看我們的嗎,黑爺怎麼樣了,那天晚上我們逃得匆忙,也不知道黑爺有沒有事?”
“對對對,計某還認得你。”
計緣想了下,想起了那隻後來和狐狸們一起喝酒的大黑狗,也是因爲那次,這隻狗像是直接染上了酒癮,計緣離開前還給它喝過一杯酒留話勉勵過它呢。
“那大黑狗倒是沒什麼大事,只不過那晚被薰了個夠嗆。”
狐狸頓時笑了起來,似乎能想象到大黑狗被薰慘了的畫面,見到計緣看向他身邊的酒罈子,狐狸趕忙解釋道。
“這酒可不是偷來的,那酒家常年供奉我家大奶奶的,都約好了每隔三天前來取酒,我進店的時候還幻化樣子的呢。”
計緣微笑頷首。
“你們應該是找到了玉狐洞天了,在其中修行如何?”
聽到這話,狐狸頓時更興奮了,甩着尾巴雙臂擺動着姿勢,繪聲繪色道。
“找到了找到了,洞天可美了,簡直就是仙境,我們修行得可快了,因爲學過先生給的書,所以都說我們資質好呢ꓹ 就是有一點不好,那本書好多人都來借ꓹ 在我們手上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沒直接說搶了你們的就算不錯了,至少現在名義上還屬於你們,或許等將來你們修爲高了ꓹ 才能對《雲中遊夢》有一定話語權。”
計緣這麼說一句,那狐狸連連點頭。
“是啊ꓹ 胡裡叔也是這麼認爲的。”
“好了,此事暫且不說ꓹ 你們既然已經在玉狐洞天內了ꓹ 那計某先向你打聽一個人,嗯,是狐狸。”
乾草堆上的狐狸正襟危坐。
“先生只管問,同先生的約定我們一刻不忘的,大家都清楚我們能有如今的資質,都是因爲那一次觀書所見景象,以及那一段時間對書的參悟ꓹ 可惜要是早知道書現在一直拿不回來,就該晚點進玉狐洞天的。”
一邊的計緣和佛印老僧是看出來了ꓹ 這狐狸說話容易跑題ꓹ 扯着扯着往往就扯偏了ꓹ 計緣也不說什麼廢話了ꓹ 直白道。
“你們中可有誰見過或者認識一個叫塗思煙的狐妖?”
“塗思煙?好像聽過,但又好像印象不深……”
胡萊思索了一會ꓹ 忽然回過神來。
“對了ꓹ 我想起來了ꓹ 大奶奶上回告訴我,《雲中遊夢》現在就借給一個叫塗思煙的大狐仙了。”
“嗯?什麼時候的事?”
計緣本能地覺出一絲異樣ꓹ 經他一問,胡萊再次回憶了一下道。
“應該有大半年了,大奶奶還說那大狐仙非常厲害,因爲看到天書十分開心,還應允了給我們好處的,只是現在還沒個影。”
計緣瞭然地點點頭。
“原來如此……”
此刻計緣心有靈覺感應,似乎能隱隱明白爲什麼塗思煙本該死在道元子雷法之下,如今卻還活在玉狐洞天,恐怕除了背後執棋者的手段,也和他留下的《雲中遊夢》會有一些關係,這麼說來他計某人居然算是間接幫了塗思煙。
不過話又說回來,既然《雲中遊夢》在塗思煙手上,哪怕玉狐洞天不肯吐露塗思煙的消息,計緣倒是也不愁找不到塗思煙躲在哪了。
“哦對了,若我與佛印大師要拜訪玉狐洞天,你可否帶我們進去呢?”
狐狸臉上頓時露出了難辦的神色,用爪子不斷撓頭。
“計先生,不是我不帶你們去,只是我沒那個資格啊,我一個小狐狸哪能隨便往洞天裡頭領人啊……”
“嗯,也無需你直接帶我們入玉狐洞天,只需要你替我們帶一句話,就說計緣和佛印明王前來拜訪。”
“佛印明王?”
狐狸愣了一下,然後大驚失色地看向一邊的老和尚。
“大,大師,您是佛門明王?”
在當初那十五隻狐狸的心中,計先生是高人也是恩人,以如今的眼界看應該就是個道行比較高的仙修,而明王就了不得了,比天妖九尾狐之類的都不會差的,層次就是一眼望天見不到頂的。
佛印老僧笑了一笑。
“怎麼,老衲不像?”
狐狸本來想說確實不像,但話語不敢出口,只是不停搖頭,然後纔回想起計緣剛纔的話。
“計先生要我們帶話給誰啊?”
“如果方便的話,就帶話給塗逸,如果你們無法傳話給他,就隨便找一個能說得上話的便是,想必佛門明王這點面子還是有的。”
計緣笑着看向佛印老僧,後者只是低聲唸誦佛號。
“塗逸老祖?我,我們可能都見不到,就連胡裡叔也不行……只能試着去和大奶奶說說……”
“沒事,就這麼去說好了。”
計緣對此一點也不擔心,只要能帶話到玉狐洞天裡頭,他和佛印老僧就肯定能進去。
草棚後的敘聊也沒持續多久,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兩人一狐就出了小鎮,雖然耽誤了些功夫,但回到山裡的時間和以往相差無幾。
胡萊顯然是有自己的特殊通道,在青昌外側一座山峰的山腰處有個狗洞般大小的洞穴,胡萊叼着酒罈子直接往裡一鑽,沒過多久氣息就消失了,而計緣和佛印老僧就站在山峰腳下等着。
“計先生,那塗思煙是當初你講過的那狐狸吧?可是要討回那本天書?”
佛印老僧照着自己的推論問了一句,計緣卻搖了搖頭。
“非也,那本天書既然給了那些小狐狸,計某就不會找回,要取回來也是真正寫那本書的人來,至於塗思煙則沒那麼簡單,此番計某爲誅殺她而來……”
好傢伙,計緣站在人家洞天之外,講的話卻是要殺裡頭的狐仙,這可驚了佛印老僧一把,不過計緣這會也不藏着掖着,同老和尚講明瞭天禹洲之亂的情況,以及塗思煙在其中的利害關係,只是隱去了天地棋盤之事。
良久之後,佛印老僧連唸佛號。
“我佛慈悲,沒想到天禹洲之亂遠比老衲想象中的還要嚴重,更沒想到孽障猖狂至此……只是,塗思煙既然已經疑似九尾,哪怕此番定是付出了巨大代價,且也劣跡斑斑,但玉狐洞天會放棄她麼?”
計緣笑了笑。
“恐怕不會,否則我就一個人上門了,這一次計某可不想放過她了!”
佛印老僧瞭然地點了點頭,雙手合十一聲佛號。
“善哉!既如此,老衲便陪計先生捨命誅妖了!”
……
玉狐洞天當然不小,所幸胡萊是替口中的大奶奶拿酒去的,所以來回路途不可能太遠,順着特殊通道回來之後,花了小半個時辰就回到了居住的地方,那是一片美麗的花圃,中間有一棟漂亮的小樓,一個慵懶的女子正躺在樓前的躺椅上,扇着扇子看着來此的路。
在見到一隻狐狸叼着酒罈跑回來,頓時精神一振。
“萊萊,你可回來了!”
“大奶奶,大奶奶~~”
胡萊邊叫喚邊跑,入了花圃範圍後幻化爲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提着酒壺往裡頭跑。
女子從躺椅上坐起來,一把接過酒罈,拍開封泥就咕嚕咕嚕喝了起來,酒水溢出嘴角順着脖子流淌到胸口。
幾乎是一口氣就將一罈酒都喝光了,女子打了個酒嗝,然後手指往胸口和脖子上一抹,然後吮吸着手指,不放過一滴酒水。
見女子喝完了酒,胡萊趕緊道。
“大奶奶,我回來的時候遇見了一個仙修和佛修,說是想要拜訪我們玉狐洞天,還說認識塗逸老祖宗,那和尚自稱是佛印明王。”
“什麼?”
女子驚愕一聲,隨後頗爲懷疑地上下打量胡萊。
“你偷喝酒了吧,一下能撞見佛門明王?”
“不是啊大奶奶,我也懷疑那和尚不是明王,可是萬一呢,我總不能不傳話吧,但我也見不着塗逸老祖宗啊,大奶奶,要不您去說一聲嘛~~”
女子愣了下,頓時笑逐顏開,站起來託了託自己洶涌的波濤,點頭道。
“對對對,怎麼地我也該去和塗逸前輩說的,對了,和尚自稱佛印明王,那仙修是誰?”
“呃,聽他說姓計,不知其名。”
“嗯好,你做得不錯,看着花圃,我去樹閣一趟~”
話音還沒落,女子朝天一躍,已經化爲一道白光飛遁離去。
洞天中一處百靈匯聚的山谷湖泊旁,鬱鬱蔥蔥的草地上有一棵參天古木,這樹木雖然枝繁葉茂,但內裡卻好似空心,有窗有門有居室,乃是塗逸的居所。
女子飛到這裡帶着略微加速的心跳,心不在焉地向塗逸說了說胡萊的見聞,沒想到一直面色冷峻的塗逸在聽到“姓計”的時候忽然臉色一變。
“計緣?他這時候來玉狐洞天做什麼?找我?”
塗逸皺着眉頭不斷掐算,哪怕算不出什麼結果,也明白計緣不可能真得只是特地來拜訪他的。
猶豫了許久,塗逸還是一咬牙,對女子道。
“思思,你去通知那老婦一聲,注意塗思煙,就說計緣來了。”
女子看塗逸臉色,知道是大事,也收斂起情緒鄭重點頭,只是在離開前還是說道。
“逸前輩,您不是不喜歡他們嗎?”
聽起來外頭的人似乎來者不善,但絕非針對塗逸。
聽到女子這麼問,塗逸笑了笑。
“同處玉狐洞天,我會知一聲算是應該的,但也仁至義盡了,好了,你且速去,我現在到青昌山迎接計先生和佛印明王,會稍稍拖一會,但不會太久。”
“是。”
兩道遁光幾乎一起從樹閣飛起,只不過飛遁方向截然相反。
而在大約一刻鐘之後,計緣和佛印老僧于山中見到了幾棵老樹生光,在樹與樹之間浮現一片光暈並化爲一扇硃紅大門,門開之時,塗逸獨自從內走出,向着二人行禮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