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
夕陽西下,將山頭與大樹的影子拉得老長。
一道略顯單薄的身影獨自坐在一塊懸崖邊上,一動不動,彷彿老僧入定一般。
藍夜盤腿挺腰,瞪着滿是血絲的雙眼,也不知道在看什麼,衣服上已滿是塵土,偶爾有一隻飛蛾在他面前晃悠,但他卻恍若未見,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轟隆!”
天空突然響起一道驚雷,直把遠處叢林中的飛鳥驚得四散飛起。
藍夜依舊一動不動,彷彿聾了一般。
“啪,啪……”
雨點如期而至,落在藍夜滿是灰塵的臉龐上,露出一丁點白淨。
“啪,啪,啪……”
雨點越來越多,一張灰臉漸漸變得白晰。
遠處,乾枯的地面濺起點點灰塵,那是雨水揮舞着的衣袖!
不多時,雨水便如斷了線的珠子傾泄而下,整個大地籠罩在一片灰霧之中。
藍夜早已渾身溼透,雨水從他的頭髮上流下,趟過他的眼睛,滑過他的下巴……
不知過了多久,藍夜突然閉上眼睛,雙手緩緩擡起,在空中划起了詭異的弧線。
這是一套玄武功法。
雖然失去五行神石,無法施展五行神通,但功法要訣他還是記得清清楚楚,只不過有其形,無其靈罷了。
雨一直下!
藍夜也沒停下,一遍又一遍地演練着玄武功法。
漆黑的夜,沒有一絲光亮。雨勢仍大,偶有巨蛇般的閃電劃過長空,照亮正在練功的藍夜。
漸漸地,藍夜身上開始冒出黑氣,黑氣竟不逸散,而是縈繞在他身邊,看上去詭異無比!
藍夜當然不會覺察,在他周邊三丈之內的雨水竟然隨着他雙臂的舞動,慢慢形成了一條長約一丈的水龍,跟着他的手勢來回穿梭。
兩條,三條,四條……
水龍越來越多,最後竟有數十條!
藍夜突然睜開雙眼,那些水龍同時炸裂,復化作雨珠飛散開去。
藍夜的嘴脣動了一下,或許是因爲冷,也或許是因爲激動。
第二日,天色放晴,空中依然瀰漫着雨後泥土的芬芳。
一株長滿野果的大樹劇烈搖晃着,不時有果子掉落在地上。
藍夜半倚着一根樹丫,胸前躺着四五個野果,兩腮鼓鼓,綠色的汁液從他的嘴角滑落。
他太餓了!
飽餐一頓後,藍夜從樹上一躍而下。
“呯!”
“啊喲!”藍夜驚呼一聲。
原來,他忘了自己只是一個凡人,一丈高的距離對於以前的他來說壓根就不算什麼。
屁股傳來的疼痛令他差點昏厥過去。
足足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方纔緩過神來。
藍夜從地上站起身,一邊揉着隱隱作痛的屁股,一邊皺眉苦想。
昨晚明明感覺體內似有靈力奔騰不絕,而且還能感知天地間的靈氣,怎麼現在又不靈了呢?
他連忙開啓神識,在體內好生探查了一遍。
結果正如他所料,丹田破碎,靈力全無!
難道是錯覺?
藍夜不禁開始懷疑起來。
苦思冥想良久,依然沒有想出個一二三四五。藍夜索性不再鑽牛角尖,跑回山洞倒頭便睡,想不明白就睡,也許一覺醒來就明白了!
迷糊中,藍夜只覺體內有一股靈力在蠢蠢欲動。
他大吃一驚,連忙睜開眼,卻發現四周一片漆黑,原來已是晚上。
藍夜站起身,走出洞外,點點繁星掛在夜空中,四下裡一片寂靜。
“呵!”藍夜伸開雙臂,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就在此時,一股黑氣從他身上冒了出來。
藍夜被身上的黑氣着實嚇了一跳,連忙用手拍打身子,那黑氣卻兀自不散,只是一個勁地往外冒。
藍夜忙活了一陣子,黑氣越拍越多,最後竟然將他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儘管如此,藍夜並未感覺到任何不適,相反,此時的他神清氣爽,體內彷彿蘊藏着無窮的力量!
藍夜笑了,真的笑了。
他將雙手舉到眼前,黑氣在眼前翻騰着。
“出來!”藍夜突然低喝一聲,手中多了一柄巨劍——天魔劍!
天魔劍一出,那黑氣彷彿着了魔一般,紛紛涌向它。
劍依然黯淡,依然無光,但那洶涌的黑氣卻爲之平添了一絲詭異。
“嗚……”
鬼哭狼嚎之聲從天魔劍中傳來,藍夜兩眼一眯,心中頓時瞭然,這黑氣應該是地府之陰氣,只有在黑夜,陰氣纔會被喚醒!
不多時,那縈繞在劍身上的黑氣竟然悉數沒入劍中,一道紅光若隱若現。
藍夜大喜,雙手握緊劍柄,心念默動,體內那股靈力竟然流向雙手。
“嗡!”
一聲龍吟,天魔劍突然紅光乍現。
藍夜眼神一凜,手中巨劍猛地揮出,一道紅光脫手而飛。
“嘭!”
十丈開外,一株兩人合抱的參天大樹瞬間被轟成兩截。
“轟隆……”
半截樹幹轟然倒地,濺起數丈高的灰塵,久久不散。
“哈哈哈!”藍夜仰天大笑,眼中早已滿是紅光。
這麼多天來,他終於窺探到了一絲天地法則。
人有丹田,方能集納天地之靈氣,併爲己用,沒有丹田,便無法吸納靈氣,更談不上積累。境界的提升,便是不斷的吸納、不斷的積累,最後由量變到質變,突破也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人體總有個極限,不可能無限制地提升,而天地卻是無止境的。那麼,一個有極限的人從一個無止境的天地中吸取能量,到最後這個人可能變得很強大,而這種強大隻是對於另外的人而言,但對於天地來說,卻是無比的渺小!
聚靈師如何?
御靈師又如何?
即使到達人類最頂級的玄靈師又如何?
聚靈師只不過比凡人厲害了那麼一點點,而御靈師也不過是比聚靈師強大了一丟丟。說到底,也只是人與人之間的比較,壓根就沒逃出天地的界限。
藍夜搖頭笑了笑,他笑自己太笨,笨得出奇!
若是把自己當作一個水缸,靈力便是水,那麼,總有裝滿水的那一天,天地能量無窮無盡,豈只一缸之大?
若是把自己當作一粒塵埃,那便是天地萬物中的一份子,借天地能量爲己用,能量流進自己身體,然後再從體內流出,這便是借勢!
懂得借勢,一粒沙也會殺人!
藍夜又睡着了。
他仍然在笑,睡夢中的笑最真誠,嘴角的口水可以作證!
……
烈日當空。
藍夜站在山洞前的懸崖邊上,俯視着下方。
成片的參天大樹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每棵樹幾乎都斷成了好幾截,還有成堆的樹屑,宛如一座座小墳一般。
地面也是溝壑縱橫,無數條巨大的裂縫如怪獸的長舌一般伸向遠方,而地下卻是深不見底。
“都半年了,銀影這傢伙也不知道怎麼樣了!”藍夜喃喃地道。
他以手搭棚,眯着眼看了看天上的烈日,然後轉身踱回了山洞,不知爲什麼,他不喜歡白天,甚至有些討厭,以前的他可是個不折不扣的陽光少年啊!
藍夜搖頭自嘲地笑了笑,身子一側,直接躺倒在一塊巨石上,這個動作他已做了不下千遍,自是嫺熟得很。
藍夜雙手枕頭,嘴裡叼了根青草,兩眼望着洞頂。
他已修煉了近半年了,雖然沒有恢復五行之力,但藉助地府的陰氣,再加上天魔劍,他似乎領悟到了另一種功法,至於是什麼功法,他也搞不清楚,於是便自己取了個聽上去霸氣的名字——暗夜魔法!
就在十天前,他便感覺到這套功法貌似已到了極致,任憑他如何苦練,終是無法再度提升。
半晌後,藍夜吐掉嘴裡的青草,從巨石上翻身而起。
只見他手一伸,天魔劍便出現在手中,然後,他以劍指石,竟然在巨石上刻劃起來。
一陣刺耳的聲響過後,藍夜將劍收起,滿意地點了點頭:“嗯,這下應該沒問題了!”
原來,那巨石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行字:欲往青雲宗。
藍夜本想多刻些字,把話說明白一些,不過,這幾個字已告訴了銀影他將要趕往青雲宗,如果銀影沒有笨到家的話,回來發現他人不在,要麼就留在這裡,要麼就會去青雲宗找他。
“再見咯!”藍夜喃喃地道了一聲,環顧了一下山洞,又矗立良久,方纔轉身朝洞外走去。
……
三個月後。中土皇城。
晴空萬里,卻隱隱籠罩着一股黯淡之氣。
街上行人稀稀拉拉,許多商鋪都關着門,顯得無比蕭條。
而那些行人也都是神色匆匆,滿臉憂色。
街角處,三個叫花子倚牆而坐,個個垂頭喪氣,賴以生存的破碗也被隨意地扔在一邊。
“老大,我們已三天沒吃飯了,再這樣下去,我,我真抗不住了!”一個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叫花子有氣無力地道。
“是啊,老大,我,我也受不了了,看看,我這一頭靚麗的秀髮就這樣被餓沒了,唉……”另一個禿頭叫花子也隨聲附和道。
“你們省點力氣吧,我特麼不是跟你們一樣麼?”那個被喚作老大的中年叫花子沒好氣地道。
“唉,都怪人皇,現在妖魔鬼怪橫行,他也不出來管一管。MD!”瘦弱的叫花子低聲罵道。
“啪!”
中年叫花子一巴掌扇在他腦門上,低聲喝道:“你胡說什麼,小心掉腦袋!”
瘦弱叫花子滿臉委屈,眼中噙着淚道:“命都快沒了,還怕掉腦袋麼?”
“你還說……”中年叫花子再次舉起手,嚇得那瘦弱叫花子往旁邊直躲。
“哎,哎,老大息怒!”禿頭叫花子連忙拉住,道:“還是想想怎麼搞些吃的吧。”
中年叫花子放下手,沒好氣地道:“我特麼當然想咯,可是現在人人自危,但凡有點糧食的哪個不藏的死死的,咱們雖然是要飯的,但別忘了,咱們可是夜盟,不是強盜!”
“唉,夜盟,你不說,我還真忘了!”禿頭叫花子垂頭喪氣地道:“要是咱們盟主還在,或許還有盼頭,可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始終沒有盟主的消息,我看他多半是死了!”
“你特麼個烏鴉嘴!”中年男子氣不打一處來,直接一巴掌扇在那人的光頭上,將他扇得滾到了地上。
“叫你亂說!”中年男子還不解氣,又踹了他一腳。
“我有說錯麼?他要是活着,爲什麼不來救我們?!”禿頭叫花子似是被打出了真火,從地上站起來,大聲地叫嚷道。
“時逢亂世,盟主他老人家肯定在做更重要的事情,說不定哪天就會突然出現,你就等着吧!”中年叫花子篤定地道。
“哼,連自己人的死活都不顧,算哪門子的盟主?”禿頭叫花子冷哼一聲,道:“還有什麼事比自己人的死活更重要的?!”
“你……”中年叫花子雙目圓睜。
“嗖!”一團黑影朝禿頭叫花子疾射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