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客廳的大門拉開,冰涼的夜風順着敞開的門縫涌進來,龍釋的黑色長風衣獵獵鼓起,有種滄桑的味道。
瞥見客廳裡夕銀的身影,趕忙回身將門關好,拖下風衣,眼光柔和得幾乎要滲出水:“今晚回來得倒是早。我叫傭人去放水,喝了甜湯洗個澡就早點睡吧。”
夕銀嘴裡含着甜湯,模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待龍釋擦身而過的時候,忽然拉住他的衣襬,問:“晚上去了哪?”
龍釋頓了一下,就勢坐在她對面的沙發上,揉搓着凍紅的手:“閒來無聊,就去幫裡看看。”
夕銀卻驀地放下手裡的調羹,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怎麼?對我不放心?怕我毀了你辛苦經營的幫派?”
龍釋尷尬地清咳兩聲:“不是,既然交給你了,我有什麼可擔心的。只是隨便看看而已。”
夕銀嗤笑:“那麼,你看到了什麼?對現在的黑龍幫,滿不滿意?”
龍釋十指交疊,抵着下巴,似是考慮了一會,才沉聲勸誡:“幫裡的生意比以往任何時候做得都大。不過……樹大招風,偶爾,還是收斂一點好。我知道你恨青幫,時時上門找碴,青幫這兩年新出了一號叫雷厲的人物,很是難纏,你還是小心一點。”
夕銀索性偏頭迎上龍釋的目光,冰冷的眸子將所有的關懷與溫柔都凍傷,聲音清冷得不帶一絲感情:“說到底,你還是擔心我惹禍上門,連累了你黑龍幫。”
“夕銀……我只是擔心你……”
龍釋想抓住夕銀的手腕,卻被毫不留情地打開:“我不需要你的擔心!別忘了三年之期很快就到了,到時候你是你,我是我,再沒有關係。你也不用擔心你的幫派被我攪亂了。”
說完,甩袖起身,消失在樓梯轉角。
客廳裡,空留龍釋一人,僵持着伸手的姿勢,卻徒勞地抓着一片空氣。
她的心裡,從來就沒忘記三年的契約。這三年裡,他寵溺她,縱容她,想着法子哄她開心,只要她想要的,全部雙手捧到她面前,甚至她提出要插手黑道的生意,也毫不猶豫地應
允。可她的心,終究不曾爲他停留。
眼神凝重地落在臺歷上,上面的日期刺得他心痛如割。好聚好散,真的是他們的結局嗎?
掩上門板,夕銀無力地坐在梳妝檯前。偌大的臥室,只開了展臺燈,淡淡的昏黃。
怔怔地望着鏡中的自己,模糊黯淡的影像,在黑暗中竟有幾分猙獰恐怖。自己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呢?連她也摸不清了。
嘆息一聲,拉開一旁的首飾收納盒,目光不期然地停在黑色天鵝絨的盒子上,打開來,裡面靜靜躺着一枚玫瑰花形鑽戒。他們的結婚戒指。
尤記得那個煙火絢爛的夜晚,龍釋親手爲她戴上這枚戒指,許下的諾言和美麗的瞬間。一切就好象發生在昨天,那麼清晰。手指不自覺得捏起,在無名指上比劃了一下,冰冷的觸感令手指一僵,想拔下來,竟然牢牢地錮住,取不下來。
樓下,依稀有車子發動的聲音。夕銀起身踱到牀前,撩開簾子,外面已是晨曦初露,沒想到自己竟出神想了這麼久。車庫的自動門正在閉合,顯然有人剛離開。
推門,問忙碌的女傭:“剛剛是龍釋出去嗎?”
“是。天一亮先生就出去了。”
不知龍釋最近在忙些什麼,常常地外出。不過她今天有重要的事,也沒心思去理會了。夕銀聳聳肩,回到房裡換了身全黑的衣服,坐到餐桌前時,女傭已經端了粥和甜湯放在面前。
夕銀隨意地吃了兩口,擡頭問:“瑪麗亞,最近常常煮桂圓薑湯啊。”昨晚回來,喝的好像也是這個。
“先生說冬天喝桂圓薑湯能驅寒。”女傭老實地回答。
夕銀握着調羹的手忽然停下,又問了一遍:“是龍釋叫你做的?”
女傭點頭。心中暗忖:根本就是先生大清早起來煮的。
吃完早飯,夕銀便獨自開車出去了。黑色的風衣墨鏡,融入黑色的車身,在灰濛濛的清晨,顯得格外冷清。
今天,是父母的忌日。她不會忘記。
山腰的墓園裡,夕銀捧着花束停在一座墓碑前。山風吹起她黑
色的長風衣,墨鏡遮擋下的臉龐,悄然滑過一滴液體,很快就被風乾。
“爸,媽,對不起,這麼久纔來看你們。”邊說,邊躬身將花束放在墓碑前。
山風呼嘯,隱約夾雜着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夕銀敏捷地閃身,躲到了一旁的松柏後。
階梯下方,一點點現出來人的身形,是同樣捧着花束的韓奕!
目光乍一落到墓碑前的花束,神情顯出幾分驚愕,下意識地環視四周,然而除了在山風中抖動的松柏,再也沒有其他人。
臉上的期望一下子黯淡,頹然地躬身,對着墓碑一拜,將手中的花束和原先的擺放在一起,卻未起身,手指順勢撫摸着墓碑上鑲嵌的黑白照片--月牙般彎彎的眉眼,是夕銀!
墓碑上,除了刻有夕父、夕母的名字,還有夕銀的名字!
韓奕一瞬不瞬地凝着照片,半晌,嘆息一聲:“夕銀,你真的死了嗎?”
三年來,每次夕家忌日他都會來拜祭,可他從不相信夕銀會死掉。當年爆炸的廢墟里,並沒有發現夕銀的屍體,結合近幾期黑幫火拼的案子裡顯示的人物資料,再加上今天莫名送花的拜祭人……
山風吹得他髮絲亂舞,猶如他凌亂的思緒。手指用力捏住墓碑的一角,指節幾乎發青,似下定決心一般咬了咬脣,轉身毅然地離去。
半晌,在韓奕離開的地方,夕銀緩緩現出身形。一手摘去墨鏡,望着那聚在一起的兩束花,脣邊露出自嘲的笑。
該斬斷的就斷了吧。奕哥哥,我再不是當初那個纏着你的小銀,你就當我已經死了吧。
正想着,空曠的墓園裡憑空冒出一句男聲:“你果然沒死。”
夕銀驀地回頭,沒了墨鏡遮擋的紅腫眼眶,正與韓奕灼灼的視線,對個正着。
“這三年,你都到哪裡去了?我媽跟我都很擔心你。”韓奕快步走到她面前,聲音因爲狂喜而顫抖着。
夕銀沒想到他會假裝離開,引誘自己現身。趕忙低頭戴回墨鏡,來掩飾自己的驚慌失措。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