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啪。
房間內響起突兀清脆的掌聲。
孫國雄拍擊肥大手掌，笑的雙眼眯成一條縫，“森哥不愧是森哥，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替大家排憂解難，斬妖除魔，俠之大者，等森哥過壽了，我一定送塊上好的匾，就寫這八個字。”
鄭和森輕飄飄掃了皮條雄一眼。
雙龍幫跟大圈幫，一起吃江湖飯，向來沒有發生過正面衝突，但是等到孫國雄上位後，卻經常發生踩過界和小弟鬥毆。起初，鄭和森以爲是巧合而已，隨着事件越來越多，偶然就變成了必然，皮條雄想獨霸江湖的野心，呼之欲出。
鄭和森也不是沒想過對策，可現在不比往昔，法律約束在那擺着，傷敵一千必會自損八百，混江湖混的是什麼？利益。雙龍幫蒸蒸日上，將大部分生意由黑變白，犯不着跟大圈幫死磕，所以鄭和森一忍再忍，導致皮條雄肆無忌憚。甚至有人傳言，澳門目前的江湖，雙龍幫已經過氣了，大圈幫纔是真正的霸主。
“熊哥，大家都是多年的交情，有話不妨直說，拐彎抹角，不是男人該做的事。”鄭和森特意將‘男人’二字咬的極重，言下之意，是在諷刺皮條雄不健全的身體。
一語穿心，孫國雄眼中浮現濃郁陰鷙，然後轉瞬即逝，打着哈哈笑道：“我沒什麼直話，也沒有拐彎抹角的話，今天八叔叫咱們坐一坐，就是老友重逢而已。”
“對，今天只是吃魚敘舊。”八叔打起了圓場，扭頭問道：“魚好了嗎？”
一位面容嚴肅的男人點點頭，轉身走出門外，不多時，端着一盤正常規格的盤子進屋，端到了桌面上。
“蘇眉？口福不淺吶，第一網就能撈到好魚，證明咱們以後鵬程萬里、富貴榮華，來，大家都動筷子吧。”八叔笑吟吟說道。
江湖中人，吃魚有吃魚的規矩，誰先夾第一筷子，夾哪塊肉，都得符合自己的身份地位。衆人雖然都舉起了筷子，但都不敢落筷，笑意盈盈，互相謙讓。
孫國雄驟然起身，將筷子準確無誤扭斷了魚頭，夾到了自己盤裡，笑道：“上船前就沒吃飯，餓的要命，看到這魚啊，口水直往外流。既然大家都沒什麼胃口，我就先吃嘍。”
皮條雄這一舉動，等於默認了自己大哥地位，衆人臉色頓時都變得有些難看。
鄭和森清楚，今天再讓這胖子出盡風頭，以後的澳門就要看大圈幫眼色行事了，於是微怒道：“雄哥，尊老愛幼，這句話你不會沒聽過吧？八叔還沒吃，你憑什麼動筷子？！”
字字鏗鏘，磅礴有力。
往年吃魚時，八叔第一，鄭和森第二，孫國雄第三，看似是簡單的吃魚，實際分配地盤和利潤，誰先動筷子，就具有最大的話語權，哪怕受人尊崇的八叔，也只敢朝魚尾和魚鰭下手，魚頭，那是江湖頭把交椅的盤中餐，雖然沒有規定，但是墨守多年的規矩。沒想到孫國雄今天敢明目張膽地翻臉，第一個動筷子。
在座衆人大多是事不關己，反正吃魚頭這件事，輪也輪不到他們，所以看戲的成分居多。
孫國雄毫無風度地咬着魚肉，勾了勾肥肉堆積的嘴角，“八叔老了，牙齒都掉光了，只能吃些魚腹和魚背的嫩肉，魚頭全是骨頭，又不好吃，又沒營養，再說會把假牙硌掉的。”
鄭和森將視線投在八叔蒼老臉頰，“您怎麼看？”
八叔微微一笑，道：“雄哥餓了，想吃就吃吧，我糟老頭子一個，有口湯喝就不錯，魚肉？呵呵，咬不動了。”
看到八叔表態，鄭和森表面不動聲色，其實已瞭然於胸。
八叔跟孫國雄，應該穿了同一條褲子，沒有江湖長輩力挺，皮條雄斷然不敢如此猖獗。
看來今天赴的是鴻門宴了。
鄭和森靠在椅子中，沉寂片刻，五官嚴肅，突然大力拍打桌面。
砰！
衆人大吃一驚。
“森哥，不就吃了你的魚頭嗎？至於大動肝火嘛？你想要吃的話，我給你買幾百斤，頓頓讓你吃到飽。”孫國雄幾口啃乾淨魚頭，擦拭着油膩嘴角。始終保持笑眯眯態度。
鄭和森沉聲道：“該是我的，就是我的，誰也拿不走。雄哥，你想吃魚頭，可以，我自己掏錢請你吃也沒問題，但雙龍幫的生意，你別想染指一分錢。”
穩重不失威嚴，盡顯龍頭大哥本色。
孫國雄剔着牙，翹起二郎腿笑道：“雙龍幫吃魚頭吃了那麼多年，是該換換人了吧？咱們要與時俱進，學學人家搞一下民主，實在不行，投票選舉。森哥，不是我說你，脾氣不要太蠻橫，坐莊，要輪流坐，賺錢，要挨個排隊，大家都吃一次魚頭，想必沒人會反對吧？你把魚頭霸佔了，誰願意天天喝魚湯呢？”
“想吃魚頭，你有那本事嗎？”鄭和森陰笑道。
“撈魚誰不會？就看森哥肯不肯讓出漁網了。”孫國雄皮笑肉不笑道。
鄭和森解開喉結部位的鈕釦，露出猙獰文身，輕聲說道：“我們雙龍幫，從幾十年前就紮根澳門，一開始是窮人們聚集起來，對抗剝削我們的勢力。雙龍幫的宗旨，是我爲龍，兄弟爲龍，攜手共創大好前程。打鬼佬，我們死了七十二個兄弟，打東洋人，我們死了八十九個兄弟，這一條條街，一個個門市，哪裡沒沾過我們雙龍幫的血？沒有我們雙龍幫以死相搏，哪有你們的繁花錦繡。想吃魚頭？好啊，皮條雄，你夠種，你就試試，有什麼手段，有什麼花招，儘管用來，雙龍幫幾千個兄弟等着呢。”
鄭和森撂下一番話，大步流星走向門外。
孫國雄咬斷了牙籤，臉色陰晴不定。